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驾到
毛昭虽然知道姜幽快到了, 但仍不由自主的想装一回傻。谁知他们不告诉百姓, 不替姜幽扬名, 鲁国商人却早早的就沸腾起来了。
凤凰台现在仅存的一个大市, 就是鲁商云集的西市, 突然之间开市了。
之前凤凰台下的坊市全都没有一个商人敢摆摊开门。云家军不止把城里的库房都搬空了, 碰到商家他们也不放过的。
所以几乎是一夜之间, 城里所有的商人都不敢开门做生意了。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百姓,特别是家中没有多少存粮的,吃完了家里的粮食, 眼见没地方买粮,怎么办?
只能往外跑了。
鲁商因为都拧成一股绳,人多势众, 云家军也不至于非要把鲁商给赶尽杀绝, 两边还算和气。
当然,商人们还是出了血的。
有云青兰比着, 姜姬就成了一个大好人了。公主大多数时候都是向着商人的, 都是带着他们发财的!
所以, 偶尔公主有个什么要求, 他们也都愿意听啊。
哪像这庆王, 本来看他是个强人还给他三分面子,不料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留, 要粮要钱要物,给了还不罢休, 还想再要!
曾经想投资云青兰的商人无不后悔!
现在, 终于云青兰走了!公主要来了!
商人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都等不及摘星公主驾到,市场已经重新开了,还有人头脑灵活的立刻就到城外去占位子!公主到哪里,哪里就有城外市场!他们现在去得早还能占住好位子呢!
商人们都习惯了,从商城到莲花台到公主城,从鲁到大梁,城外市场怎么建,他们都清楚着呢!
首先,正对城门的大道要留出来,不能挤占!
其次,距离城门口附近的街道上全都会建成官衙,日后入城登记、宣布告示、锁拿待罪都在那里,商人们要建房子,那里肯定不能占。
然后,他们要给公主留出一个建行宫的位置,周围还要留一个大将军府,听说还有一个小公子,那再留出一个公子府,既然是公子,说不定喜欢玩足球呢?那再留出一个足球场吧。
领头的几个大商人彼此商量了一下,把最好的位置都空出来后,开始划定街道,抓阄占地。
市场嘛,东南西北四个市。
百姓住的一般都是靠近良田的地方,可以让他们耕种的,也先划出来。
最不好的地方都是建士子村,不能种地,也不便车马行走的。
商人一开市,百姓立刻奔走相告!提着家中的米袋,抱着米瓮就跑过去了。
百姓生怕这市开一天就不开了,都狠不能把家底掏出来全都换成粮食!
商人却仍是很小心,不肯多卖粮——但卖吃食的却更多了,全是煮好的鼎食,炸好的香云,还有煮好的豆浆。
百姓看商人们这样,都很奇怪,问他们怎么敢开门了?
商人纷纷笑道:“公主将至,我等还有何惧怕?”
鲁商口中的公主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摘星公主。
恰好之前大街小巷都有人唱旨,宣布说为了照顾重病的皇帝陛下,大臣们把安乐公主给召回来了。
这安乐公主,其实就是摘星公主。
现在哪怕是对摘星公主不感兴趣的百姓也知道她了。以前他们觉得这跟他们无关,现在却发现,摘星公主没到,他们的日子已经变得好过了!
跟着,商人们在城外划片盖房子,征招工匠,去干活的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登记个名字就行,男女不限。男人能干男人的活,女人能干女人的活。
这样一来,百姓们竟然纷纷走出紧闭的家门,从躲了一年的家里出来,在鲁商那里登记个名字,到城外扛木料、搬石头,和泥筛砂、除草育苗……
活多得很呢,想干的都来啊!
有商人道,“真不亏是凤凰台底下,穿得破破烂烂的,竟然也读书识字会数数!”不及膝盖高的孩子数起数来干脆利落,商人瞧了就夸他:“像你这样的聪明孩子,公主一定喜欢!”
渐渐的,百姓们对摘星公主的印象变了。
以前他们心目中的鲁国公主,骄奢淫逸。
现在却变得不同了。
她还没来,商人们已经敢开市场,开始真心真意的为她修建宫殿,这样的德望何人能及?
至少凤凰台目前的皇帝与朝阳公主是比不了的。
更别提她喜欢会读书的聪明人,更是证明这个公主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人。
身居高位,求才若渴,难道不更说明她的高尚吗?
毛昭知道民间已经开始轰轰烈烈的迎接姜幽的事是发生在黄伟来找他“告状”,说他好不容易征来的兵都快跑光了,但这些人没跑到别处去,而是跑到鲁商那里替还没来的安乐公主建行宫去了!
你看,这让他怎么去把人抓回来嘛!
都知道这安乐公主是带着小太子来的,日后就是第二个朝阳公主!比照朝阳公主的脾气,黄伟当然不敢得罪她!
但是他这里也是正事啊……现在守城门的人都跑了,城门又变成空的了……
毛昭:“……”
毛昭只能先声夺人先把黄伟骂一顿把他送回黄家了。
他觉得以黄公的心智来说,肯定不会再让黄伟跑出来了。果然黄伟这次回家后,第二天就上了一道表,说他自知有罪,回家反省,因为太愧疚了,自觉无能,不能再当官耽误大家的事了。
他把官袍官笏官印一交,溜了。
毛昭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放了他。但他也特意登门求见黄公,再三表白绝不是他跟黄伟过不去,黄公千万别生他的气。
黄松年何等人?姿态放得比他还低,还把黄伟叫来让他替毛昭执壶倒酒。
酒过三巡后,毛昭借酒意吐露“实情”,请黄公对这安乐公主多几分敬意。
黄松年当即就说有酒了,让从人扶着出去撒尿,一去不回。
毛昭见此也趁机告辞了,反正他的话已经说到了,黄松年多精明啊?哪怕他之前想趁这凤凰台上下谁都不在,他刚好在,就刚好占了这个位子,听了他的“提醒”后,也会打消念头,先观望一二了。
只要黄公不先跳出来惹事,姜幽进城后的一举一动自然能吓退那些三心二意之人。
到了此时此刻,毛昭竟然自我感觉对姜幽的信心让他安心了不少。
既然是姜幽,那肯定如何如何,绝不会如何如何。
这大概就是徐公所说的“安定”吧?
毛昭觉得自己应该给大家带个头,于是从黄家出来后,他就闭门不出了。
于是,从凤凰台翻墙出来的一群人不管是什么理由,什么心思,都闭门不出了。
任由城中百姓乱撞,不管是修行宫也好,传阅鲁书也罢,都随百姓去吧!
但凤凰台却渐渐真的安定下来了。
鲁商行鲁律,鲁律也开始在百姓中流传起来。姜姬到的时候,看到城外熟悉得不得了的“市场”还以为看错了。
鲁商早就在道旁跪迎了。
为了迎合姜姬,路两边站着的全是年轻的男子。姜姬知道以后让侍人下去看一看,人家是来迎接她的,她不能下车,让侍人去也一样。
侍人去而复返,道:“皆是美人。”
姜姬:“可有不忿之色?”
侍人笑道:“都是心甘情愿的。还有人跟着车来了呢。”
这话还真不是瞎话。她的车后现在就跟上人了,有车有马有步行的,浩浩荡荡一大群,还越来越多。
她就这么拖着尾巴进了凤凰台。
毛昭在家中听到外面街上的动静才知道姜幽已经到了。不但到了,鲁商还带动了不少百姓去迎接她。
百姓中有的是想去看一看未来会照顾皇帝,成为凤凰台下一个朝阳公主的安乐公主,也就是去看稀罕的;
也有的是已经信奉神女,去拜神女的。
总之是一传十,十传百,城中八成的百姓都去了。
毛昭等人居住的地方离百姓有点远,所以都没发觉。直到现在姜幽车驾进城门了,一路走来人数太多,街上吵的沸翻盈天的,毛昭他们这里都听到了,这才互相传信,奔走相告,之后就决定出来迎接一下这个貌似来意不善的安乐公主。
除了毛昭,其实人设想的根本跟现在一点都不一样!
他们想的是由他们推举出人来,带着圣旨过去亲自把安乐公主和小太子接来,当然要事先跟安乐公主说清楚厉害,告诉她到了凤凰台后她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她最好做什么,最好不做什么等等。
这样,等安乐公主接来了,她也就能乖乖听话,好好的坐在宫里当个摆设了。
当然,小太子肯定是要被他们接走的,要听他们的教导,日后才能当皇帝——或者可能马上就要登基继位为帝了。
只是在这之前他们还需要观察一下小太子的品质,是否愚笨,是否聪明,与其母关系如何等等。
但是一切设想都还没实现,安乐公主已经来了。
这能是一回事吗?!
哪怕是被毛昭说服了,都承认安乐公主加小太子是他们目前最后也是最好的选择了,现在也都不太舒服了。
可他们也找不到更好的了。安乐公主是一个女人,还是远从鲁国而来,小太子还不足髫年,多好啊!简直就是天不亡大梁才送来这样一对母子!
所以毛昭一叫,大家还是都来了。
但还是不太甘愿!
于是姜姬的车驾到之前,探马就先发现了正对着宫门的宫道上停了好多车,简直就是故意停在这里的!
探马报信回去,一边已经开始集结士兵,准备捉拿。
一群刀甲骑兵缓慢包围靠近,这样的动静让原本打算拦路的人们都有点胆怯了,唯一撑着他们不动的就是尊严了。
此时要是后退了,那他们当时又何必在云贼手中活下来呢?
气氛正在渐渐变得险恶,毛昭也开始焦急起来。他固然是想看一看姜幽的手段,但也不愿意把原本设计好的情形再变得更糟。
他怕姜幽真会借着这个机会杀了他们扫除障碍,连忙让他的从人替他躲在车里,他自己扮成从人的样子从车上溜下来,准备溜到姜幽那里提醒她:路已经铺好了,你给大家一点面子,这凤凰台就是你的了!
他刚跳下车就见前方正在慢慢逼近的骑兵全都停下来了,然后整齐迅速的退向两边。
正中央一个美人正急步匆匆走过来,她身着玄色深衣,赤红腰带,头戴一个有些奇怪的冠,似冕又不像冕,说不是冕……
毛昭看到那冠,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可除他之外,别人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
美人是一个人上前的,她身高与男子相类,身形修长,直颈仰头,玉面披发,浓眉秀目,行走不若女子,大步流星,坚毅果断。
她走到近前,深施一礼,抬头笑道:“诸位与此国有大恩,请容我先谢诸位。”
面子有了!
毛昭生怕再出波折,立刻接话,先还一礼,道:“公主心存大义,此行乃是救大梁于水火啊!”
姜幽秀目一转,往他身上一望,面露笑意,笑得毛昭不由自主的向前举步,走到她身边,亲自扶她:“公主请上车吧,请随我等入宫,诸多大事,都等着公主驾临方可决断。”
姜姬就从善如流的上了车,毛昭要从车上退下时,她在他手臂上揉了一把,毛昭的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
姜姬轻声道:“多谢公子助我,日后公子与我可要多多亲近,千万不要疏远了。”
毛昭连舌头都变大了,退到车下接连行礼,手忙脚乱,慌急道:“不敢当公主此言!”他顿了一下,抬头望上去,车上的女子仍低头望着他,冠上的金珠在她的颊边打着转儿,眼睛望着他,被那双眼睛看着,他的目光怎么都无法移开。
“公主日后就不同了。小人……不敢冒犯。”毛昭退后三大步,在道边深深的揖了下去,直到车走远都没有直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