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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王世钊听得此话,吃了一惊,待回过神,恼怒之余,深觉脸上无光。
  若他没记错,平煜虽然性情狡诈,时常笑里藏刀,却并非贪恋女色之人。
  以往锦衣卫同僚偶尔出去同乐,旁人都是左拥右抱,唯独平煜只顾谈笑风生,甚少肯让姬妾陪酒。
  因平煜做得不露痕迹,他初始时并不觉得有异,时日久了,这才起了疑心,平煜怕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癖好,不由心中窃喜。
  当下言官当道,御史们的唾沫星子能将人活活淹死,倘若以此为把柄借题发挥,说不定能将平煜从指挥使的位置上一举拉下,取而代之。
  他急于证实自己的猜测,便借了叔父东厂中最得力之人四处打听,辗转搜罗了半月之久,才知道当年西平侯遭贬谪,平煜作为西平侯的小儿子,受了牵连在宣府充军,曾遇到过一桩深以为耻之事。
  当时蒙古瓦剌部在大汗坦布的统率下拥军日盛,时常骚扰边境,宣府作为戍边重地,自然首当其冲。
  有一回,坦布集结了数千骑兵夜袭宣府,一夜鏖战之后,俘虏了数十名战俘,当时平煜作为在宣府大营充军的士兵,不幸也是战俘之一。
  坦布押解战俘回了部落,亲自从这些人中挑选了几个相貌俊美的年轻后生,当作奖赏赐给了一位跟随军的女巫师。
  这位女巫师是和硕特部落一位出了名的异人,甚懂占星卜卦,能预知吉凶,长久以来都是蒙古一众部落你争我夺的对象,坦布几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收归己用。
  坦布在这位女巫师的指引下,收归了不少分散部落,兵马一日比一日充隆。其后对宣府及蓟州发动突袭,几回借助冰雹暴雨之流的怪天气,接连打胜仗。
  坦布尝到了甜头,愈发将女巫师视作当世奇人,这位女巫师在坦布军中数年,虽然地位超然,却不贪财帛,更不随意邀功,唯有一个癖好,即因习练秘术,酷爱夜驭长相出众的少年郎,尤其喜好中原男子。
  坦布每回出征,但凡俘到了战俘,都会送到这位女巫师帐中供其挑拣。那一回,平煜便是其中之一,他当时不过十五六岁,因相貌俊美,被女巫师一眼看中。
  那位女巫师四十有余,生得肥硕高大,行房时,喜欢将男子绑在椅上。
  那一回平煜自然也不例外。
  等帐外伺候的下人听的里头动静不对冲进去时,惊愕地发现平煜不知何时已挣脱了捆绑,正赤着上身,狠狠抡拳痛殴那位脱得光溜溜的女巫师。
  他眼睛猩红,下手极重,女巫师身上白花花的肥肉被打得颤颤晃动,平煜每出一拳,女巫师就凄厉的嚎叫一声,痛呼声中,险些被打成一块破布。
  因此事轰动一时,不少瓦剌人至今记忆犹新。
  事后平煜趁乱夺了剑,接连砍杀几名奴仆,抢了帐前的马翻身而上,一口气纵马冲到营前,欲要逃走。
  坦布得知消息后大怒,立刻领人将那位胆大包天的少年包围,擒住后,将其绑在牧栏前的木柱上,亲自持鞭,狠狠抽了数十鞭。
  幸而当夜镇守宣府的守将张鲁率军夜袭坦布的部落,顺手救出平煜及一干战俘,否则平煜当时便已死在坦布营中,焉能在两年之后于军营失火时救出先皇,借此恢复其父西平侯爵位。
  王世钊听见这桩奇闻,暗笑了好长时间,谁能想到威风八面的平大人,还曾有过这么一段不堪的过往。
  他万分好奇,不知当时平煜跟那位女巫师在帐中时是什么情形。想来十分“销魂”,不然如何能让平煜至今都不喜女子接近。
  想到此处,他狐疑又恼怒地看向平煜,刚才他说话时笑意淡淡,不见得对傅兰芽多有兴趣。
  忽然想到另一个可能,顿生戒备。难道平煜竟对周总管之事另起了疑心?
  他迅速回顾了一遍方才的情形,周总管死得干净利落,一个不该吐露的字都未吐露,不至于露出什么破绽……
  只是……
  倘若此人真是被人毒杀,下手的人又会是谁呢?
  他将院中之人都迅速扫了一遍,目光落在身旁那个乌发明眸的美人身上,注目一会,又暗笑自己想得太多,就这么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借她十个胆子,怕是也不敢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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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兰芽冷冷看着平煜走近,忽道:“平大人,我父兄之案虽然已在受审,却尚未定罪,按我朝律例,一日未定罪名,尔等便不得折辱官员家眷,此其一。其二,刚才我府中总管突然暴毙时,院中有不少你属下,既然在场诸人俱有嫌疑,你怎么不先从自己属下身上查起,反倒拿我等手无寸铁的女眷开刀?”
  平煜听她言辞犀利,讽笑道:“不愧是傅冰的女儿,跟你父亲一样骋思善辩,我锦衣卫行事,由来只需跟皇上一人报备,用得着跟傅小姐多费唇舌么?”
  林嬷嬷在一旁含泪恳求道:“大人,我家小姐尚未出阁,怎能任男子搜身?她最是知礼,倘若因此事想不开寻了短见,大人恐怕也不好向朝廷里交差。”
  平煜眼睛只盯着傅兰芽,“看来你这位嬷嬷还不大清楚咱们锦衣卫历来的规矩,既然落到了咱们手里,生死都轮不到你们自己做主。只要我不答应,你家小姐想死也死不了。傅小姐是聪明人,若再胡搅蛮缠,我可不介意当着众人的面搜你的身。”
  林嬷嬷吓得噤声,唯恐平煜会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傅兰芽,噙着泪不敢再多话。
  傅兰芽沉默地跟平煜对视,眸子里渐渐燃起两小簇熊熊火焰。
  平煜冷冷看着她,毫不退让。
  长久的沉默之后,傅兰芽终于明白自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立场,转过身,往那间用来搜身的厢房走去。
  王世钊眼睁睁看着平煜负着手跟在傅兰芽身后进了房,心里酸得直冒泡。
  只盼平煜那不喜亲近女人的毛病不会不药而愈,若是傅兰芽这等难得一见的美人让平煜给先得了手,他岂不白来一趟。
  ***
  傅兰芽一边走一边极力思索,终于想起父亲曾跟她提过的一件事。
  两年前,先皇去宣府视防夜宿军营时,遭遇坦布派细作偷放的大火,被当时在宣府充军的西平侯的小儿子救出。先皇死里逃生之后,大赞那人有勇有谋,询问那人生平时,也不知那位西平侯公子到底如何应答,皇上听了,龙心大悦,不但恢复了西平侯的爵位,更将其幼子召回京城五军营历练。
  假如她没记错,西平侯正是姓平。
  记得父亲当时提起西平侯这位幼子时,曾慨叹:此子虽遭大变却不堕其志,卧薪尝胆数年,终得起复,绝非池中之物。
  可惜她因忌讳锦衣卫的名声,从不肯关注锦衣卫的官员升降,对如今锦衣卫都指挥使的生平来历毫无头绪。但倘若那位西平侯的幼子便是眼前这位平大人,那可当真叫冤家路家。因为当年正是在身为首辅的父亲的弹劾之下,西平侯这才被发配到宣府。
  怪不得他提起父亲时,言行间满是不屑。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全都让她遇上了。
  厢房内窗户紧闭,幽幽点着一盏灯,她走到屋子中间站定,回过头,静静望着在她身后数步之遥的平煜。她知道,今夜之事还只是开端,倘若父亲真的翻不了案,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折辱在等着她。她向来不肯服输,更不肯毫没出息的寻死觅活,只要父兄还活着一日,总有翻案的可能。
  若是死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平煜抬头看一眼屋内陈设,这才走到傅兰芽身前,负着手,居高临下看着她。见傅兰芽始终戒备地看着他,扯扯嘴角,忽然伸手一把扣住傅兰芽的手腕,只不过跟王世钊不同,为了避免跟傅兰芽的肌肤相触,他动手时还记得隔住她的衣袖。
  傅兰芽往后一躲,没能躲过,心中暗恨,忍不住微微颤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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