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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 情谊两难全

  天津化纤厂能这么快投产, 谢蓟生居功至伟。
  “你有没有想过,化纤厂就这么让出去,什么人来做厂长你真的不在乎?”
  大环境在变, 政策也在变。
  国营厂权力下放是风潮,没了严密的监督, 靠自觉吗?
  国内的化纤厂一共才四个,如今投产的三个, 可谓是僧多粥少。
  到时候但凡是厂长手松一些, 造成的损失有多大?
  “你倒是光风霁月, 觉得任务完成就算了, 那你跟我说,你离开化纤厂, 想去做什么?”
  汪老恨其不争,“去找阮文吃软饭吗?”
  谢蓟生忽的抬起头来,神色倒是平和, “她不会在乎我做什么工作。”
  即便他只是一个机场的维修工,阮文也不曾嫌弃过。
  她从来不是捧高踩低的人。
  汪老解释, “她不在意,难道你就真的无所谓吗?”
  谢蓟生笑了下, “她忙,那我就多照看一些家里, 不挺好的吗?”
  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把汪老气得直喘粗气, “那你干脆去替她生孩子好了!”
  “这不是不行嘛。”
  汪老:“……”他早晚要被这混账玩意给气死!
  汪萍回来的时候, 家里的警卫员觉得如释重负,“您快去劝劝吧。”
  其实老首长一直都很担心谢哥, 但向来严肃的人哪会说软话。
  这不, 爷俩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了。
  真伤了情分, 那可不好。
  汪萍撇了撇嘴,“就他那脾气,没跟他断绝来往都是轻的。”
  警卫员:“您要不还是别过去了。”
  汪萍说的这个他,不是谢哥,是老首长啊。
  这要是父女俩再一言不合干起来,那可真是……
  “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怕什么?”把风衣外套挂在衣架上,汪萍穿着针织毛衣进了去。
  家里头暖和,穿多了反倒出汗。
  她刚要敲门,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谢蓟生从里头出来,似乎没想到她在门外,微微侧了下身子。
  “我是洪水猛兽吗?见到我连一句话都不说。”
  有那么一瞬间,汪萍是委屈的。
  她小时候混账,是做了些对不住谢蓟生的事情。
  但她也道歉过了,还要她怎么样?
  谢蓟生绷着一张脸,“你陪汪叔说话,我先走了。”
  书房里,是汪老中气十足的骂声,“走了就别再回来!”
  “爸,你至于吗?”
  汪萍拦住了谢蓟生的去路。
  她胳膊往门框那里一撑,谢蓟生还真没办法绕过去。
  汪老推着轮椅从里面出来,“让他走,你拦得住他吗?”
  越过汪萍,谢蓟生目视前方,“您的意见我会考虑。”说罢,他看了眼汪萍,“得罪了。”
  手一动,将汪萍的胳膊撇开,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经从书房出了去。
  汪萍气恼地转过身去,谢蓟生已经走到了门口,推开门径直出了去。
  她把这笔账算在了父亲身上,“您也就在家里威风。”
  原本,汪萍还打算找谢蓟生商量点事情呢。
  现在这样,商量个空气啊!
  汪老本就生气,听到这话更恼火了,“那你不也没拦住他?”
  “要不是你把人气着,他至于牵连到我吗?”
  “我把人气着,从小到大欺负人的不是你?”
  “那还不是因为你偏心?”
  警卫员:“……”又来了,每次都这么算旧账,父女俩吵得脸红脖子粗,他都听得耳朵长茧子了。
  ……
  谢蓟生还没走出这边大院,就被罗嘉鸣拦住了。
  “你又跟汪叔吵架了?”
  罗嘉鸣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拳风扫过,紧接着他脸颊吃痛,口腔里牙齿都松动了几分,“谢蓟生你有病?跟汪叔吵架找我撒什么气!”
  他知道谢蓟生回来,立马从局里出来,特意来这边等着给他接风洗尘。
  结果呢,用脸来接这一拳头是吗?
  “你活该。”谢蓟生收回了手,“别再去打扰阮文。”
  原本还在骂娘的罗嘉鸣听到这话心虚了一下,“哼,当着我的面不敢说,私底下还不是跟你告状了?”
  往外出的人忽的停下脚步,一巴掌甩在了罗嘉鸣脸上。
  “你有完没完,真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
  “那你尽管试试看。”谢蓟生神色冷淡,“第一,阮文没跟我说。第二,别把你那点失意全都推到阮文身上去。第三,再敢多说一句,明天你就等着去探监好了。”
  谢蓟生和阮文不同,他当兵多年,一拳头一巴掌都带着狠劲,丝毫不顾及兄弟颜面。
  “就为了阮文,谢蓟生你还讲不讲兄弟情义!”
  他们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起出过任务九死一生活下来的。
  就为了一个阮文,这么要挟他?
  话音刚落下,罗嘉鸣就后悔了。
  因为谢蓟生直直往大院门口的保卫科去,“借一下电话。”
  罗嘉鸣慌了,“你要做什么?”
  他想起了谢蓟生刚才的话,探监。
  探谁的监?
  除了祝福福,还能有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石磊,我是谢蓟生,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福建那边的同志,对,国安的,我有情况。”
  “谢蓟生,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你没有证据就能把阮文带来审问,阮文不计较,我顾念兄弟之情没跟你计较,你又是在做什么?如果她真的身家清白,又何须担心别人调查?”
  石磊听着电话那头略微熟悉的声音,他有些懵——
  罗嘉鸣,这俩人怎么吵翻天了?
  谢蓟生继续打电话,“对……找那边的同志调查下,麻烦了。”
  这位亲自打电话交代,想来是有确凿证据的。
  真要是抓到,那倒是一桩功劳。
  石磊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他原本还想着能听那么一两句八卦,没曾想谢蓟生一句“谢了”就是挂断电话,半点没啰嗦。
  倒是保卫科的人瞧着这热闹,一个个屏住呼吸。
  大院这边谁家不要面子?
  这俩一贯哥俩好,如今闹起来有些罕见。
  关键是,瞧着罗嘉鸣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还挺可怜。
  谢蓟生没再废话,径直往外去。
  人心是肉长的,会有偏向性。
  他之前尽可能在阮文和罗嘉鸣之间找平衡,想情义两全。
  可是,有时候天不遂人愿。
  那也别怪他不讲兄弟情谊。
  ……
  阮秀芝没想到,小谢同志会在院门口那蹲着。
  她连忙把人拉了起来,“怎么不去学校找我?”她前几天才从西安回来,家门口的记者也都四散了去,阮秀芝的生活又平静下来。
  “我刚到没多大会儿。”
  阮秀芝摇了摇头,今天半下午下起了雪,瞧瞧地上的积雪,敢说才到了没多大会儿?
  当自己眼花什么都不懂啊。
  “我早晨在炉子上煨了个红薯,先吃点垫垫肚子。”
  她怎么看都觉得小谢比之前瘦了很多,想来主持工厂建设不容易,没少消耗心神。
  阮姑姑给瓶子了灌了热水,递给了谢蓟生,“外面冻坏了吧,先暖暖手,你想吃点什么,婶子给你做。”
  北方天寒地冻,寻常人家也没什么取暖的好法子,只能在玻璃瓶里灌上热水。
  直接摸着瓶子又烫皮,所以阮秀芝就又给这瓶子弄了身薄薄的毛线外套。
  有这么一层外套,也降低了散热速度,让热水瓶子能多保暖一会儿。
  谢蓟生看着忙里忙外的人,“随便吃点就行,姑你不用那么忙。”
  “那我自己嘴馋了不行吗?用腊肉炒白菜帮,再给你炒个鸡蛋粉皮怎么样?”
  谢蓟生忽的想起自己在王家沟养伤的时候,阮秀芝也是这么忙里忙外的,对他嘘寒问暖,生怕哪里吃的不如意。
  他想,即便是母亲也不过如此。
  阮秀芝一贯会照顾人,如今一个人在首都呆着,守着这么大的房子,却不知道有没有想念阮文和建明。
  “建明给您来信了吗?”
  阮秀芝在那里切白菜帮,“来了,前些天刚写了信,说是去什么迪士尼玩了,还问我最近在忙什么,有没有下雪。对了小谢,我听广播说,天津那边厂子投入生产了。”
  “嗯,正式投产了。”谢蓟生在那里啃着烤地瓜,“我休息两天,买了明天的票去看阮文。”
  “那正好,我给她做了件棉袄,还没托人捎过去呢,你给她带过去。”今年冬天冷,阮秀芝特意弄来了新棉花,弹成棉絮做新棉袄。
  穿着暖和。
  “行。”谢蓟生三两下吃完烤地瓜,“我来吧。”
  他过去切腊肉。
  这位是未来的姑爷,哪能干这个?阮秀芝不让。
  刀被谢蓟生拿了过去,看着那切得薄薄的腊肉片,阮秀芝站到一边去。
  到底是部队出来的,这刀工比她强太多了。
  ……
  阮文没想到谢蓟生忽然间来,正赶上周末,她还在工厂里研究订单安排发货。
  自从接管了卫生巾厂,这些事情都到了她手底下。
  平日里车间主任能管的都管了,但是涉及到账目的事情,最终还是阮文来处理。
  阮文没办法,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厂长?
  “要不让涂所长给物色个?”陶永安觉得这不是办法,就算阮文是会计出身,看账本没啥问题,但是她本身还担负着科研,哪有那么多时间盯着账务看?
  “哪去找这么合适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厂子跟研究所有关,外面的人不好随便找,找个年轻的怕是压不住,年纪大的又怕精力不济。而且还得是个熟悉账务的,本来我还想着要不找你妹妹过来帮忙,不过让她一个从小在首都长大的人来省城,有些为难她了,再说你也不在你爸妈身边。”
  再把陶永晴喊来,陶永安爸妈怕是第一个不会答应。
  谁不希望儿女留在身边呢?
  “让永晴来也不是不行,她不能一辈子在生产线上做工人,在卫生巾厂做点事也好,不过她过来也就是个小兵,拿不了什么主意,还是得来个能拿主意的。”
  陶永安思考了下,“要不找廖主任看他能不能给介绍个合适的人选??
  “那你怎么不说,让我去棉厂找我……”阮文忽的想起什么,“我们棉厂会计室的陈主任倒是个适合的人选。”
  阮文怎么想都觉得陈主任合适。
  烈士遗孀,又是老会计。
  之前因为无纺布机的事情和张厂长闹得不愉快。
  她本来就是省城的人,去了安平县将近二十年。
  如今回到省城工作,倒也合适。
  陶永安听说过陈主任的事情,听阮文这么一说他觉得可行。
  “打个电话问问呗,你跟陈主任关系好,说几句软话请她来帮忙,她应该不会拒绝。”
  “拒绝了就让涂所长再去打电话,不行还有涂宝珍,三顾茅庐说什么也要把人请来。”虽说二棉厂是本家,但这个墙角,阮文觉得该挖。
  棉厂有春红大姐她们,少了陈主任不碍事。
  可卫生巾厂多了陈主任,那可就是如虎添翼。
  谢蓟生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阮文正在那里打电话。
  脸上荡漾着笑,隔着玻璃都能听到她软绵绵的声音,“您不来的话那我真是找不到人了,您嫌弃我没去请您是吧?那行,过会儿我去找涂所长,拉着宝珍一起去请您行不行?”
  “阮文……你这孩子。”
  阮文声音软软的,“那您就当心疼我成不?我实在是忙不过来了,不然也不会想着请您来帮忙。”
  阮文考大学出去已经快两年了,陈主任也去过省城几次,有时候能见到,有时候见不到。
  阮文是挺忙的,宝珍也说过,“整天和那个陶永安忙里忙外的,像是有做不完的实验。”
  差不多大的宝珍还是老涂的心肝宝贝。
  而阮文已经撑起了一片天。
  而且,还庇护着一群人。
  陈主任心软了下,“那我得跟厂长商量下。”
  “行行行,我跟黄主任打个电话,让他帮忙做一下安排。”
  国营厂的会计主任,也不能随便就离职。
  有省商务厅人事厅的调令最合适。
  阮文放下电话,“成……”
  她缓缓转过头去,看着门外站着的人。
  人还在,不是她看花了眼。
  阮文忽的笑了起来。
  “哟,小谢同志来了啊。”陶永安连忙去开门,顺带着把自己关在了外面。
  走之前,他跟谢蓟生嘀咕了句,“可别把我给卖了。”
  要是阮文知道自己跟谢蓟生联络,私通消息,还不得把他揍一顿?
  谢蓟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进了厂长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不算大,但是却承载着国内九个研究所的希望。
  这是什么样的压力?
  阮文从来没说过。
  似乎这话一说出口,那口气就泄了。
  “怎么忽然间过来,也不说打个电话。”
  阮文倒了杯热水给他,“也不说穿厚点。”
  谢蓟生将人揽入怀中,把那声音闷在了自己胸口,“昨天去看姑姑了,她说等过年的时候要咱们回去,到时候一起过团圆年。”
  “姑姑肯定是说要我回去,你怎么好意思把自己也带上?”阮文眼睛有些发酸。
  她紧紧地抱住谢蓟生,“你怎么才忙完啊。”
  工期一再耽误,耽误到最后,阮文都怕,怕极了没办法如期完成,到时候元旦那天不能投产,谢蓟生怎么跟上面交代?
  直到听到广播,她才松了口气。
  她做实验的时候都没这么担惊受怕过。
  “是我不好。”谢蓟生看着那清瘦了许多的面孔,把阮文脸上的泪抹去,“别哭了。”
  “我才没哭,你开门把风带进来了。不对,是你衣服上有沙子,迷了我的眼。”
  “是我不对,我给你吹吹?”
  阮文推开人,“不用。”
  她手腕被谢蓟生抓住。
  “别生气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阮文这才看到谢蓟生刚才放桌上的小包袱。
  那里面塞了一件花棉袄。
  看到那大红的牡丹,阮文脸红的跟那布似的,“你这审美也太差了吧。”
  直接把床单当棉袄皮,她穿出去还要不要面子啊。
  亏得自己当时在日本给谢蓟生特意买了件最潮流的风衣。
  “这是姑姑给你做的,我就是个邮差。”
  阮文:“……”不可能吧,阮姑姑的审美,咋就这么大红牡丹了呢?
  “挺好看的,不喜欢吗?”
  阮文觉得这人是在逗自己,“哪里好看了?”
  她是真不想把棉被被面穿身上啊。
  谢蓟生看她苦巴巴的一张脸,“那外面再罩个褂子就是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
  阮文郁闷,“回头我找老师傅做最性感的旗袍!”
  哼,开大大的衩。
  谢蓟生瞧她还带着几分赌气,顺着她的话说,“行,都随你的意。”
  阮文把那棉袄收起来放在一旁,拉着谢蓟生帮自己看订单。
  “你什么时候回去?明天不走的话帮我跑一趟省政府那边呗,我想让陈主任来这边给我当厂长,得找黄主任给我弄个调令,我明天有考试没空去,你帮我跑一趟好不好?”
  她抱着谢蓟生的胳膊,“你是副团长,面子大,黄主任肯定不会驳了你的颜面。”
  “好,阮厂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一并告诉我,我都给你办妥了。”
  阮文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那要不你给我看订单,我都看花眼了。”她虽说当了半年会计看个订单没什么大碍,但这会儿着实不想做这个工作。
  就想着小谢同志看订单,她看人。
  完美!
  ※※※※※※※※※※※※※※※※※※※※
  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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