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

  景正卿本想假扮太子,让秦龙把其他人都放掉,谁知秦龙的确老奸巨猾,任凭他怎么巧舌如簧,只不答应。
  秦龙一旦起了反心,倒是行动迅速,把这一干人等押回了山庄之后,将庄内的细软收拾干净,点了一把火烧了庄子,直奔向旁边不远的雀屏山,准备占山为王。
  端王说到这里,景睿脸色惨白,忍不住后退两步,坐在了椅子上,有些气儿不顺。
  明媚又气又伤心:“景正卿疯了么!”
  卫凌道:“你二哥哥做得对,那些贼人是亡命之徒,惹急了的话,在场之人必然死伤惨重……”
  明媚抬手擦泪,气道:“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卫凌有心安抚一下明媚,端王却掏出一方帕子,替她擦泪,道:“明媚别急,二郎自非凡人,他既然能认,便有跟贼人周旋的计谋。”
  明媚吸了吸鼻子:“叔叔,那现在景正卿如何了?”
  端王叹了口气:“你爹爹说的没错,多亏了二郎机警,一路到了雀屏山,他同太子的侍卫合谋,暗中将作为人质的琰儿和其他人松绑,并掩护他们逃离,然而到底给秦家庄的人发现,二郎为了让太子等离开,故意同他们分开而行好引开了秦家庄众人,现如今……却不知他的情况到底如何。”
  明媚听到雀屏山三字,自然耳熟,当初景正卿曾去过雀屏山剿匪……也不知跟秦龙这伙人有没有关系。
  明媚虽知道卫凌说的在理,但却仍有些恨景正卿置身险地,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想哭,又不愿哭,只是眼泪直掉。
  卫凌道:“那早上派兵又是怎么回事?万万别逼急了他们……现在还不知二郎是不是已经逃出险境,若是还在他们手中,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对二郎动手就……”
  端王道:“秦龙应该是早有反意,闹出这等大事,宫里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但我已经派了亲信跟随,确保他们只是驻扎,并不进攻雀屏山,等确定了二郎安全之后再做打算。”
  端王说着,眼底却仍是忧虑重重,卫凌见状,便对明媚一拍手:“明媚过来。”
  把明媚抱过来,卫凌将她安置椅子上:“在这儿别动。”
  卫凌安置了明媚,这才一拉端王,走到厅门口,压低声音问道:“你的神情不对,宫里怎么了?”
  端王见他开问,才露出一丝愠怒之色,道:“我受够了,那个毒妇跟琰儿……”
  卫凌生怕给明媚和景睿听到,便轻轻一拉他的衣袖:“小点声。”
  端王才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起初琰儿回来后,只是哭,一个字儿也不说,我费了好大劲儿才从几个世家子嘴里打听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而那个毒妇,则口口声声地要派兵剿灭秦龙等,半点儿也不考虑二郎的生死!二郎救了他们所有人,他们却如此狼心狗肺……算什么一国之母,又算什么太子!”
  卫凌脸色也极冷,端王又道:“我气怒之下,当着皇上的面儿,跟她大吵了一顿,把她骂的狗血淋头,才出了一口气……她还骂我罔顾伦常毫无王爷风度呢,我去他娘的!……皇上见我委实气怒,才答应了我,只围不打,等景正卿安全回来了再说。”
  卫凌听端王怒极竟暴了粗口,却又微微一笑:“辛苦王爷了。”
  端王道:“不要说这些了,我方才回来已经又派了几个人前往雀屏山,要他们暗中潜入,若发现二郎踪迹,务必好好地把人抢救出来……只不知道成不成……雀屏山山势险要,易守难攻,要藏人的话……唉……”
  端王说到这里,却又打起精神:“幸好太子身边的一个暗卫极为欣赏钦佩二郎,主动要求带路前往……应该会有所帮助。”
  明媚在旁边看他们两个在门口嘀咕,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却也知道不是好话,便问道:“爹爹,景正卿会好端端地回来吗?”
  卫凌道:“没事,爹爹正在跟王爷商量救人之法。”
  明媚又看向端王,却见端王正也看着自己。
  明媚凝视端王双眸,心想:“这会儿,怎么有点像是景正卿被带去刑部的情形,当时是苏夫人给我那封信,王爷看了才着急进宫的,这会儿若是我把那个秘密告诉了王爷,王爷会不会也有法子把他好好救出来?”可是心里虽这么想,却也知道此刻跟上回的情形不同,上次是在宫中,对着的是皇帝,毕竟跟端王沾亲带故,如今面对的却是一伙儿丧心病狂的反贼……
  卫凌叹了口气,转身对端王说道:“事不宜迟,我想亲自去一趟雀屏山。”
  这句话他并没有压低声音说,明媚自也听见,当下叫道:“我也去!”
  卫凌正要阻止,景睿缓缓起身:“我也同去。”
  雀屏山上,景正卿将身子贴在一处山岩下,双眉微蹙。
  头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人道:“有没有?”
  有人探身往山岩下看了会儿:“没有!这地方如此险要,那狗太子大概不会把此处经过吧。”
  景正卿一动不动,一直听到那脚步声离开为止,才松了口气,看了看周围情形,才又选定一处方向,悄然无声地奔了过去。
  景正卿曾来过雀屏山剿匪,因此对此处的地形十分熟悉,因此才掩护了太子等逃离险地,然而因为要引开秦龙的手下,耽误了最好的下山时机,此刻山贼们将上下山的路都给封死了,景正卿不得不选择从险要偏僻的路径下山。
  从早上一直到了现在,景正卿抬头看看日影,估摸着已经是中午了,他曾攀在上头的山嘴上往下看去,依稀看到山脚下旌旗招展,大概是朝廷派来的人马,不知为何竟没有攻山。
  景正卿也不知太子等人是否顺利下山,可看官兵没有动静,便猜他们是忌惮什么……不是忌惮太子在贼人手里,就是……
  然而此刻景正卿自顾不暇,便也没工夫去想那些了,横竖他已经仁至义尽,如今所要做的就是安全下山……因为他也知道,此刻他失踪的消息明媚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景正卿无法想象明媚得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他有些期待,也有些难过,有些期待她会为了自己担心,也因为觉得她会为了自己担心,而觉得有一份难过。
  景正卿收敛思绪,深吸一口气,见四周无人,便拉了一条山藤,试了试,估摸着能承担一个人的重量,景正卿便把山藤栓在树上,抛下山岩。
  顺着山藤往下滑落身形,身子离着落脚之处还有三四丈远,然而除了那落脚的一块儿岩石,再往下,便是如刀削般的陡峭斜坡,若是不慎滚落下去后,必然命丧黄泉。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选择,景正卿看看头上,一咬牙,终于松手。
  身子如石块儿般跌落,落脚之时,身子趔趄。
  景正卿心头一寒,无法着力,竟往外晃去,他拼命一挣,整个人仍是跌了出去,顿时顺着在斜坡上一撞,继而往下滑去……
  景正卿屏住呼吸,拼命抓住旁边的小树枝乱石之类,想要稳住身形,手臂被石块碰到,一阵阵钻心疼痛。
  侥天之幸,他终于抓住了一块突起的石头,景正卿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看脚下,底下就是深深沟壑,山石林立,若是从这儿跌下去,非死即伤。
  景正卿简直不敢往下看,便回过头来,慢慢打量周围,轻轻试了试双腿,并没有受伤,他松了口气,端量到一处石头,抬腿,轻轻用脚踩了踩,觉得颇为牢固,才慢慢地往下降落身形。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景正卿才下了了最底层的沟壑里,乱石之中流水淙淙,景正卿忙奔到溪流边,抬手掬了一把水,低头一饮而尽。
  正觉得心中畅快的时候,景正卿眼神一变。
  景正卿并不转身,手在脚边无声一摸,握到一块儿比拳头更大点儿的石头,陡然起身,用力往后砸去。
  身后之人闷哼了声,被他砸中了额头,鲜血迸溅,往后倒下。
  景正卿身子绷紧,把沾血的石头扔掉,俯身将贼人手中的钢刀拿起来握在手中,见贼人仍是不动,才略松了口气。
  景正卿不敢在此处久留,匆匆地又洗了一把脸,便起身。
  他估摸着自己已经差不多到了后山山脚,但越是如此,越是不能放松警惕,方才若不是从溪流的倒影里发现不妥,现在死的就是他自己。
  景正卿顺着溪流往前走了一段,一直到了日影偏斜的时候,耳畔才听到一声巨响,而后便隐隐地有喊杀声音。
  景正卿身子一震,便想可能是驻守的官兵终于忍不住动手了,这样却正好,官兵进攻的话,贼人便得竭力对付官兵,对他就会疏于防范。
  果真,一路行来没有再遇到把守的贼人,景正卿不由地加快了步子,趁着还能看得见路,若是天黑,再往前就越发难了,如此往前急奔了一阵儿,隐隐地看到前头有火把的光芒,有人发现他的身形,顿时喝道:“什么人?”
  借着火把的光,景正卿瞧见了火光里若隐若现地官兵服色,顿时大喜:“我是威远侯府的景正卿!”
  夜色之中,山上火光点点,交战正炽,山下的大营之中,有一匹马飞速而至,快到大营的时候被士兵拦住:“什么人?”
  与此同时,听见马蹄声后,那临时扎起的大营帘子一掀,从里头跑出一个半大的人影,尖声叫道:“景正卿!”
  马上的人一听,顿时翻身下马,往这边跑来:“明媚!”
  明媚撒腿往前跑,两个人跑到一块儿,景正卿张手便将她抱住,一瞬间狂喜不已。
  而在明媚身后的大营门口,端王负手站着,望着这一幕,嘴角微微地带着一丝淡淡笑意,眸色却如夜色一般,交织着温暖地火光跟冷清地夜影。
  明媚的心怦怦乱跳,被景正卿抱住,却又觉得不踏实,竭力挣扎出来,想要仔细看他。
  景正卿知道她的心意,便将她松开,明媚上上下下将他看了一番,才在他肩头捶了一把:“你疯了!逞什么强!”
  景正卿笑着看她:“你怎么在这儿?”这会儿才也抬眸,看到门口的端王。
  景正卿心头一凛,拉拉明媚的手。
  景正卿拉着明媚,走到大营边儿,向着端王见礼。
  端王将他扶起,也仔细打量了会儿:“万幸万幸……你是自己逃出来的?可受伤了?”
  景正卿道:“无碍,都是小伤,王爷竟然亲临此地?”
  端王道:“贼人胆大包天,且你又立下大功,本王很是不放心,务必要救你出来才是。”
  明媚就道:“爹爹跟舅舅也来了!方才已经有人去送信儿了。”
  景正卿看她一眼,觉得她这幅模样实在可爱,若是端王不在跟前,必然要紧紧抱住。
  明媚却道:“你的手伤着了?”
  景正卿抬起双手,发现果真手上跟手腕出都有许多擦伤,正是他顺着后山滑下的时候伤的。他倒是不以为意,明媚十分紧张:“快进去看看。”竟不顾端王,拉着景正卿进了帐内。
  端王瞧着,便也跟着缓步入内,却不靠前,只是站在帐门边上看。
  明媚在灯影下将景正卿的手看了一翻,幸好除了几道格外深的伤痕外,其他的都是轻伤,明媚望着那些伤,就想到前生他受得苦,一时眼泪啪啪地掉下来。
  景正卿心头一片柔软,忍不住便抬手在她头上摸摸:“别哭啦,叫王爷看了笑话,又没有什么大伤。”
  明媚吸吸鼻子,说:“我才没有哭呢!你活该,谁叫你逞强的。”
  景正卿只是笑。
  不多时,景睿得了信儿,便迅速返回,见景正卿无碍,自然是一块儿大石落地。
  景睿不免就又呵斥了几句:“假冒太子,擅自妄为,成何体统!”
  端王笑道:“罢了,世兄不必如此,说句实话,此番不是二郎机警,什么太子不太子,恐怕只剩下一具尸体。”
  景睿叹了口气,这才没多说。
  此刻明媚见卫凌没回来,就问道:“舅舅,我爹爹呢,怎么还没回来?”
  景睿道:“他先前不放心,说要往山上去看看……我着急回来,也没顾上问他去了哪里……只叫人去找他了。”
  端王闻言,却有些色变:“卫凌上山?”
  景睿道:“该不至于上山,我也叮嘱过他,他说只往前去看一眼,并不会入险地。”
  端王皱眉,很不放心,正要叫人去看一看……外头却又有人马飞奔而至,道:“王爷,大事不好了,卫大人一行人被围攻了……情形很是危险!”
  端王一听:“什么?”
  明媚也几乎不信自己耳朵:“我爹爹?现在如何?”
  那传信兵道:“已经派人相助,但是贼人甚是凶悍,卫大人还没有杀出重围。”
  端王二话不说,迈步出营,就要翻身上马,景睿忙上前拦住:“王爷,使不得!”
  端王道:“景睿,你先护送明媚跟正卿回城,本王会跟卫凌一块儿回去。”
  景睿哪里肯:“自有人去替卫凌解围,王爷万金之躯,怎可轻易犯险?不如让我去,王爷且送明媚跟正卿回城。”
  “啰嗦!”端王一改温和的面目,将景睿用力推开,景睿乃是不折不扣的文官,当下踉跄后退回去,端王翻身上马,喝道:“拨一千人马随本王前往,五百人留下护送景大人回城!”
  明媚急得要上前,却被景正卿拦住,明媚的心乱跳,慌里慌张说:“我要去找爹爹!”
  景正卿道:“明媚,你镇定些,你现在去帮不上忙,就交给王爷。王爷自然会救姑父的,一定不会有事。”
  端王正打马而行,闻言回眸看向明媚:“明媚,你先跟正卿回去,我一定会带你爹爹回来,你且乖乖呆着,不许胡闹!”他从来不曾对明媚如此疾言厉色地说话,这还是头一遭。
  明媚忍着惊慌,情不自禁咬住唇。
  端王看她一眼,打马急速离开,底下传令官飞速传命,一瞬间原本驻扎的官兵随之而动,气氛格外紧张。
  明媚身子发抖,景正卿紧紧地抱着明媚,生怕一不留神她便跑了,虽然安抚明媚,可心中却想:“求老天万万保佑姑父无事,不然的话,今生今世我……”
  卫凌多半是为了他才上前线去观战的,若真的因此而受伤亦或者……卫凌是明媚最亲之人,若真因此有个不测,景正卿这辈子也无望了。
  景睿思来想去,本欲回城的,景正卿却知道明媚的心思,——她是绝不愿意就走的,当下道:“父亲,不如我们在此,等候确切消息后再一块儿回去。”
  景睿看看两人,叹了口气:“也好。”
  景正卿劝着明媚回了帐中,不住安抚。
  景睿坐不住,便出来不时张望。
  明媚如惊弓之鸟,忐忑不安,景正卿外表安稳,实则心中也是担忧之极。
  两人对坐了会儿,景正卿因不愿她担忧,便故意没话找话,明媚心系卫凌,总是掉泪。
  景正卿委实心酸,无奈之余,便把她抱入怀中,替她轻轻拭泪:“你乖些,姑父绝不会有事的……姑父本就是武功高强之人,区区几个山贼又奈他何?”
  景正卿说到这里,忽地觉得有些异样:官兵正攻打山寨,按理说山贼都堵在上头,怎会忽然反攻?
  何况跟随卫凌的也非泛泛之辈,怎会忽然陷入险境?
  景正卿转念一想,忽地想到前生自己的遭遇,一时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不好……”
  正在此刻,却听得外头有人喝道:“什么人?”而后一声惨呼声传来!
  景正卿毛骨悚然,猛地抱紧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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