104 侦察兵
阮姑姑刚买来的饼子, 味道不错。
谢蓟生想着阮文刚才闹肚子饿,就给她送过来。
没曾想,姑侄俩正在说私房话。
偏生这话, 还被他给听到了。
明明要燃起战火的人是她,偏生这会儿还委屈上了。
只是这样的阮文, 谢蓟生心念一动,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西厢房里, 阮姑姑傻眼了。
“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她可真没想到, 阮文出息了, 都学会主动了。
阮文把那小铁盒子放一边去, “您别生气嘛,真要怪的话, 那只能怪我当时手贱,把人给就回来了,他现在要以身相许我这不好拒绝, 拒绝了不是伤他面子嘛。”
阮文振振有词,她这歪理不断, 让阮秀芝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是。
拉着阮姑姑坐下,阮文从后面抱住她, 跟这位养育了她二十多年的长辈撒娇。
“我知道姑姑你这是担心我为我好,不过你也相信我的眼光啊, 小谢同志不是负心汉, 就算他做了负心汉那也是他的损失, 像我这么聪明漂亮又有能力的女同志,他就是打着灯笼满中国的找也找不到第二个。”
“就你会说。”阮秀芝很是震惊, 毕竟除了不正经的女人, 哪有女人家去勾`引男人的道理。
不正经的女人阮秀芝是遇到过的, 她的母亲就是这么一个人。
为了摆脱原来的生活,千方百计的搭上了父亲,用她的话来说,“他们都骂我是□□,不知廉耻。可是我本来就是个娼`妓啊。”
阮秀芝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母亲的出身不光彩。而在阮家的一众孩子里,她也是最被人看不起的,哪怕她也姓阮。
那时候阮秀芝很不喜欢出门,总觉得所有的人对自己都指指点点。
母亲不再用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但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连带着她这个女儿。
兄长说,养外室这件事,归根结底是父亲的错。若是他不动心,没人能强迫他。
可是天底下的人,都会对母亲指指点点仿佛决不能宽容,对父亲则是付之一笑,提到那些养在外面的女人,最多说一句“阮老风流”。
村里头寡妇被二流子敲门,大家也只会说是这寡妇穿的太艳,没几个人会揪着那二流子不放。
再近了就说小魏知青和郭安娜,多数也都是说魏知青有本事,能睡一个城里姑娘。等评价郭安娜时,又说人傻,还有的说她配不上魏知青。
即便是同样犯了错,女人所承受的指责也要重得多。
阮秀芝一贯的认知便是如此,她还没办法一下子接受这个事实。
哪怕是知道阮文说的有道理,可她还是……
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阮文的话,着实惊着了她。
“我这是摆事实讲道理。”阮文笑嘻嘻的说。
性不是什么可怕的话题,但是女性不能提,仿佛提到享受就是荡`妇。
这成了男人的专利。
阮文只是觉得,她同样有享受的权利。
对她而言,权利并非随波逐流高喊着“性`自由”的口号,夜夜做新郎(娘)。她只是觉得,这是恋情的调剂品。
毕竟逗弄小谢同志是一件再快乐不过的事情。
“东西我收下啦,万一哪天用到呢?”
阮文火上浇油了一把,反正都被发现了她也没啥好藏着掖着的。
这就像是一场攻防战,阮文频频进攻,就等着谢蓟生的失守。
到那时候,她就可以畅快的笑话谢蓟生,那可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只是对阮秀芝来说,侄女的大大咧咧让她这颗脆弱的心脏有点遭不住。
阮文再拎来一桶油,“姑,我觉得吧,你更应该关心一下我哥。”
阮秀芝顿时心生警惕,“建明怎么了?”
“我哥一精神小伙,说不定特别招洋妞喜欢呢,您现在觉得我生猛,那是不知道这些洋妞有多生猛,说不定就扑上去,取得时候他是赤`条条一个人,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带个洋妞,还给你带回来个混血儿的孙子孙女呢。”
当然,以上全都是阮文胡说八道。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需要转移阮姑姑的注意力,而用周建明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据阮文了解,周建明每天忙里忙外的压根没空谈恋爱,所以搞大人肚子这件事,可以说是极小概率事件,是阮文在胡说八道。
但是阮秀芝不知道啊。
儿子在国外,她也不懂到底在研究些什么,再加上阮文和建明从小感情就好无话不说,她只觉得阮文这是在提醒她。
“那可不行,我得给建明打电话去。”
阮文一把拉住人,“要不过两天再打,过年的时候我哥肯定打电话回来嘛。”
“也是,到时候我可得好好盘问盘问他。”阮秀芝想想就觉得可怕,带回来一个洋媳妇,那往后日子该咋过啊!
阮秀芝离开的时候,谢蓟生已经先一步走开了。
他背了黑锅倒是无所谓,只是怕阮姑姑面上过不去。
至于阮文满嘴的胡说八道,回头再找她一起算账就好了。
这几年阮文春节的时候都忙忙碌碌的,如今终于过了一个安生的新年,倒是相当不容易。
春晚还得过些年才能出来。
没有守着电视机的合家欢,不过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着吊炉花生和炒瓜子,盘子里放着糖块和炒栗子,说说笑笑倒也是热闹。
阮秀芝在那里织毛衣,说起了童年时的回忆,“……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一年春节,你父亲给了我两块巧克力,黑色的苦苦的,我第一次吃这个东西,一嘴的黑,还以为自己吃了毒药要死了呢……”
阮文有些困了,身子摇摇晃晃的不安稳。
谢蓟生扶了她一下,结果阮文干脆碰瓷,赖在了他胳膊上。
小谢同志觉得在阮姑姑眼皮子底下,这样不太合适,小心地把阮文推开。
却不想阮文是真的太困了,身子登时往一边倒,眼看着就要摔倒,谢蓟生连忙拉住,结果把人弄到了自己怀里。
刚才还睁不开眼的人迷迷糊糊的看了眼,“早啊小谢同志。”仰头亲了一下,然后又闭上了眼。
这电光石火间,便是谢蓟生都有些反应迟钝。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阮姑姑正坐在炕那头低头织毛衣,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什么个情况。
谢蓟生微微松了口气,他还没阮文那么放肆。
事实上,阮秀芝刚巧看到了,看阮文扒着小谢同志的胳膊不放手,她也有些无奈,不过转念一想,阮文说的倒也没错。怎么都不吃亏,怕什么呢。
“文文困了,你们年轻人不用守这旧规矩,去睡觉吧。”守岁是传统,可阮家的人也没那么讲传统,毕竟大难临头的时候老祖宗们也没见得庇佑啊。
阮秀芝心疼孩子,这些天惯着阮文吃吃喝喝,这会儿瞧着人眼睛都睁不开了,便是让她回去睡觉。
她一个人守着就行,就等着过了十二点,迎来农历新年,跟老天爷祈求,希望能保佑这几个孩子平平安安,她也就知足了。
谢蓟生瞧着发出微微鼾声的人,倒是没有坚持传统,“那姑姑您也早点休息,我送阮文过去。”
他小心起身,索性把阮文抱起来。
瞧着年轻人那小心翼翼的举动,阮秀芝笑了笑。
要是兄长和嫂嫂在天有灵,看到女儿找到可心的人,应该也会开心的吧。
谢蓟生刚把人放到床上,正要去帮忙脱鞋子,他的胳膊被抓住了。
阮文睁开双眼,哪有半点困意朦胧的模样?
“醒了?”
“你把我弄醒了。”阮文恶人先告状,“我睡不着了。”
“那再去陪着姑姑守岁?”
“哪有这样的?”阮文抱着人胳膊不放手,“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好不好?”
“然后回头被你张冠李戴,说给姑姑听来笑话我?”
“我哪有。”阮文觉得自己被诬陷了,“我是这样的人吗?”
谢蓟生抽手,“冻伤膏放哪里了,老人家说,除夕涂冻伤膏,来年这手就不会再冻了。”
阮文随手一指,“就在抽屉里。”
说完,她忽的想起了什么,刚想要阻拦,只见谢蓟生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铁盒,“这里吗?不用藏得那么严实,冻伤膏又不怕冷。”
拧开盖子后,谢蓟生脸上神色有微微的凝滞。
“不好意思,拿错了。”
阮文直直地看着他,“是拿错了还是故意的?”
她可不相信,那冻伤膏明明就放在一旁,谢蓟生就看不到,单单去拿那个小黑盒子。
“小谢同志,你这侦察兵的手段都用到我这里来了啊。”
侦察兵向来能勘测敌情,当然阮文并非敌人,而是磨人的妖精。
谢蓟生看着那凶巴巴的年轻姑娘,把装着避`孕`套的小盒子收了起来。
“那你打算怎么军法处置我?”
阮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承认错误,瞬时间被将了一军。
两军交战素来是短刃相接,谢蓟生这次占据上风。
只不过阮文也不甘示弱,“你这人小心眼,偷听我跟姑姑说话。”
不然,怎么刚巧不巧把这玩意儿翻出来?
她才不信什么偶然的,偶发□□件的出现源于其必然。
“不是故意的。”
“那我原谅你了。”阮文很是干脆,把自己的错过揭过不提。
谢蓟生拿她没办法,拿出冻伤膏给她涂手,“等开学回去,自己也注意着用。”
“知道,小谢同志你怎么跟我姑一样啰嗦,像是个婆婆。”
她喜欢这样的唠叨,所有曾经缺失的东西,都能得到弥补,老天对她不薄,虽然也时不时的恶心她一把。
“那会不会哪天嫌我唠叨的烦了,就走了?”谢蓟生觉得阮文的手似乎好了一些,那冻伤范围小了不少。
“那你会因为有一天我老了,变成半老徐娘不再好看了,就去找别的年轻姑娘吗?”
人是视觉动物,对帅哥美女多看一眼那是写在骨子里的。
只不过道德的约束规范了其行为,尽管并不能规范所有人的行为。
当然,问这个问题,纯粹是因为谢蓟生先问她,阮文做反驳。
小谢同志轻笑了下,“你呀,就是嘴上不饶人。”
“你不也是?”阮文小声抱怨,“偷听我们说话还不算,还找机会看我闹笑话,小气巴拉的,不理你了。”
她刚要转过身去,被谢蓟生给抓住了。
“真不打算跟我去领证?”
谢蓟生有他的坚持,只不过他觉得,阮文再这么闹下去,他真的要缴械投降了。
尽管,输给阮文并不丢人。
“我还年轻呢,不着急,你要是着急了的话,那就……”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嘴里,阮文惊讶地睁大眼,有些意外谢蓟生今天的反常。
不过她很快就顾不上了,男人一遍又一遍地巡视战场,不打算留下丝毫的物资。
阮文一度以为谢蓟生会打破自己的承诺,可到最后他也只是一遍遍的吻她。
北京城里迎来了新的农历年,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阮文抱着小谢同志的胳膊,整个人凑在他身边,她现在的确困了,困得睁不开眼睛,意识还残存着几分清醒。
“等我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她的小谢同志是个正人君子,阮文想不为难他了,总得给人些希望不是?不然她的嘴可受不了。
男人又吻了过去,这举动让阮文嘟囔起来,“都肿了,我明天怎么去拜年?”
“那就不去了。”谢蓟生轻笑,他在那软软的唇瓣上啄了两下,嘴上强硬但到底没再坚持,挪了下半边身子,谢蓟生让阮文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窝,半抱着这清瘦的姑娘,沉沉睡了去。
……
“来给您拜年您就知足吧,别大过年的拉着臭脸,回头真把人给气走了,还不是自己在家生闷气?”
汪萍觉得她家老爷子真是个奇葩,明明最待见谢蓟生,可是现在倒好,每次看到爷俩都恨不得吵上一架。
有什么好吵的,想不通老爷子怎么上了年纪脾气反倒是越发的火爆。
汪萍的母亲头些年去世了,她大姐早就结婚,孩子都上初中了,平日里家里头就她、老爷子、警卫员还有一个保姆。
这会儿保姆正在厨房里张罗着做饭,警卫员瞧着大过年的就开始拌嘴的爷俩,很是着急,偏生又没办法。
他劝不动啊。
好在门铃及时响了起来。
“应该是谢哥和阮文同志来了,我去开门。”
汪萍嘟了下嘴,“瞧瞧,把人给吓得。”
汪老气得想打人,还不是你这张嘴说个不停,他一句话都没说好吗?
阮姑姑知道谢蓟生要带着阮文去给他养父拜年,特意打听,准备了各色年礼。
因为谢蓟生过年在她家这边,阮秀芝觉得有些不合规矩,只好在这礼物上多下功夫,省得让人觉得阮文不识礼。
她其实有些多虑了。
汪老看到阮文还挺高兴的。
让警卫员端来零食给阮文吃,他直接撇谢蓟生和阮文聊了起来。
“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了东北,觉得那边怎么样?”
非要闲话家常阮文还真不知道聊什么,谢蓟生提到汪老的次数不算多,阮文也不算特别清楚。
但提到东北之行,她能说的就多了,“那边是真冷,去大庆的时候,看着油田工人辛苦工作,我就在想能不能再在机器上做做文章,把咱们机器更新换代,这样也不辜负工人同志的辛苦。”
汪老听到这话瞧了眼自家闺女,汪萍就没这个心思。
到底是苦出身,所以知道心疼人。
懂得心疼别人,自然也会心疼自家男人。
这倒成了蓟生这小子的福气。
汪老笑了笑,“那你有什么想法?”
“有了点念头,不过还得回去好好想想。”齐齐哈尔机床厂的恒温车间给了阮文一些灵感,但具体怎么落实,那就得需要时间和精力。
阮文最近安排挺满——去香港那边谈合作,回来后又要对卫生巾进行改良升级。
机器的事情,主要还是得落在陶永安那里,阮文顶多就是个提供思路的人。
她自己劳模,不能拉着陶永安没完没了的干活。
所以还得等开学后。
“那慢慢来,不着急,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上了饭桌,汪老也是大部分时间跟阮文说话,别说谢蓟生,就连汪萍都没什么机会开口插话。
毕竟大年初一,大院里也有其他人来拜年。
多数都是知道阮文的,汪老不管,每每都要特别介绍一番,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谢蓟生的未婚妻。
有的脑子轴,“那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这倒是问住了汪老,他可没办法替阮文和谢蓟生做主。
阮文大大方方的回答,“我还没毕业呢,得委屈小谢先等我毕业了。”
这话让谢蓟生莞尔,所以昨天晚上,那并不是梦话?
半下午的时候,谢蓟生带着阮文离开。
汪萍送两人到楼下,看着谢蓟生帮阮文整理围巾,她愣了下,有那么瞬间的嫉妒。
她一直以为谢蓟生是个硬邦邦的人,性格古板没什么情`趣。事实上,他也有一腔柔情,只不过这柔情蜜意,在没遇到对的人之前,都封存了起来。
而现在,所有的温情,都给了阮文。
那一瞬间,汪萍觉得自己过去的种种执念就像是个笑话。
“谢蓟生。”汪萍忽的喊了一声,“忘了跟你说一件事。”
她倒不是故意给谢蓟生添堵,只是看到远处祝主任的太太,就忽的想了起来。
“祝福福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