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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蜜汁音感和蜜汁审美

  叶家人这几年虽然有时不时收到叶盈芜报平安的信件,但联系不上她,也一直没有见到她的面,说担心肯定仍然是担心的。现在终于见到叶盈芜回来,跟她抱头痛哭了一场。
  叶盈芜受伤而不能生育的事情,叶父叶母都知道了,只是并不知道是因为灵枢。虽然对于灵枢和叶盈芜的亲事不是太情愿,但太子谢渊渟和炙手可热的李家都上门为灵枢提亲,已经是全大元找不到几个比这更大的面子。叶盈芜追了灵枢这么多年,执念之深可想而知,如今两人可以终成眷属,他们也实在不好再强行拆散。
  叶盈芜的年纪经不起耽搁,亲事时间定得很早,在五月里择了一个吉日。灵枢就在李家军现在驻守的南方边境城市越州城里住下来,跟白书夜一样当了李家军中正急缺的军医,这里距离叶家所在的菱州也不远,不至于让叶盈芜跟家人又千里迢迢地分开。
  宫商角中的玉骨符,在到了大元半个月之后终于被灵枢彻底解开。
  之前乘船上来的一路上,他为了压制身上的毒性,一直待在自己的舱房里面泡药浴。毒解了之后,宁霏等人才有机会跟他打交道。
  宫商角看过去是一副凡尘谪仙病美人的模样,性情也清雅恬淡,是个不急不躁的慢性子,还是个标准的文艺青年。
  他为了表示谢意,在越州城头上给众人弹琴,一曲引得百花齐放百鸟朝凤,越州半城万人空巷,挤在城墙下看是哪个神仙下凡。
  宁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惊艳绝伦的琴技。哪怕是她自己都差得十万八千里,京都皇宫里那些号称天下音律之绝的乐师,在宫商角面前都得自惭形秽。
  她让宫徵羽也弹一首凑个兴,结果宫徵羽琴弦一拨,穿脑魔音响彻整个上空,城头上那些被宫商角琴音引来的鸟儿全都嘎吱一声怪叫炸毛起来,哗啦啦一下子飞得无影无踪,底下的百姓们落荒而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城门口被什么妖魔怪兽攻破了。
  宁霏满脸黑线:“我们现在这只是音律交流,又不是对付敌人,你用音杀干什么?”
  宫徵羽一脸无辜地:“我没用音杀啊,刚才一点内力也没带,就是正常的弹琴。”
  宁霏:“……”
  你到底是对正常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宫商角笑道:“我弟弟没有音律感,怎么教都教不会,一直是弹成这样,除了用音杀之外,我们平时从来不让他弹琴的。”
  宁霏心说这哪是没有音律感,这简直就是破坏神啊,还学什么音杀之术,就算他一点内力也没有,这“正常”的琴音一弹出来,杀伤力也已经够可怕了。
  “没关系。”宁霏笑道,“你的琴艺好就行了。”
  宫商角微笑道:“太子妃过誉了,像我这种容貌鄙陋的,也就是在音律上有一技之长,不然就真是一无是处了。”
  宁霏:“……”
  她刚才听见了什么来着?
  容貌鄙陋?宫商角的这种容貌要是还叫做鄙陋,那他们都成什么了?已经被销毁的伪劣残次品吗?
  她突然注意到,宫商角在跟她、谢渊渟和宫徵羽等人说话的时候,几乎从不直视他们的脸,虽然很有礼貌地看过去是对着他们,但其实目光的焦距并不在他们脸上。
  这该不会是真觉得他们是伪劣残次品吧?
  宁霏回去后好奇地问宫徵羽:“为什么你哥几乎都不正眼看我们?”
  宫徵羽无奈地:“这个你别在意,我哥不知道是眼睛有问题还是脑袋有问题,在他眼里长成我们这样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是不忍直视的丑八怪,倒是那种歪瓜裂枣的他觉得长得都好看。所以他当初被凤倾城关在凤游皇宫里的时候特别痛苦,就像是进了群魔乱舞的地狱一样,上次我们把那群纨绔子弟塞给凤倾城他还觉得是便宜了她。他说当初他收养我,也是看我长得跟他一样其丑无比,起了同病相怜之心,所以才把我带回去的。”
  宁霏:“……”
  这哥俩都是什么人啊,一个有着蜜汁音感,一个有着蜜汁审美,说同病相怜也没错,至少两个都是奇葩。
  在宫商角解了毒之后,六音宫的人就回了他们在大元中部的总坛,也就是阑江上的船队。现在六音宫已经不再是大元朝廷的敌人,不需要再躲躲藏藏,但他们已经习惯了在船队上,来去自如灵活,最多会在大元各地多建一些据点而已。
  宁霏和谢渊渟则是暂时先留在南方,九重门的大多数门人也在这里,只送了信回京都给昭和帝。
  凤倾城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沉得住气。只是开始时的确是气疯了,派了凤游军队直追他们追到大元境内来,但被李家军挡回去之后,她就也冷静下来,下令撤回了凤游军队,没有彻底跟大元翻脸。
  现在凤游的国力仍然弱于大元,如果凤倾城真的一时冲动,选择在这个时候大举进犯大元,大元有足够的实力,又有名正言顺的抗击侵略的理由,咬咬牙一鼓作气,即便是拼着一部分牺牲,也完全可以借机彻底灭掉凤游。
  她这般高傲狂妄唯我独尊的性格,能忍得住这口气,着实不容易。能成为凤游女帝,毕竟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大元却不打算养虎为患。谢渊渟在送往京都的书信中,建议昭和帝加快南方边境军的培养发展,一旦有了可以对阵凤游的实力,就先下手为强灭了凤游,不用管什么谁先侵略谁的名头。
  凤倾城现在对大元肯定是已经恨之入骨,一时的风平浪静下面,是在积蓄着报仇的力量,到时候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大元这边时间拖得越长,凤游发展得越强大,到时候应对起来就越困难。
  大元和凤游之间的边境,看过去一片平静,实际上暗中却是暗潮涌动,剑拔弩张,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到三月份的时候,海东向大元、凤游、大晋三个大国以及南方的赤松和罗狄两个小国发出邀请,希望各国的君王能够来海东国都安陵聚首会面,商议六国之间形成贸易共同体的事情。
  白书夜一听贸易共同体这个词,就知道这邀请虽然名义上是海东提出,但背后的倡议者甚至策划者肯定是凤倾城。
  海东跟大元、凤游和大晋以及一部分特产丰富的南方小国原本都有商业往来,但贸易共同体这个词来自于他的时代,肯定是凤倾城出的主意。
  现在海东跟凤游之间的贸易关系最为密切,海东甚至相当依赖于来自凤游的原料、工艺和新奇的产品,现在这次聚首会谈,十有八九是海东跟凤游沆瀣一气提出来的。
  南方的赤松和罗狄两个小国都已经答应了。大晋地理位置偏北,虽然跟凤游不接壤,但跟海东有来往,从海东那里见识到了来自于凤游的不少新奇事物,对于这次六国聚首也十分感兴趣。
  大元作为中原大国,邀请都已经发到门上来了,自然没有连面都没见就认怂退缩躲在家中的道理,昭和帝也给海东做了同意的回复。
  除了海东和凤游两个国家是皇帝亲自出席聚首以外,两个南方小国来的都是使臣,大晋派来的是一位皇子,大元则是太子夫妻谢渊渟和宁霏作为代表前去。
  白书夜之前没去成凤游,已经耿耿于怀,当然不肯错过这次大好机会,现在南方有灵枢在顶着,他便当仁不让地也进了大元使团。
  众人一路北上,在四月中旬到达海东国都安陵。
  凤游女帝凤倾城来得最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众人,其他各国的使团在后面也陆续抵达。
  谢渊渟和宁霏这在里第一次见到凤倾城,凤倾城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仇恨或者尴尬的样子,以一国之君的平常态度,大大方方地跟他们客套寒暄。那样子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仿佛之前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现在跟他们也完全不是什么不死不休的关系。
  会咬人的狗不叫,虽然这句话用在凤倾城身上糙了点儿,但理一点都不糙。她的道行毫无疑问也在越来越深。
  海东皇帝年已四旬,相貌儒雅,一股文人气质。各国使团来了之后,他设了接风宴,先不急着谈贸易合作的事情,而是领着众人在安陵城内游玩,领略海东的风土人情。
  当然,这其实就是在展现海东的实力,为后面的贸易商谈做好铺垫。
  海东商业发达,是个繁荣富裕的国家,安陵城里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两侧全是各种人来人往的店铺和摊位,没有大元那么严格的管理,显得欣欣向荣。
  走在这里,就可以看得出来跟凤游之间的贸易对海东造成了多大的影响。海东的建筑窗户上也用上了大块的玻璃,街边店铺和摊位上卖的东西琳琅满目,满街都是热闹非凡的横幅和海报。
  很多店铺都带着现代装修的味道,只是比凤游又多隔了一层,风格没有那么自然,更像是不伦不类的模仿,又像是现代翻修老建筑时拙劣的复古设计,加上挂得到处都是的花花绿绿的广告,透着一种尴尬的土味。
  当然,这只是白书夜的看法而已。他是从现代来的穿越者,看见这满大街洋不洋土不土的,自然是觉得low到爆。一路上都在压低声音跟宁霏叭叭叭地吐槽。
  但其他使团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这里的所有事物在他们眼里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般新奇,看得大开眼界,目不暇接。
  海东皇帝对众人的反应颇为满意。第二天在皇宫中设了宴席,还是以娱乐为主,没有开始谈正事。
  因为富庶,海东的文化繁荣程度在各国之中也算是拔尖的。在宴席上表演的几场舞乐和才艺,看得在座的各国使团目不转睛,就连大元都自愧不如。
  尤其是大晋,因为地处偏北,恶劣的环境决定了相对粗犷的文化,民风彪悍,娱乐原始,跟海东这边一股浓浓文艺范儿的精致风格根本无法相比。就连身份最尊贵的大晋皇子都是个糙老爷们,一场惊为天人的柳稍飞燕舞看下来,几乎连魂都给勾去。
  海东皇帝还不罢休,又挑起了头:“今日朗阳明媚,春景时新,六国贵客难得有齐聚一堂的机会,既然都在这里,不如各赋诗词一首,以纪念今日之会?”
  这完全是在拿自己的长处来炫耀。海东皇帝在治国上面并无特别出彩之处,但文采才华却是一等一的好,是个被皇帝职位耽误的文豪。
  他自己也尤其注重这方面。海东的文化普及程度在各国中是最高的,入学门槛和读书成本都很低,除了王公贵族和走科举之路的学子以外,民间百姓有很多也可以识文断字。这大概是海东皇帝政绩中最为可圈可点的一处。
  就跟当初海东使团来大元谈贸易条件时一样,先向大元提出斗绣比赛,意图在这上面压倒大元,以便在后面的谈判中尽可能地争取有利条件。先展现出己方的优势,在气焰上打压对方,这是一样的谈判技巧。
  大晋皇子的脸色第一个不好看了:“在座的各位都是皇帝皇子和重臣,来谈的是各国商业贸易合作,又不是诗人聚在一起开诗会,怎么还好端端地吟诗作赋起来了?要纪念就没有别的纪念了?”
  大晋重武轻文,他身为皇子,虽然接受的教育已经不算差,但诗才大约就到“远看城墙齿锯锯,近看城墙锯锯齿。若把城墙倒过来,上边不锯下面锯”这种程度。他自个儿也知道自个儿是什么水平,当然不愿意当着各国使团的面丢人。
  凤倾城却接过去笑道:“大晋皇子不用介意,海东皇帝提出吟诗作赋,不是切磋比试诗才高低,只是为了助兴,以图一乐而已。而且,皇帝皇子和重臣也未尝不能有文采斐然的一面,文化兴则国运兴,文化强则民族强。”
  大晋皇子本来不服气地想要辩驳,但看到凤倾城惊艳绝俗的美貌,颠倒众生的笑容,就像是下楼梯时突然一脚踩空了一样,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他暗中咽了一口不存在的口水,什么也没有回答,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位置上,目光像是望着前方,但其实一直在不自觉地往凤倾城那边溜。
  凤倾城再次一笑,仿佛对这种景象已经习以为常,从大晋皇子身上转开目光,以一个优雅的姿势坐在那里,没有理会大晋皇子一直往她身上瞟的眼神。
  海东皇帝身为东道主,先做了一首咏春景的七言律诗。他自己颇有几分才华,不屑于事先准备或者请其他人代笔,诗也的确算得上是好诗。
  赤松和罗狄两国来的使臣都是文人,吟诗作赋这种事情当然难不倒他们,当即也出了两首,只是当然不如海东皇帝那么精彩。他们身为小国使臣,就算才华横溢在这里也不能表现得太嚣张,免得得罪了人,在后面的商谈中被穿小鞋。
  大晋皇子最为尴尬,憋了半天才吭哧吭哧地憋出一首五言绝句出来。水平可以想象,众人全都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宁霏代谢渊渟出了一首词。谢渊渟从来就不是什么文艺青年,她也已经很长时间没写过这些东西了,只是为了在这种场合上不输阵而已。
  然后才轮到凤倾城。她一直拖到最后一个,显然是把自己放在了压轴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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