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心事
阮文想的挺美。
事实上, 谢蓟生也由着她胡闹。
整理订单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在天津大小事务一把抓,事无巨细都要他经手。前期漏洞太多, 谢蓟生也不敢放松警惕,不是战场却比战场凶险万分。
如今不过是看个订单, 已经轻松了不少。
甚至还能跟阮文聊几句,“没有首都的订单?”
“有啊。现在首都上海和广州那边进货量都挺大, 比十月份的时候翻了两倍, 不过最主要的客户远还是香港那边。”
她让谢蓟生整理的, 也是香港那边的。
那边消费意识足, 价钱也给力。
内销不行,阮文只能做走外贸的路子。
“没打算把你的专利卖到美国去?”
“你笑话我是吧?”
谢蓟生正色解释, “没有。”
他又补充了句,“笑话可笑话不来一千万美元。”
“还说不是。”阮文瞪了他一眼,看谢蓟生挑选出来的订单, 她在那里核对做统计。
“真没洽谈其他国家的业务?”
“哪是那么容易啊,我跟欧文之间有君子协议, 美国市场我目前不去占领,由着他去发展, 等明年五月份之后我再去。”
“那欧洲呢。”
欧美市场,这才是重点。谢蓟生略微了解世界经济形式, 觉得阮文没把话说完。
“他哪能这么大的胃口, 不过想要打进欧洲市场也不容易, 欧盟也要保护本地区的产业不是?”
阮文叹了口气,“出口贸易哪是那么容易做的啊。”
“没后招?”他可不信, 阮文的心思比蜂窝煤上的孔都多, 他不信她没留后手。
“有啊, 这不是从维多利亚湾出发,经由马六甲海峡、苏伊士运河往意大利那边去了几批货嘛。”
阮文哪能任由着香港人从中赚差价,她又不是慈善家。
给他们甜头,那是因为得让他们帮忙做事。
先让香港的商人把产品推向欧洲市场,回头阮文再去收割就行了。
她当然有后招。
“不给点胡萝卜,小毛驴哪会乖乖往前走?”
阮文从抽屉里拿出一颗糖来,“给你点甜头,帮我干活好不好?”
谢蓟生看她眉开眼笑的喜悦,心头也舒展不少,“让你受委屈了,不过祝福福的事情,我已经找人去处理了。”
阮文在那里剥糖纸,听到这话手一抖,她低着头,“罗嘉鸣去找你了?他脸皮还挺厚。”
谢蓟生听得出她的那点小情绪,“也不完全是为这事,不过放心,往后再来找你就跟我说,我教训他。”
“那可不。”阮文恶狠狠地把糖塞到谢蓟生嘴里,“我又打不过他,说不定还会被他打。”
“那跟我说,我打他,他不是我的对手。”
阮文笑了起来,“那他回头该说你重色轻友了。”
“虽然说的是事实,不过不妨碍我揍他。”
阮文听到这话挺开心的,起码谢蓟生喜欢哄她开心。
“甜吗?”
“嗯。”糖甜,看到阮文冲自己笑,心里头更甜。
“真会说话,你先帮我统计订单,我回宿舍一趟,过会儿咱们去吃饭。”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阮文一脸嫌弃的带走了那件凤穿牡丹的棉袄。
早知道阮姑姑审美直线下降,说什么自己在日本的时候就买件女士大衣了。
她也爱漂亮的好吗?
谢蓟生看着离开的人,继续整理订单。
……
阮文回到宿舍时,就看到黄春华在跟薛亚男聊天,俩人挤在一张床上,不知道在说什么,倒是热闹的很。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来拿点东西。”阮文笑了笑,“你们俩聊什么呢。”
薛亚男嘴快,“小黄有喜欢的人了。”
“别胡说。”黄春华有些不好意思,“别听她胡说。”
阮文把大红袄收起来,找出了自己之前给谢蓟生买的毛呢大衣。
她一直想亲自送给谢蓟生,结果一再耽误,也没顾得上。
“哪个专业的啊,我认识吗?”
“就数学系的那个应文豪,听说过没?”
阮文想了想,“好像见过一次,长得还行。”
“阮文你怎么也跟亚男胡闹啊。”
阮文看看黄春华,又看向窗外,“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亚男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天暖和了?”
“有吗?”薛亚男觉得冷得很。
“不然咱们小黄同学的脸咋这么红呢?”
阮文哈哈笑了起来,她检查了下衣服,确定没有遭老鼠被咬了个洞,这才放下心来。
“阮文你怎么也这样啊,不跟你说了。”黄春华把脑袋埋进了被窝里。
床上薛亚男挠她痒痒。
看着闹成一团的人,阮文拎着衣服出了去。
205宿舍很快又安静下来。
薛亚男戳了下被子下面的脑袋,“你真喜欢那个应文豪啊?”
“都说了没有。”黄春华的反驳并不是那么有力,“我就是遇上了两次,多说了两句话而已。”
“那你还是少跟他打交道的好。”薛亚男也不想泼自家舍友一盆冷水,“现在阮文成了名人,什么人都想跟她攀交情,找不到阮文就找她身边的人。别到时候又是一个利用你来攀交情的。”
黄春华在下面闷得慌,她脸通红,有点像是受了冻的苹果。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看着情绪明显低落下来的人,薛亚男叹了口气。
她们因阮文而受益,同时也因阮文而受到困扰。
当然,薛亚男不觉得阮文有什么问题,因为阮文,她老家那些没人要的黄麻都成了钱,爸妈来信说今年家里能过个好年,到时候给她做新衣服。
有问题的,到底是人。
……
阮文回到厂子里,倒是没着急进去。
就在厂长办公室门口,透过玻璃窗看向里面。
谢蓟生在那里整理订单,一旁是阮文惯常用的小本子,在上面做统计。
低头工作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暗中观察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阮文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被抓包的人是她。
她若无其事的开门,“你天津那边忙完有什么新安排吗?要不来帮我好不好?”
阮文随口一说,很是随意的把搭在臂弯上的大衣递了过去,“之前给你买的,试试看。”
谢蓟生忽的明白了阮文之前的嫌弃。
“吃完饭咱们去百货公司看看。”这两年百货公司也放开了一些,尤其是服装上不再是清一色的蓝绿灰。
“我又不是要你给我买衣服。”阮文帮着他捋平大衣上的褶皱,“还差了点什么。”
她退后两步看着谢蓟生,“等过会儿去看看,给你买条围巾。”
黑色本就稍显冷冽,再加上谢蓟生原本就不太爱言笑,越发显得这人生硬不好接近。
倒是需要一条暖色调的围巾,中和掉这一身的冷意 。
“不能穿着我买的衣服,去勾`搭小姑娘,不然打断你的腿。”
阮文恶狠狠的要挟让谢蓟生莞尔,“那我只勾`搭一个叫阮文的小姑娘好不好?”
“油嘴滑舌。”阮文瞪了一眼,双手却是被谢蓟生抓住。
她的手一如既往的粗糙,化学试剂接触的多了,也没空做保养,总是一层层的蜕皮。
仿佛再脱一层皮,就能露出最里面的嫩`肉。
阮文有那么瞬间的躲闪,陶永安说过她,“你看你除了一张脸,哪里像女同志?”
“疼不疼?”
几个手指没好模样的,手背上也有浅浅的裂痕,那是冻伤。
谢蓟生觉得心口酸涩,其实阮文远不用这么辛苦。
“你帮我吹下,就不疼了。”阮文笑嘻嘻地装没事人。
怎么可能不疼呢?
做实验又不能戴着毛线手套,实验室里没暖气,有时候又会出现小事故,避免不了的各种意外。
前段时间试管炸裂,她脸上都被划了一道,好在年轻皮肤修复能力强,也没留下什么疤痕。
最难受的还是晚上,冻伤的地方总是痒,又不能去挠。
阮文没办法,只能把手背放在床沿上。
因为是铁栏杆,大晚上的冰凉凉,手背就没那么痒了。
只是这冻伤,却也没有恢复的可能性。
手指是溽热的呼吸,阮文仰头看着那抱着自己手的人,忽的笑了起来。
“其实也还好啦,你之前帮我姑下地干活,也看到村里人,他们更辛苦,我这还算好的,对不对?”
隔着单薄的秋衣,谢蓟生把这双手放在自己心口上,用心口的热度去暖它。
“阮文,我可能没办法回来帮你。”
阮文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啊。”
谢蓟生再不济现在也是副团长,怎么可能来她这个小厂子里干活。
没人会答应。
她就随口一说啊!
“化纤厂那边,我还得再待一段时间,不过现在走向正轨,往后我周末就能来看你了。”
阮文觉得自己手心出了汗,因为她能感触到那砰砰的心跳声,像擂鼓一般,在她手心里跳啊跳。
“好啊,那咱们说好了的,你周末来看我。”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谢蓟生没能在省城的百货大厦找到合适的衣服,觉得都配不上阮文。
虽然是省会城市,但还不够好。
阮文觉得她和谢蓟生眼光真是差不多,她也没相中的衣服。
“不配我的气质,等回头有合适的再说,大不了到时候从你的小金库扣钱,也是你买给我的,对吧?”
“好。”
谢蓟生答应下来,只不过回天津前,又先去了趟首都。
找了几家百货大厦,总算是找到了一件还算看得过去的衣服。
他托人给阮文捎了过去。
那是一件驼色的双排扣翻领大衣。
还配了一件高领毛衣。
陈芳园看的一脸羡慕,“你们家小谢同志可真好,瞧瞧这搭配,除了你俩异地恋之外,真是哪哪都好。”
长得好,出身好,脾气好,关键是对阮文又温柔体贴。
陈芳园羡慕了,“啥时候我也能找个对我这么好的对象呢?”
阮文把衣服换上,正合身。
谢蓟生眼睛倒是毒辣,没买错号。
“会有的。”
阮文今天得去火车站,去接陈主任。
之前谢蓟生还在省城时,帮她跑了一趟,当即就把陈主任的调令给拿到了手。
有了这个调令,阮文办事也名正言顺起来。
最重要的是,陈主任来了,她就能把身上的担子卸一卸,集中精力在其他的事情上。
对阮文而言,这是最好的安排。
她刚收拾好,隔壁宿舍涂宝珍敲门,“阮文,走吗?”
涂宝珍约了和阮文一起去车站接陈主任。
瞧到阮文焕然一新的打扮,涂宝珍眨了眨眼,“你再做个头发就好了。”
这大衣穿着特别酷,不过阮文头发短黑长,不太合适。
烫一下比较好,稍微做个发型,都能去拍日历画报,当画报女郎了。
“有机会再弄。”
马上就要寒假,除了考试就是考试。
化学系这边就剩下明天的一门考试。
涂宝珍准备的还算可以,她坐上三轮车和阮文挨在一起,说起了自己的心事。
“阮文你说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做了错事,却还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呢?”
她说的是赵文明。
这件事阮文倒是略有耳闻,毕竟之前赵文明天天蹲守在宿舍楼下,引得整个女生宿舍楼都议论纷纷。
“他最近还在找你吗?”阮文见过两次,最近倒是没怎么见到赵文明。
“我跟他说,给我点时间考虑下,他答应考试完之后再说。”
可是涂宝珍说的只是权宜之计,她并没有打算和赵文明重修旧好,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死缠烂打的人。
父亲很忙,最近在研究所里和其他研究员开会讨论做研究设计,每天都忙到很晚,涂宝珍不好用自己的事情去烦他。
偏生赵文明又死缠烂打,这让涂宝珍很是困扰。
遇到黏皮糖是不好处理,尤其是这种不要脸的。
阮文拍了拍涂宝珍的肩膀,“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急,让我想想有什么办法。”
涂宝珍欲言又止,赵文明威胁她,如果不答应复合的话,他会毁了她的名声。
她的名声,早就毁了。
涂宝珍并不在乎,可是她不想为此牵连到父亲。
他耿直一辈子,从来没有半点私心。
不该因为她,而毁了名声啊。
涂宝珍怀着心事,又不想麻烦阮文又怕阮文看出什么,她心情复杂的扭过头去。
刚巧车子拐弯,余光看到了大街上的另一辆三轮车。
车上的人是个光头,瞧着有些眼熟,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阮文。”
“怎么了?”阮文刚才在想怎么解决赵文明这个黏皮糖,有点失神。
“我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你看看。”涂宝珍就觉得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她心里头不安,这会儿心跳的很快。
阮文回头看了眼,“你确定?”她没什么印象。
“就那个眼神,很凶,像是……我想起来了!”涂宝珍忽的想起来,之前要强拆研究所的时候,她看到过这个人。
是那个判了死刑的小混混的跟班!
瞬时间,涂宝珍嘴唇都在哆嗦,她几乎是颤抖着说完了这事,“阮文,我们怎么办?”
阮文也慌乱了一下,她想了想刚才招手喊三轮车师傅过来时的情形。
她们坐的这个车的师傅,应该不是一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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