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哄

  有时候,许星摇很恨自己年纪尚小,还未成年,否则也不至于处处受桎梏,也不至于还要吃周淑兰的住周淑兰的,也不至于都被这样踩到地底上拿鞋底碾了还死皮赖脸地待在这。
  她熟稔至极地拿鸡蛋敷脸的时候,面无表情地算着还有多少时间才成年。
  其实从她打得过周淑兰以后,今天这样的情形已经很少出现了。很早以前,她是单方面被打的,而且那时候许离没有被她教得这么乖,没人护着她,每一次她都被打得很惨。甚至有一次她被打得满脸是血,吓得邻居都心颤颤地送她去了医院。
  今天是个意外。是个她无法控制的意外。毕竟她再有本事,也没办法控制疯子发疯。
  许离买了很多东西,还奢侈地花两毛钱买了个超市的塑料袋。一大袋子东西挂在车把上,重的要死,他还感觉浑身都是劲,疯狂踩脚踏冲回来的。
  回到家后,帅气地把车一停,提着袋子就往里头冲。
  “姐——你看我买了什么!”
  许离一口气冲到客厅,却只看到他妈,气得七窍生烟地在拍着胸脯平复心情。
  他挠挠头,不太晓得又发生了什么,嗫嚅地问:“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姐呢?”
  “你就知道找她!故意气我是不是?”
  他找姐姐也是一种习惯,还真不是猜到母女俩又吵架了。不过周淑兰这话一出来,他也猜到了。
  许离挠挠头,“怎么又吵架了?妈你干嘛了啊。”
  这话一出来,周淑兰气了个倒仰,“有你这种儿子吗?一开口就是问我做了什么,你怎么不问你姐做了什么!”
  许离嘀咕:“要不是你惹她,她才懒得惹你。”
  周淑兰竖起眉毛:“你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许离才不跟她僵持,跑去找许星摇了。
  许离闯进厨房,看到许星摇拿着鸡蛋揉着脸颊,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又打你了!”
  许离好生气啊,气到浑身发抖,凑上前去看她的伤痕。已经红肿了,也不知道周淑兰是用了多大的力气。他抹了把脸,“姐,下次你躲着点,别傻傻站在那里让她打啊。”
  他又检查了许星摇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处,发现只是手腕红了,他才算是松了口气。
  许星摇发现他可真是把自己当孩子,好笑道:“我有那么傻吗?没躲的话怎么会只有一巴掌?肯定是躲了。”
  许离点点头,“还不算傻到家了。”
  不过他还是很心疼。他姐这脸蛋嫩得跟水煮蛋一样,一巴掌下去待会肯定肿得高高的。
  “她又怎么了?”许离问。
  许星摇摇头。
  许离挠挠头,怕许星摇难过,便转移着她的注意力:“姐,我去把东西拿过来,我们煮东西吃吧,别管她了。”
  “嗯。”
  许星摇的皮肤嫩,随便掐一下都能紫上几天,她拼命揉脸也是想周一去学校的时候可以消肿。
  不过她突然想到什么,突然缓缓停下了动作。她把蛋放在桌上,去给许离打下手。
  脸上还在疼。
  她也不知道,她一个穷人家的女孩,怎么就那么娇,痛觉那么发达。
  许离在跟周淑兰吼叫:“你要是再打她,我就跟她一起走!再也不回来了!你就没儿子了!”
  把周淑兰吓得脸色惨白。
  她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丈夫和儿子了,儿子不要她,她还有什么活路!
  她白着脸摇头:“小离,我……我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你以后会理解我的……”
  “你是我儿子,你走去哪呢?你不待在我身边还想去哪里?”周淑兰歇斯底里地喊着。
  许星摇听在耳里,只觉无比讽刺。
  刚刚跟她说的话,跟现在说的这话,可是截然相反。
  周淑兰恨不得她立刻马上滚,但许离只是威胁要走,周淑兰却已经要死要活的了。
  许星摇也说不上来,叫走许离:“我饿了,好了没有。”
  许离赶紧说:“马上。”
  他跑去洗菜了。因为吃的是火锅,还挺方便的,所以很快就能好。
  周淑兰眼不见心不烦,准备回屋去了,趁着许离去洗菜,她不忘给许星摇撂下话:“你外婆那里,你回去定了!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许星摇理都没理,转了脚步去看看许离有没有买可乐。
  数学竞赛要开始了,有一个为期一周的集训,从周日到下周日。
  或许她可以利用一下这一周。
  许离买了可乐,难得还是大瓶的,她去找了水杯来,倒了一杯。气泡升起,翻滚叫嚣,她心里却开始平静。
  当万事可握,平静也是正常了。当万事不可掌控,那才是她最不平静的时候。
  许离洗好菜,把电磁炉搬到桌上,一边操心地叮嘱许星摇:“还没吃饭,你只可以喝一点点。”
  许星摇比着“ok”。
  许离把火锅底料放好,又把一些不好煮熟的肉丸子先放进去。
  许星摇在这方面一点天赋都没有,而且也没有兴趣,所以从来都是许离做。她把碗筷拿出来,又给许离倒了杯可乐。
  周淑兰不知道在屋里折腾什么,乒乒乓乓地响。姐弟俩也没去管她,他们吃他们的。
  许离一边吃一边安慰他姐:“妈就是这样,时不时抽个风。姐,你别放心上,不要生气。”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姐姐的神色,生怕她的表情有一丝不对。
  他很害怕,很害怕从前的事情会再次上演。
  许星摇摇摇头,示意他自己没有事。
  火锅里煮的东西都是她喜欢吃的,但她也提不起太多的感觉,最多只是愿意动筷子去夹。
  寡淡、清冷,一直是她的性子。
  可是许离觉得,姐姐不是一般的淡了,她淡得有点过了。这不是一件好事。
  ——淡到对世间无任何留恋,怎么会是一件好事?
  许离捏了捏左手的拳,给许星摇夹了一块五花肉,“姐,你多吃点,你忘了?你体检的时候偏瘦。偏瘦是不健康的。”
  许星摇不置可否,吃下了那块肉,吃完后自己继续夹。
  许离满意地笑了,开始插科打诨地哄着她说话。
  许星摇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勉强附和。
  她知道他看出来了,她的病情加重了。
  周淑兰刚才这一闹,表面上看着她毫无波澜,甚至想好了所有的对策,可是实际上对她造成的心理伤害是肉眼看不出来的,而且还很深,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在她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又狠狠来了一刀。
  许离又是怕又是恼。
  有一段时间,许星摇是不理人的,即使是他,她也拒之千里。
  她自己给自己竖起了一道坚硬的屏障,将所有人隔绝于外,沉浸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小世界里。
  这并非好事,因为这样的她脆弱得一丁点的伤害都能将她彻底击垮。
  那段时间许离寸步不敢离,生怕一个转眼……他就没有姐姐了。
  而现在的许星摇,状态和那个时候……
  像极了。
  她是天才,但上天在智商上给他们偏待时,也会很吝啬地在其它地方拿走些什么。
  加上生活环境和亲生父母的伤害,造成了许星摇的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
  许离胆战心惊的,整颗心都悬着,绞尽脑汁地哄她说话。还好,她依了,慢慢地舒开了心情。
  却在许离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周淑兰又出现了。
  而且动静不小。
  她从姐弟俩的房间出来,人未见,就先扔了个编织袋。
  编织袋很大,塞了个半满,砸在了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周淑兰面无表情道:“东西也给你收好了,吃好了没?吃好了就跟我去车站。”
  许离猛地站起来,失声吼道:“妈你疯了?!”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抓了抓头。好不容易哄好了点,他妈又来搞破坏!
  周淑兰瞪他:“给我闭嘴!跟你没关系!许星摇,听到没有?你聋了吗?”
  许星摇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做、梦。”
  她眼里的不屑和冷淡激怒了周淑兰,周淑兰的火气像是被汽油浇了一样往上喷出:“许星摇!我是你妈!是你的监护人!我告诉你,你不走也得走,否则你就辍学!九年义务教育已经结束了,我让你辍学你就得辍学!”
  还挺懂法?
  许星摇扯了扯嘴角,就是可惜懂得不够深入。
  她让辍学就辍学?以为这个世界是她主导的吗?
  许星摇已经连说都懒得说了,她回了房间,把门关上,上锁。
  ——这个出租屋虽然破,但好歹有锁。
  周淑兰以为自己已经拿捏到了许星摇的七寸,把她逼得无话可说了,得意洋洋道:“你迟早得走,拖延没用!”
  许离忍无可忍,一把拉过她:“你干嘛啊!”
  周淑兰对着许星摇嚣张,对着许离,气焰顿消。她软声哄着儿子:“妈都是为了你好,你听话。”
  她绝对不会让陆家人见到许星摇的。
  虽然陆家人应该不会纡尊降贵来这里找她,但是万一呢?万一来了,见到了许星摇,那后果……不堪设想。
  周淑兰没有办法,她必须得这么做。许星摇一天不走,她一天不能安心。
  许离眼尾泛红:“谁要你自以为是地以为是为了我好!我不需要!那是我姐!你赶走她,还说是为了我好?要不要脸啊?”
  周淑兰被气得心头一梗。
  她为了谁啊?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自己的这一儿一女?!
  可是这儿子,就跟是给别人养的一样!
  她不由分说地把许离拽回自己屋子,把屋子上锁,“想明白了再给我出来!别整天给老娘坏事!”
  她是势必要送走许星摇不可的。
  许离拍打着房门,一副要拆门的架势。周淑兰头疼不已。她怎么生出这么个蠢东西?
  反观许星摇那儿,倒是安静得过分。
  周淑兰也不管她在使什么招,放话道:“给你一小时,有什么要拿的赶紧都拿了!”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是太凶了,或许会让许星摇更加反抗,不由软了些语气,跟哄孩子一样哄道:“丫头啊,外婆那里有什么不好呢?她那么疼你,肯定好吃好喝好招待,不比跟着我们在这吃苦受罪的好啊?而且一家子都在沂市,开销太大了,妈也是不得已啊。”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周淑兰撇撇嘴,转身走开了。
  她又是凶又是哄的,那个叫啥来着?——对,软硬兼施!她都做到这份上了,随便许星摇爱怎么想了,爱咋地咋地吧,反正走是一定要走的。
  屋里,许星摇压根没去听周淑兰讲了什么废话,她找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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