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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的交易

  尹朝的荡寇将军马骅,是当年胡人侵犯中原后最耀眼的一颗将星。
  马骅出身武将世家,世居西北,胡人入侵之时,他率领六千余人在西凉地界与胡军拼杀了十几个昼夜,最终大获全胜,又收归各地残兵,捷报频传,守住了西凉关,截断了胡人的退路。
  也许正是他截断了胡人的退路,胡人索性向中原内陆进发。他们分成许多队伍进入中原,意图在中原腹心地带汇合,马骅受命回朝,领军狙击众胡人。胡人都是轻骑兵,来去如风,战争进行的十分艰难,但有马骅的部队在不停剿灭敌人,汉人们还是看到了获胜的希望。
  当时尹朝封王太多,有几位和哀帝同胞的兄弟想借助胡人的力量打下江山,然后和他们东西而治天下,胡人接受了他们的盟约,开始先打西边的城镇,而留王和湘王则开始不停牵扯荡寇将军马骅的队伍。
  他们向当时的哀帝请命,率领着封地的地方部队协助荡寇将军剿胡,其中留王还做了监军。这两位同姓藩王数次传信胡人,让他们成功的撤离了马骅预先设下的包围圈,反把马骅的军队包围在了怀远城。
  当年一战,有内应骗开城门,马骅虽亲率军民誓死抵抗,无奈外有重兵,内有奸细,最终还是失守。这一役,城中六万军民死于胡人之手。怀远城是关中地区最重要的一座枢纽城镇,怀远一打开,胡人长驱直入,肆虐中原大地。
  可笑的是留王和湘王事后派出使者向胡人和谈,提出当年的盟约血书,结果胡人斩了过去的使者,拒不承认曾经签过盟约。洛阳被攻占,尹朝皇室上下被杀了个干净,留王和湘王被得知内情的大臣和家将乱刀砍死,自此尹朝灭亡。
  这支西胡人数众多,且源源不断地从西域迁徙到中原来,最终统治了中原几十年之久。
  荡寇将军马骅到死都没有谥号,但大楚立国之后,先皇曾追封荡寇将军“忠武”的谥号,只是民间称呼他“荡寇将军”已成习惯,所以一说起前代的荡寇将军,人人都知是哪位英雄。
  马家嫡系据说全部死于胡人之手,这鬼面如今说自己是荡寇将军之后,怎能让李茂和陈轶不心惊?
  若他真是尹朝忠臣良将之后,尹朝的余孽确实不会杀了他的家小,以免寒了其他遗臣之后的心。只是这么做,还是落了下乘,未免有些不够光明。
  李茂的父亲李老国公昔日最敬佩的将军就是马骅,提起这段往事,也常常为这颗将星的陨落叹息不止。他曾说过,若是当年成功将胡人的大部队狙击在西边,说不定尹朝也不会败亡的如此快速。尹朝两百年基业,自那以后被胡人毁的干干净净,汉人经过了许久的太平,又重新回到乱世,全因当年两位藩王的野心而起。
  “荡寇将军之后,为何甘于做这种藏头露尾之事!若当年你们投奔先皇,看在老英雄的份上,先皇也会接纳的!”李茂脸上就差没写着“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了。
  “当年我祖父死的那般冤屈,还有许多大臣都纷纷殉国,我们这些后人立志还复河山,在各地厉兵秣马,等着皇子成年……”
  “皇子?”
  鬼面不理他,接着说道,“后来楚氏造反,荆南各地揭竿而起,我们见时机到了,便在汾州也打起了‘尹’的旗帜,开始一面收复汾州各地,一面向曾经在朝中为官的世族联络,希望能得到援助。”
  “岂料这些世族,早就被胡人狠辣的手段吓破了胆,出钱出粮可以,却不肯借人借兵,胡人在北方布了重兵,我们不是胡人的对手,只好再次化明为暗,伺机待发……”
  “你以为荆州和晋阳地区为何收复的如此容易?若不是我们在北面牵制,胡人早就南下将你们一网打尽了。你们得了晋阳和荆州,以此做后方,开始收复中原,世族也纷纷支持,我们曾派出使者想与楚悦结盟,使者却没有回来。没多久后,我们在汾州出没的部队也频频受到不明部队的攻击……”
  “那时候我们知道了,楚悦这厮想当皇帝。他想找到我们的主子,直接毁了我们这支王师的主君,彻底让我们这群人分崩离析。”鬼面一脸不屑,“只是他却不知道,他是不可能找不到我们的主子的,因为就连我们都不知道主子究竟被藏在了哪里。”
  李茂听完鬼面的话,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任何一位臣子陷入到这种涉及到前朝余孽、先皇秘闻之中,都会无所适从起来。尤其这件事揭发的如此诡异。
  “你愿意吐露一切,我可否理解为你已愿意归顺我们?”陈轶看着鬼面头脸以及脖子上的各种伤疤,“你应该是个硬骨头,却愿意说出来历,想来是想试试李国公所说的提议,救出家中的亲人……”
  “你也觉得复国是件无望之事,是不是?”
  鬼面一言不发,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他从小就被父亲教育要忠于尹朝,要收复河山。后来,河山被别人收复了,他们成了过街老鼠一般,只要一伸出头去,就被喊打喊杀。
  他们明明才是正统,也曾为了收复中原流血流泪,他身为将门之后,如今没有上马杀敌,却只能带着一群刺客死士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父亲死后,他们这群忠臣之后的家人都被送到“安全”的地方生活,他的母亲和弟弟被控制起来,每月会有一次信件来往,上面人的意思是想让他们的家人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让他们不要去打扰,但他们连家人到底在哪儿都不知道,时间久了,难免心生怨气。
  鬼面的不臣之心其实已经生起了许久了,这么多年来,他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个“红娘子”这样的自己人灭口。他们现在能杀“红娘子”,以后就能杀“鬼面”。
  什么忠臣遗后,在这些人眼里,说不定已经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上面的人已经越来越疯狂,简直就如飞蛾扑火一般。他们每天都期盼着能出现天灾,能发生人祸,大楚能乱,世族会反,然后他们趁乱而入,一举成事。
  可如今十年过去了,大楚越来越平稳,越来越太平,就连天灾都没有过几次。世族虽和王权不停倾轧,可还是维持着一种巧妙的平衡。
  他内心已经隐隐觉得“天命”就是站在大楚这边的,大尹气数已尽。
  可是他是“暗人”的首领,此事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若真要表达了出去,怕是下一刻脑袋就不在脖子上了。
  “你的家人,到底在哪里?”李茂问他。
  “我并不知道家人在哪儿,这十几年来,我每月会收到一次家中的信件。有一次,我在我弟弟信中,发现了盐粒。”说到家人,鬼面终于开口,“我弟弟从小聪慧,信中有盐,绝非偶然。”
  “盐?”这下连陈轶都没有了办法。这盐,还分海盐、湖盐、井盐、矿盐,这和刺客们口中的毒药不一样,不是凭经验就能分辨出来自于哪里的。
  “你们有所不知,我们在蜀地有一处盐场……我怀疑,我弟弟和母亲就在那里。”鬼面一直在京畿附近埋伏,但是并不是对自己人的布局毫无所知。这么多年来,上面要维持兵将的操1练、人员的补给、各种活动的开销,一定是有收入的来源。
  尹朝的遗臣里有不少了解各地的地理人文,有些私矿私盐当年虽被取缔,但如今要复国,自然是迅速被利用了起来。
  “你们还贩私盐?”李茂突然想起了卢默脖子上的那枚铜钱,“你们是不是还私铸官钱?你们简直是胆大包天!”
  “我们的皇帝又不是楚睿。”鬼面抽动了一下脸颊,“什么私盐官钱,你们不都是从我们这里拿走的吗?”
  “果真是你们!”
  “我不知道什么私铸钱,你说是,就是吧。”
  “好了,这些都是旁枝末节。鬼面,你速速将蜀地那处盐场说来,我们也好谋划。”陈轶怕李茂和鬼面争起来,连忙打岔话题,“你若想要救出家人,就必须和我们合作。”
  “合作之前,我先好心提醒你们一声。你们府里……不,京城许多人家都有我们的人,我们被你们抓了,自然是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我们没有立即身死,是个人都知道毒囊一定是被拆了,你们若想要骗过他们的眼睛来争取时间,最好是装作一直在严刑逼供,什么都没有逼出来的样子。”
  “若是有一具尸体出去,各地的盐场和其他产业就全部要撤离,你们什么都不会找到……”
  “你们现在就是在和我的主子比谁的动作快。我可以把京畿各处的据点和蜀地的那处盐场告诉你们,可是你们还想要知道更多的,就得先让我看见我的家人。”鬼面嗤笑着说,“你们若觉得用刑可以逼出东西,不妨试试看,到底是我死的容易,还是你们刑讯的容易。”
  李茂自认涵养极好,也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陈先生,这里麻烦你主持大局,我立刻入宫一趟……”
  “宫内外也有我们的人。我们先被抓进了你们府里,随后你入宫面见圣上,你以为他们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鬼面继续嘲笑李茂。
  他已经将性命豁了出去,又笃定李茂不会杀他,反倒随便了起来。他心中恨自己受制于人,如今只能嘴上舒坦舒坦。
  李茂和陈轶自是知道他这种心理,现在他们还要用他,也不愿再激化矛盾,索性当没听见他挑衅的语言。
  “要不然,让老太君进宫?”
  “我娘每次进宫,都是我们府中发生了什么大事。此事事关重大,我怕我娘吓出个好歹来。年前她已经中风晕厥过一次了。”李茂一口否决了陈轶的提议。
  李茂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在宫中伴读的李锐。
  “是了,锐儿今日休假回家,今夜宫门关闭之前就要返回宫中。我手书一封,让锐儿想办法交予皇上。”
  李锐每五天都要回家一次,这岂不是最不显眼的送信方式?
  李茂出去一趟,叫家将去擎苍院传话,让李锐在门厅等一会儿,他准备了东西要交给他,又叫刑房的下人拿来笔墨,就在审讯房中书写了起来。
  无论是前朝余孽、盐场私盐之事、京中附近各处据点,还有各家的探子,这些都是事关国家社稷的大事,而且并非李茂一人一府之力可以解决。
  据鬼面所说,京中各处暗点不下十处,京畿地区也有不少。这些地方都需控制起来,在盐场被剿灭,鬼面的家人被救回来之前,一点消息不能走漏、一点异样都不能让人察觉。
  李茂没有人,也没有这个实力去做这件事。
  恐怕连圣上,都会觉得棘手吧。
  李茂埋头挥毫,突然抬起头来,问了鬼面一声。
  “你姓马,叫什么?“
  “……”鬼面神色复杂的看了李茂一眼,他已经许多年没有用过这个名字了。
  “我叫马兴,兴邦立国的兴。”
  李茂点了点头,继续在信中落笔写下“鬼面,真名马兴,系荡寇将军马骅之孙……”
  他这封信写的极长,因为要从有下人爬床,然后发现红娘子开始写起,他没有写红娘子说出大嫂不对的那些部分,只是用春秋笔法将红娘子写成了尹朝余孽,是在他府中埋伏多年的探子,因为这次的事情被发现后他放长线钓大鱼,顺藤摸瓜抓到鬼面云云。
  陈轶在一旁不停替他润色,李茂和陈轶两人再三检查,觉得说的非常清楚,且没有缺漏不妥的地方,李茂这才将信的末尾盖上随身携带的印信,又用火漆封好信头,塞入怀里。
  李茂离开刑房,匆匆赶往锦绣院,先找儿子,发现儿子不在。
  “铭儿呢?”
  “去前面送锐儿了。”方氏正在和几绣一起做小衣服,闻言立刻放下针线,“老爷有什么事情要找铭儿吗?”
  “哦,我怕李锐宫里住的不习惯,想让他带些东西进宫用。”
  李茂原先是想让李铭把信和东西给锐儿送去,如今李铭不在,也只有他亲自去送了。
  只希望不要打草惊蛇。
  方氏随李茂进了内室,眼见丈夫在屋子里翻找着什么,然后拿出一盒“三国杀”来左看右看,连忙笑着说道:“老太太早就把家中各种棋牌都准备了一副让他带走了,老爷怎么还想着让他带这个啊。”
  李茂一听这话,立刻放下手中的牌盒。
  他拿起一盒子点心,刚准备打开,方氏又说道:
  “老爷,宫里不准入外食的。”
  李茂一拍脑袋,宫中防止被投毒,是不准带任何宫外的食物进宫的。
  “蠢货,李茂想要夹带东西让李锐带走,你这都看不出来。”
  方氏的笑容一僵。
  她的声音已经消失很久了,她以为已经不会出现了。
  “老爷……”方氏想了想,从后面的柜子里翻找出一盒碎银子来。“李锐如今在宫中,身上不多带点银子傍身是不行的。在我们家里,哪怕支使小厨房炒个小菜,也还要给厨上送些超例的银钱,更别说李锐在宫里了。”
  她把盒子指了指。
  “老爷,我觉得带别的使不得,还是带银子吧。”
  三绣就在外室,她声音说的挺大,李茂知道她不能拿重物,于是把盒子拿到了桌上。方氏轻轻地把新打的银锞子一个一个取出来,露出盒底,指了指李茂,做了个“放进去”的口型。
  李茂一见方氏和他居然这般心灵相通,对着方氏开怀一笑,又从怀里取出信函来,放到了银盒里。
  入宫带其他的都会被检查,只有银子只会随便看一眼。这些伴读的孩子哪个不带着一堆金银入宫?就连皇帝都默许了这种举动
  ——谁家都舍不得自家孩子吃苦。
  李茂夫妻两把银饼和银锞子一个个放好,又用散碎的金银填着空隙,前看后看左看右看都看不出破绽来,这才把银盒合上。
  李茂一抱银盒,别说,还挺沉,少说也有上百两,就算李锐在宫里花钱如流水,也够用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那我去了。”李茂带着几个家人,捧着那银盒子就往前院走。
  前院。
  在门厅里等着李茂送东西的李锐看了看天色。
  他昨日宫门落锁之前回的家,今日必须在宫门落锁之前赶回上阳殿。他们陪着皇子读书,都是卯时上课,清早再赶回宫中,就要耽误明日一早的课程。
  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李茂还没有来,他心里有些焦急。
  “爹也是,早不送晚不送,要走了才送。”李铭撅着嘴。
  “叔父每天都要上朝,他回家的时候我都已经走了。如今我在深宫伴读,他在前面朝堂,难得见面一次,既然叔父今日有空回来,我就等一会儿,不碍事的。”李茂知道李铭这是为自己着急。上课迟到或旷课,是要被打手板还要罚站的。
  身上皮肉受罪倒没什么,就是脸皮实在臊得慌。
  “老爷来了。”门口的下人进了屋。
  李铭和李茂赶紧噤声,等着李茂进厅。
  李茂一打帘子进了前厅,叫下人把捧着的银盒拿来,递到了李茂的手里。
  “叔父,我在宫中读书,算是客人,吃穿用度都不要花钱,大殿下宫中的宫人极有规矩,没找侄儿要过好处,奶奶给我的用度已经够用了。”李锐一接到银盒就被这分量吓了一跳。
  虽然大殿下身边另外一个宗室伴读叫熊平的,一去就拎了一袋银子,但人家是长住宫中的,和他又不一样,他拿一盒银子去宫里,别人还不知道他奢侈铺张成什么样呢!
  “你以为我会经常都给你这么多银子?我给你你就收着,你好好用,别一下子花完了!”李茂笑着拍了拍李锐的头,“你偶尔也要交际,交往的又都是名门公子,现在月例已经不够用了,回头我在公中给你再支一份单独的例银,总不能每次出去吃茶都要别人掏钱吧?”
  李锐一听李茂的好意,连忙道谢。
  其实他银子足够花销,可这是李茂一番心意,他就欣然领了。
  “下次回家你要带我出去玩!你现在是大户!”李铭在一旁叫道。
  “好好好,你就吃我这个大户吧。”
  李茂送着侄子出门,在上马的时候,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盒中有信,到了宫中以后,设法送给圣上。”
  李锐听了李茂的话,心中一震,动作却没有停滞,像是往常那般自然地上马持缰,丝毫没让人看出异样来。
  “叔父方向,侄儿有分寸,不会给宫人留下花钱大手大脚的印象的。”李锐朝李茂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李茂欣慰地抚须微笑。
  “都上马启程,还有半个时辰宫门就要落锁了,我们要在宫门落锁之前到宫城!”李锐回身对几个伴当呼喝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银盒,见它正妥妥当当的放在擎霜的马上,这才一马当先,往宫城的方向行进。
  到了内城与宫城的入口,李锐下马,拿出上阳殿的宫牌。守门的门将都认识李锐这个伴读,立刻客气的过来检查他这次带进宫中的东西。
  宫门马上就要落锁,这些人查看的速度也快,待看到那盒银子以后,只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是满满一盒散碎的金银,就马上关上了。
  他们这些守宫门和守城门的小吏不同,是不会见钱眼开,趁机讨要克扣银钱的。相反,为了避嫌,他们只是验过是钱,就会马上交还财物。
  “李大公子,宫中的宦官也有手脚不干净的,你这银子这般散碎,最好小心保管,别到时候给人偷抓了一把都没有察觉。”一个宫门守将好心提醒他,“快进去吧,我们要关宫门了。”
  李锐拱拱手谢过他的好意,家人不能随他入宫,他一个人捧着那盒银子,背着一个包袱,开始往东宫的上阳殿移步。
  大殿下楚承宣有三位伴读是轮流休假的,而宗室熊平长住宫中。李锐一踏入上阳殿的殿门,大殿下就和仇牧秦斌等人迎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这次赶不到宫门落锁前回来,你害我打赌输了钱,你得赔我的损失!”秦斌笑着看着背着包袱拿着盒子的李锐,“看样子这次回家又被家人塞了不少东西,真是羡慕死我等啊。”
  秦斌虽然是长子,却不是家中独子,他家没有经营什么营生,所以他的月例被他娘卡的死紧,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马上就要出嫁,准备嫁妆到处都要用钱,是以秦斌身家是四个伴读中最穷的。
  “哪里啊,这是我今年长的月例,我叔父不耐烦一次次给我,叫我一并带进来了。”李锐摇着头叹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秦大郎你那般穷,就不要还老是赌了。万一被大殿下赢得裤子都没得穿,岂不是还要扯我们的!”
  “我的裤子他穿不得!”仇牧是个瘦小的孩子,秦斌身材魁梧,自然是穿不得。
  “我的他也穿不得。”熊平笑着比了比腰,“我比他胖。”
  “这么一看,怕是只能穿李锐的了。”大皇子笑着打趣,“为了给李锐留几条裤子,我还是少向秦斌要几次打赌输了的钱罢。”
  楚承宣这几日和几个孩子混的熟了,也不再称自己“本宫”或者“本皇子”,改用“我”,也不许他们用敬称。
  他们本来就还是少年,这一改口,果然关系又亲昵了许多,连玩笑都敢开了。
  “殿下仁慈!”秦斌立刻感恩戴德地作揖,“就从这次开始免了,如何?”
  “那不行,你不是还有裤子吗?”
  这一下,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上阳殿里的宫人接过李锐的包袱和银盒,先把东西放进他的卧室安置。李锐要几个宫人下去,这些宫人以为李锐要藏好银子,所以顺从地退了下去。
  李锐从银盒里掏出信,塞入中衣之内,反复确认不会被看出,然后关起银盒,将盒子随便塞到了某个抽屉里落上锁,便走了出来。
  李锐几个与楚承宣是同吃同住的,李锐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回来,晚饭还没用过,便和他们一起用饭。饭后,他找了个空隙,和大皇子悄悄说道:
  “殿下,我有要事,能否单独一叙?”
  楚承宣外表随和温厚,内心却绝不糊涂,立刻明白过来李锐怕是带了什么消息,便点点头,带着李锐去了他的卧房。
  楚承宣身边的宫人都是皇后调1教后放到身边的,不但精明能干,最重要的是都忠心耿耿。
  他一进来,给了某个宦官一个眼色,那宦官头领立刻带着宫人们退了出去,又亲自把着门口,让两人放心说话。
  李锐没有拆过信,所以只是把信拿出来给大皇子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起信中的内容。
  “我临出门前,叔父将这封信件藏于银盒中,秘密嘱咐,叫我带入宫内,交予圣上。叔父做的如此隐晦,想来不是我家里有了探子,就是宫外有所耳目,不能妄动。此事应该十万火急,不然我叔父应该会在明日上朝之后递于陛下,而不是让我送入宫中。”
  李锐长揖到地。
  “还请大殿下帮我!”
  楚承宣接过信,点了点头。
  “你莫急,我这就去找母后。今日是初一,父皇晚上一定会去母后那。”
  每个月的初一是“元日”,乃是皇帝皇后行房之日,楚承宣说去找母后,其实就是去找皇帝。
  楚承宣带着几个宫人匆匆离开东宫,去了坤元殿。
  此时皇帝正好在和皇后共进晚餐,听闻大皇子求见,两人心中均是好奇。
  这时候来后宫,能所为何事?
  楚承宣见了父皇,转交了李茂传出来的那封信件。楚睿在无人的地方拆开一看,越看脸色越青,待全部看完,把信收入怀里,转身向外面吩咐道:
  “叫谢易凡过来。”
  谢易凡是宫中的禁军护卫长,也是暗探的首领。楚睿叫来谢易凡,将手中信件交予他,安排诸多事宜,然后和他说道:
  “通知醉霄楼,派出人手先把京中的暗点给控制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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