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萧英落狱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心念一动,蓦然再挥动了长长的鞭子,啪的一下,狠狠的抽打下去!
  听得百里聂垂下头,瞧着杯中的倒影。
  酒气朦胧,杯中的倒影也不觉浅浅。
  寻常人家的孩子,是不会十多岁时候,拿起一把尖刀,刺入母亲情人的肚子里面的。
  他不过是被扭曲出身坏境造就的怪胎,一头扭曲又恶劣的野兽。
  早已然扭曲成于世不容的怪物。
  既胆小,又很凶狠,唯独对那些纤弱可人,身量未足的少女,萧英才敢去喜爱,放下心。
  可这自卑又自傲的凶狠畜生,滋养着长大了,就披上了锦绣衣衫,拥有了地位和权势,人模狗样,看着好似那么一回事儿。
  然而如今,从前那些个穿戴于萧英身上,让萧英装饰自己的锦绣衣衫,就让这禽兽撕开了伪装,让别人看看他的真面目。
  让所有的人瞧一瞧,他是如何的扭曲,又是怎么样的懦弱。
  啪的一下,元月砂又一鞭子极为凶狠的抽打下去,清清脆脆的说道:“公主金枝玉叶,又岂是你能够动的?”
  呼呼的鞭声夹杂了身躯之上的锐痛,今日接连绷紧的神经引来了骨子深处的阴郁。萧英纵然是尽力遏制,也似抵不住骨子里透来的剧痛与绝望之感。他的身躯瑟瑟发抖,仿若失去了力气,蓦然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眼里空无一物。
  仿若又回到了小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挨打,什么时候挨打才会结束。
  未知永远是最为恐惧的。
  他仿佛看到年轻时候萧夫人凶狠而仇视的容貌,一如当年他杀死了那个奸夫,却在萧夫人鞭笞自己时候不能动弹,仿佛被魇住了一样,竟似动弹不能。
  萧英颤抖着双手死死的抓紧了自己的手臂,反手抱住了自己,蓦然额头咚咚的触地,磕得头破血流。
  而他口中,却也是呜呜的叫着,颤声说道:“母亲,母亲,不要打我了,我知道了错了,知道错了呀!”
  一边说着,萧英涕泪直流,十分狼狈。
  萧夫人再也安奈不住,身子一软,却也是顿时软绵绵的栽倒在地了。
  一旁宣德帝的面色,却是惊讶而难堪。
  一股子丢人的感觉,顿时涌遍了宣德帝的全身。他不想瞧眼前这极为不堪的场景,可是却也是不得不盯着。
  这就是自己的肱骨之臣,所依仗的国之栋梁?
  如今被人抽打了两鞭子,就好似狗一样,软在了地上这般颤抖喘气,口水流得到处就是。
  亏他还处处倚重,加以遮掩,甚至肯为了萧英牺牲皇宫之中最美丽的公主。
  太丢脸了,也太难看了!
  宣德帝面颊*辣的,仿佛是被人当众打了很多巴掌,难堪无比。
  他已然为萧英费尽心思,甚至方才内心深处也已然有了犹豫和后悔。而如今,宣德帝最后一缕不舍,却也是荡然无存。
  他侧过了身子,不欲再看萧英这崩溃的丑态,厉声说道:“来人,将这欺辱公主,忤逆君上的恶徒,给我,给我这样子的压下去,关入牢中,以查其罪。”
  难看如斯,宣德帝也是不欲再看。
  萧英倒在了地上,涕泪直流,丑态辈出,却竟似无力反抗,竟被人生生拖曳下去。
  元月砂却不自禁轻轻的抚摸手中那条殷红如血的长鞭,不自禁的若有所思。
  只是落狱,只是名声尽毁,还不够,这如何能够?
  且不必提这龙胤的皇帝心思多变,纵然是将萧英治罪,若只是削掉官职,贬为庶民,甚至于只是流放,都绝不足以解除元月砂内心之中的浓浓怨恨。
  还不够,她要萧英去死!
  少女淡色的唇瓣,蓦然浮起了冷凛的笑容,却也是不依不饶。
  今日,也就这样着了,虽未免让人泄气,可是她是不会罢休。
  而元月砂身后的贞敏公主方才受惊了,如今方才慢慢的回过神来,饶是如此,那张绝美容貌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的茫然之态。
  倒是静贵妃,却也是沉稳了许多,向着元月砂道了谢。
  元月砂也不以为意,贞敏公主不过是一颗棋子,这枚棋子感激她也好,仇恨她也罢,对于元月砂而言也是无甚差别。
  宣德帝只觉得颜面无光,实也不欲留下来,只推脱身子有恙,便是匆匆的告辞了。
  而今日既然是发生了此事,那么这赏菊之宴,自然也是无人再有兴致,自也是不欢而散。
  而作为主人之一的石煊,却也是并无不悦,反而甚是兴奋。
  他蹦蹦跳跳的到了龙轻梅跟前,面上带笑,甚是欢喜。
  石煊甚至主动倒了一杯酒,笑吟吟的:“母妃,今日这场闹剧,你可瞧得施恩欢喜。这些龙胤贵族,乱得一塌糊涂,实在是难看得紧。以后,以后我东海铁骑,必定也是会北上京城,一扫此处奢靡风气!”
  少年意气飞扬,一双眸子不觉亮晶晶的,却也是流转了几许浓浓的野心。
  龙轻梅却沉沉的说道:“煊儿,如此沉不住气,怎会是做大事的人。”
  “怕什么,虽然那狗皇帝遍布探子,然而母妃身边侍候的,也都是自己的人。我说什么,那狗皇帝一定不会知晓。那萧英,也没多厉害,难看得不得了。”
  石煊兴致高扬,掩不住心底的欢喜。
  他连喝了好几杯酒,面颊却也是不自禁泛起了红晕。
  等他目光扫向了李惠雪时候,那兴奋愉悦的心绪,却也好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李惠雪听到了周世澜的那档子事,便不自禁拿十分怜爱的神色看着周世澜,甚至如今宴会散去,也是魂不守舍。
  瞧李惠雪那模样,分明也是心绪难平的。只可惜李惠雪心心念念的,并非是大好河山,而是儿女私情。石煊虽然喜爱怜惜她,却知晓李惠雪大约永远也不会懂这些。
  反而是睿王妃,龙轻梅虽非他生身之母,瞧着也是冷冰冰的,却必然更懂石煊的野心。
  龙轻梅一瞬间,眸中自然不觉掠过了一缕奇异的光华,竟不自禁若有所思。
  她那一双骇人明亮的眸子,闪闪发光,却也是缓缓言语:“那位昭华县主,倒是有些意思。”
  龙轻梅轻轻的一眯眼珠子,不自禁一双眸子涟涟生辉。
  脑海之中,倒是不自禁浮起了元月砂那宛若炽火的一双眸子。
  那个小姑娘,她眼底的火焰,仿若能将天地之间一切都不自禁的焚烧殆尽。
  宛如焚世之火,不觉蕴含了几许淡淡的危险,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也不知晓,这焚世之火,会不会将整个龙胤京城就此毁灭,焚烧殆尽。更不知晓,这样子的火焰,会不会让这昭华县主自己也投身入那熊熊烈火之中,落得个被生生烧毁的结果。
  无论如何,这个小姑娘,倒是难得让龙轻梅觉得有些意思了。
  此刻石煊也在想一个小姑娘,不过和龙轻梅不一样,他想的并非今日那个风头辈出的元月砂,而是贞敏公主。
  贞敏公主今日之后,也会回到皇宫,被人所带走了吧。
  念及贞敏公主那极好看的容貌,石煊竟不觉隐隐有些个不舒坦,究竟为什么不舒坦,石煊心里面也是说不大上来,便只觉得胸口好似被什么小猫爪子狠狠的抓了一记,竟似十分不痛快。
  对于萧英,东海之人无不是十分仇恨,石煊心中更似极为不悦。
  想不到萧英居然占有了龙胤最美丽的公主,得到了百里敏,还险些让百里敏成为了萧英的禁脔。
  想到了这儿,石煊内心之中不悦之意却也是更加浓了些个。
  这龙胤的皇帝,可是糊涂了,脑子竟然是这样子不清楚。萧英那样子的货色,竟似瞧得可谓极重,还将女儿许配给萧英。也不想一想,这等反骨的饿狼,又算得了个什么东西。
  正在此刻,却见一道轻纱莹润的身影却也是盈盈而来。
  贞敏公主宛如一颗清润的露珠,煞是好看,格外娇艳。
  许是因为不必再跟萧英这个恶贼了,她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淡淡的轻松。可这些日子到底也还是受了些苦的,她眉宇之间却也好似笼罩了一缕淡淡的清愁,凝聚不散,给她娇美的脸颊糅合了一层莹润秀色。
  贞敏公主轻轻的福了福:“这些日子,多亏睿王妃襄助,敏儿心中,感激不尽。”
  龙轻梅却也是含笑:“贞敏公主言重了,我也不过是因为公主欺辱阿雪,故而也是拿起了长辈的架子,管束你几句,你心里面,实在也是不必如何的当真。我还怕这里日子闷,让你过得不如何痛快。”
  贞敏公主轻轻的垂下头去,柔柔细语:“敏儿也不是傻子,是好是歹,心里面也是很通透的。”
  她心里面清楚,睿王妃跟自个儿无甚交情,就算是出手,也并不是因为对自个儿的同情。龙轻梅不过是不喜萧英,故而对自己反而是帮衬了一把。
  不过无论怎么说,自己确实也是受了惠。
  若自己因为龙轻梅别有居心,就不肯感激,那就是自个儿不懂事了。
  贞敏公主如今要走了,总是须得告知睿王妃一声。
  耳边却也是听着石煊有些古怪别扭的嗓音:“公主心里面感激母妃,那对我这个睿王世子,想来就是不感激了。只怕是非但不感激,还觉得我十分可恨吧。”
  贞敏公主心里面掠动了一缕厌憎,可是对着石煊,就算是那份厌憎也是浅浅的,也是并不如何深邃。
  她却也是忍气吞声:“睿王世子言重了,纵然是对世子,我也是很感激的。”
  那言语柔顺,却颇多应付之意。
  石煊心中,忽而没来由一阵子的恼火。
  他又不是傻子,自己都欺辱了百里敏了,难道还期待百里敏对自己有什么感激之情,喜爱之意?只不过不知晓为什么,内心却也是涌动了浓郁的不舒服,很是不自在。
  石煊瞧着贞敏公主盈盈离去的身影,他知道自己心里面不痛快,贞敏公主憎恶自己也还罢了,可这份憎恶之情也是浅浅的,绝不似对萧英那般的刻骨铭心。这就更加显得可恨了!
  石煊心尖,却也是顿时不觉涌动了几许复杂,一双眸子也是透出了森森戾气。
  没关系的,还是父王说得对,这权力和女人,就是男人掠夺的动力。
  龙胤皇朝既然是如此腐朽不堪,就等他东海铁骑,席卷而来,踏破中原!
  到时候,这个极可恶的贞敏公主,大约也是不会好似这般,对自己视若无睹了。
  耳边,却听着龙轻梅轻声软语:“煊儿,如今这些个龙胤权贵,你都瞧得遍了,可是有谁,让你十分留意,觉得值得上心的?”
  石煊目光闪动,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心高气傲,只觉得这些龙胤男子,在他眼中,也都不过如此,当真是没一个值得自个儿留心上心的。然而饶是如此,自己若是直言不讳,只恐怕龙轻梅会觉得他太过于自以为是,不够沉稳,也没什么眼光。
  想到了这儿,石煊却也是不禁反问:“那在母妃瞧来,又有谁能够入你的眼?”
  “你觉得长留王百里聂如何?”龙轻梅沉吟。
  石煊却也是不觉嗤笑:“母妃此言,未免是有些可笑了。这位长留王殿下,是生得极为好看,就好似一件极漂亮的瓷器,光润无比,闪闪发光。可是他也只是好看而已,这个男人好看得好似易碎之物,轻轻一碰也就碎了。他又算得了什么,值得什么呢?”
  龙轻梅轻轻叹息:“那你是小瞧他了,母妃从前见过他的,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你应该也知晓,我潜入了京城,想要刺杀摄政王石修,为父报仇。那一年,他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吧,我在皇宫之中瞧见了他,那时候他也已经十分好看了,是个容貌精致的美少年。”
  那一年,龙轻梅才二十多岁,已经是个十分厉害的女海盗。
  她心狠手辣,御下手腕极狠,心肠也很硬。可是初见百里聂时候,那月光下面轻轻吹箫的少年,却也蕴含了一缕难以形容的震慑之力,使得龙轻梅不觉为之心惊。她并不耽于男色,然而少年时候的长留王,却是蕴含一股令人无可忽视的摄人之力,令龙轻梅这样子凶悍的母兽,竟然有些不敢造次。
  那时候,她忍不住想,也许这位俊美难言,无比妖孽的少年郎,就是龙胤下一任的君主。
  可是却没想到,如今他只是个投闲置散的长留王,容貌一如往昔的俊美,一双眸子却黑漆漆的,蕴含了几许淡淡的死气。
  龙轻梅嗓音变得低了:“你未曾领教过他的手腕,不知晓他的厉害,这个男人工于心计,杀人也不见血。倘若他算计你了,你才会知晓他可怕之处。煊儿,他好似你这般岁数时候,可是比你厉害得多了。有时候,我都觉得,王爷一番野心,欲图占据大好江山,也许,不过是一腔痴想。”
  石煊惊怒交加:“母妃为什么居然这样子说话儿?”
  他实在也是未曾想到,龙轻梅居然是对百里聂推崇如斯,甚至隐隐有些畏惧。
  在石煊看来,这位长留王殿下,也没什么可怕的。他不过是过分的俊美,而且也是没有半点武者刚强之气,斯斯文文的,又有什么可怕的。
  母妃何等铁血手腕,虽然是女儿身,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为什么提及百里聂,居然是这般贬低自己?他绝不会承认,也不乐意应承。石煊一双眸子之中,更是不觉透出了森森的寒凉之意。
  他不会服气的,怎么都不会甘心,内心之中更似流转郁郁不平。
  一双少年眼眸之中,更孕育了极为浓烈的野心。
  龙轻梅却是沉静下来,并没有咄咄逼人,非得让自己这位养子接受自己的想法。
  反正留在京城的日子,也许石煊会拥有更多的机会,领教这位长留王殿下的种种手腕。
  而离去的贞敏公主,也是并不知晓自己离开之后这对母子言语争执。
  想到如今自己能摆脱萧英,甚至离开睿王别院,她内心之中不自禁的滋生了一缕甜美。
  而这样子的甜美之中,却又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酸楚之情。
  从前骄傲尊贵的日子,就好似岁月流转的一场美梦,这不自禁的让贞敏公主一阵子的心酸,却也是不得不强自打起精神来。
  她漫步于别院的花园之中,忽而撞见了迎面而来的身影,却不觉身子微顿。
  贞敏公主停住了自个儿前进的步伐,不自禁的瞧着眼前这道淡色的身影,缕缕菊花芬芳之中,百里聂那张略略苍白的面容,却焕发出难以形容的俊美光彩。
  男子一双眸子光晕流转,也似没想到居然撞见了贞敏公主,略略有些错愕之色,旋即百里聂的唇角,泛起了淡淡的柔和笑容:“敏儿,好了,如今没有事儿了。”
  “皇兄——”
  贞敏公主嗓音略略有些干涩,容色流转了一缕奇怪,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好似说不出口。
  说到善解人意,体贴人心,观察入微,仿佛天底下也是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百里聂了。
  他一伸手,让身边下人尽数退下,方才极为温和说道:“敏儿有什么事儿要说,纵然是难以启齿,如今只有我们兄妹二人,你但说无妨。”
  贞敏公主垂下头,双手死死的搅紧了自己的衣袖,一时之间,竟似觉得难以启齿。
  纵然是两人相对,她也好似有些说不出话儿。
  然而有些话,如鲠在喉,她若不说出来,总是觉得心里面有个疙瘩,总是会不舒服的。
  略略迟疑,贞敏公主方才涩声说道:“皇兄早就知道,萧英是个畜生。敏儿很害怕,很绝望的事情,皇兄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没有,没有来救救敏儿。”
  她不是傻子,谈不上一无所觉。就连亲生母亲,她可以随意质问,苦苦哀求,一旦得不到应允,她便可以去恨。可是,可是这位长留王殿下,自己这位皇兄,却总是拥有与众不同的魅力。就好似今日,自己想要求着百里聂帮衬自己一二,她始终没勇气将话说透,亲耳听听百里聂是否会抛弃自己。也许她不敢,怕当真如自己所预料猜测,便失去了最后一缕勇气。
  如今她没有事情了,也许应该将这件事情给含糊过去,然而她终究还是做不到。
  这样子话说出口,贞敏公主也是有些后悔,她忍受不了空气之中的安静,甚至想对百里聂说,求百里聂原谅自己刚刚说了糊涂话儿。
  然而百里聂凉中带温的嗓音却也是轻柔的在贞敏公主耳边响起来:“敏儿,皇兄也没法子法,你的哥哥就是这样子一个没心肝的人。敏儿,你知道这世上最爱惜你的人谁?那永远只是你自己啊。你虽然没什么好父亲,好哥哥可纵容你任性犯错,不过至少自己还是可以对自己好一点的。”
  百里敏听得一阵子冰凉,一阵子的酸楚,蓦然撇过了头去,涩声说道:“殿下好残忍,你知道敏儿是多么的在意你的,觉得你就是世间的神仙。你的妹妹这样子问你,只不过是想要,想要你能骗骗我,随意说个谎,那么我也是会觉得,我的皇兄是对我极好的。”
  不知不觉,百里敏却也是泪流满面。
  百里聂的手掌却也是轻轻的贴上了贞敏公主的面颊,手指轻轻的擦去了她脸颊之上一颗颗的泪水,显得很是温柔。他手掌初贴上时候,微微有些淡淡的凉意,及稍稍贴得久些,掌心却也是传来一阵子淡淡的温暖。
  而这样子的安抚,却好似有蛊的毒药,总是令人无法抗拒。
  然而百里聂动作如此温柔,嗓音却好似凉薄的毒药:“我从来都没对你好过,也许,是有过一些在意的吧。不过那些在意,没有敏儿以为的那样子深。你若要恨上皇兄,那也是怪你不得。其实我是个不吉之人,靠近我的人,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贞敏公主眼眶之中含着泪水,只觉得眼前这道俊美如斯的容貌,也是不自禁的微微有些个模糊了。
  她不自禁悲切说道:“也许怪不得长留王殿下,只怪敏儿命苦,所以,所以才会受到这样子羞辱。敏儿合该一辈子不幸!”
  百里聂手指头比在了唇瓣,轻轻的嘘了一声:“这你就错了,你现在年纪还小,以后还有长长久久,多姿多彩的一生。没过几年,你就会忘记萧英。这一段婚姻,就会跟你身上的伤痕,就这样子淡掉的。萧英对你而言,什么都不算。”
  贞敏公主怔怔的想,百里聂的话儿,似乎总显得是很有道理的。
  百里聂擦去了泪水,却也是缓缓的松开了手。
  贞敏公主又不自禁想着,百里聂让自个儿憎恶于他,可是这又如何能做得到呢?他就是这样子的人,俊美而充满了吸引力,又好似清晨的雾气,令人捉摸不定。他会宽慰自己,鼓励自己,让她恢复做公主的骄傲,劝说她忘记了萧英。而有些事情,她也能察觉到一些近乎巧合的帮助,也许这一切都是来自于她这位聪慧而神秘的皇兄。可是偏偏,自己最绝望的时候,又不能感受到来自于百里聂的温暖,又觉得自己好似被他抛弃了,而百里聂的言语,也是证明了这一点。
  倘若,能简单喜欢一个人,又或许简单的讨厌一个人,那反而是一件纯粹而又美好的事情了。
  百里聂与她擦肩而过,而贞敏公主却也是不自禁的回过头去,盯住了百里聂的背影。
  忽而,却也是忍不住开口:“长留王殿下,敏儿是不会去恨你的,敏儿只会很努力的,将皇兄当做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路人,努力让自己,想都不要去想你。”
  百里聂足步微顿,却也是没有停留之意。
  贞敏公主又说道:“敏儿还希望,万事不萦绕于心,冷漠又神秘的长留王殿下,会真心实意,刻骨铭心的喜欢上一个人,而这个人却是你用尽了手腕,偏偏得不到的。便是得到了,也是会很快失去。到时候,也许殿下便会知晓,知晓我们这些凡俗之人的痛苦和难受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子的言语,究竟对百里聂有无影响,却知晓百里聂并没有停住自己的脚步。
  看着百里聂离开了自个儿的视线了,贞敏公主忽而又觉得自己这些个言语,顿时显得是有几分可笑起来了。
  以百里聂的性情,又怎么会喜欢上了什么人,乃至于刻骨铭心,乃至于伤痛欲绝呢。
  就算是喜欢上了,只怕百里聂也是一定会死死的捏在手里面,也是不会有什么遗憾。
  这天底下的女子,无论是什么样子的性情,什么样子的骄傲,也绝对抵挡不了这位长留王殿下的魅力与引诱。
  纵然早知晓他如此冷漠,可也许越是这样子,百里聂通身也是散发出了一股子神秘而引诱人的魅力。就好似甜美的毒药,引诱别人为了品尝而为之去死的。
  想到这儿,贞敏公主却也是忽而有些气闷,忽而隐隐有些个不舒坦,不愉快。
  然而旋即,贞敏公主眉头到底还是轻轻的就松开了。
  她苦涩的笑了笑,忽而叹息似的说道:“皇兄,敏儿刚才说的都是气话,”
  贞敏公主轻轻的一拂裙摆,柔柔说道:“纵然许是我自作多情,我总觉得你并不是如此的冷漠。敏儿,敏儿还是希望你幸福的。”
  然而这样子几句话,百里聂到底也是没听到了。此后许多日子,他记得自己和贞敏公主最后的言语,便是那哭泣公主哀怨的诅咒。小公主由阴转晴之后的言语,却是长留王殿下此生未知。
  而此时此刻的贞敏公主,自然也是浑然不觉,她擦去了脸颊之上残余的泪痕,轻轻的整顿仪容。
  贞敏公主轻抬脸孔之际,却也是瞧见了匆匆而来的静贵妃。她唇角不自禁的泛起了一缕笑容,纵然自己和母妃之间,有过许多裂痕,饶是如此,也许这相互之间,许多事情到底还是能重新开始。
  今天,是秋天的一个晴天,晴空万里,阳光透润,菊花飘香。
  天气当真是极好的。
  而这秋日的阳光,轻轻撒入牢狱铁栏,滑在了那一地干草之上时候,却无法给这血腥之气浓浓的监狱之中带来几许温暖。
  及到了此处,萧英方才是彻彻底底的清醒。
  他方才虽然狂暴难遏,可并非一点记忆也没有。相反,那些记忆却也是十分的清晰。
  恢复了神智的他,却也是并没有大吵大闹,反而是沉静了许多。
  然而他那一双眸子深处,却也是不自禁蕴含了浓郁的冷怒和森然。
  他慢慢的回忆起来,只觉得今日的一切十分的可笑。元月砂这个贱人,靠着那些个并不如何清晰的证据,以及煽动人心的言语,居然是挤兑得宣德帝下不台,而自己又在人前丑态辈出。
  到最后,居然是惹得自己身陷囹圄。
  他的手指头扣住了墙面,不自禁的扣得鲜血淋漓。
  这是对自己的惩罚,也是萧英内心之中的愤怒。
  饶是如此,如今他既已然清醒,纵然愤怒,脑内却也是一片空明。
  他知道,陛下也是一时恼怒,一旦冷静下来,必定也是不会造次。
  宣德帝是个沉稳而胆小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擅自发泄自己的愤怒。
  原本这样子的向着,应该能让自个儿安心,可是饶是如此,萧英却也是不免心神不宁。就好似之前,自己胜券在握,以为能夺回公主,算计元月砂。可是最后这一切,还不是不如自己所预料。这原本拿捏在手中的胜算,却偏偏出现了若干的偏差,这已然是有些让萧英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往事一桩桩的,就这样子的滑过了萧英的脑海。
  他父亲是忠臣,有过陛下的嘉许,朝廷的夸赞。小时候,萧英也对自己的父亲十分的崇拜,等他死了,更化为了完美无缺的神明。然而忠心又如何?伴随时间的流逝,陛下忘记了这个死去的臣子,便是母亲也是背叛了夫君私会情人。等萧英长大了,更发觉一个死去的英雄的父亲,无益于他的前程。
  他初入宫,宣德帝陪着他回忆了一刻钟死去的先父,又赏他一个七品龙骑禁军的官职,便认为仁至义尽,十分宽厚。
  萧英清清楚楚的知晓,自己若无贵人帮衬,只恐怕一辈子这七品武将做到头,便是承爵也是有问题。
  那些御史台可恨的御史们,整日劝说皇室不可轻易让后人承爵,以减少朝廷的负担。似萧英这等无权无势的人,那时候就是别人眼中的弃子。
  谁又会关心,他的未来呢。
  那时候最得意的还是章淳太子,对方是国之储君,十分得意。为了能攀附上权贵,他甚至可以折辱自己的尊严,不顾一切的媚上。他抛却了生父清高耿直的名声,为了讨人欢喜,宁可以血肉之躯,和野兽搏斗。靠着和畜生博得,来取悦那些个贵人,让他们能够欢喜。
  那时候,他十多岁的少年,为了求得前程,舍弃了所有的骄傲和脸面,就那样子取悦上位者,好似猎犬一样,去博得主子的欢心。没有人逼迫萧英,是萧英自愿的。
  章淳太子说一句乐意瞧人兽相斗,萧英为了取悦对方,便是主动请缨,然后拿着匕首,面对那十多匹凶猛无比饿了几日的狼兽。
  那时候,萧英满是血淋淋的伤痕,重重的喘着气,手中却捏着了一把染满了血迹的匕首。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以为自个儿都要死在这儿了。可在这斗兽场,自己还是活下来了。
  “阿聂,你瞧,萧家的阿英还当真比野兽还要厉害。以前是用杀人的死囚,可是就算是杀人的死囚,也没阿英厉害。”
  章淳太子咯咯的笑着,笑得很是悠闲自在,充满了优雅。
  而在章淳太子身边,却有一个唇红齿白,神仙一般的少年郎,*岁年纪,已然是十分好看了。可那样子俊秀的少年郎,一双眸子却沉静如黑水晶,眼见这样子可怕的场景,竟无一丝波动。
  他甚至有些漫不经心无聊的说道:“这样子血淋淋的,又有什么好瞧的,没趣的很。”
  就算是如今,萧英想到了当年自己卑微和缠绵,都仍然不自禁的觉得恨。
  不过那次搏杀,到底还是有用的,自己成为了太子的自己人。
  然后短短几年间,他便是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萧英是个狡诈的人,他没有所谓的忠心,一边厚着脸皮接受章淳太子的栽培,一边勾搭如今的豫王殿下。
  当然这些升迁,并没有满足萧英内心之中的*。
  他还要爬得更高,爬得更快!
  终于,那个机会来到了。那是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一场朝廷针对睿王府的阴谋,从萧英去卧底,策反李玄真,分化东海势力,让朝廷得渔翁之利。这一切的一切,其实早有人精心谋划,算计得当。
  而这个谋划的人,却并不是萧英!
  那个人,是豫王身边的谋士,却又似能操纵太子殿下。
  他被称之为天雪,这不过是化名,并不是真实的。
  萧英只见过他一次,对方隐匿于朦胧的纱帐之后,房间里面香气浓郁。
  萧英看不见他,却感觉到了一双锋锐的眸子就这样子的盯着了自己。
  那样子的眸子,让萧英如芒刺在背,很是不自在。
  最后,只听到那人轻轻的叹了口气:“那就是你了。”
  那一天,天雪先生用那好听的嗓音,解释了整个计划。包括让萧英如何取得龙轻梅的喜爱,如何收买李玄真,如何离间东海同盟,如何操纵李玄真带走睿王爷的兵马。
  萧英听得心惊,对方资料收集得太详细,手腕也太绵密狠辣,步步为营。
  他不可遏制的颤抖,倘若自己做成了这件事情,那就名扬天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他甚至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却也是只想要如此冒险。
  然后自己成功了,就成为了龙胤最尊贵的北静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贞敏公主。
  太阳的光辉渐渐的黯淡了,萧英却颤抖着,从怀中轻轻掏出了一枚令牌。
  这枚令牌白玉雕琢而成,上面却也是有那么一朵荆花的花纹,这便是那位天纵先生的印信。
  对方与萧英联络,便以此等令牌为信物。还有,就是这位天纵先生送来的书信,均有檀香香味,好似个极为雅致的人。
  等萧英功成名就,就此归来,便是再未曾有过这个神秘男子的音信了。
  而这个男人,促成了朝廷与东海僵持之局。
  这么多年了,这枚令牌萧英却总是贴身收藏,从不离身。
  若这个神秘的男人,想要维护自己完美的作品,也许就不会让自己死。
  可倘若他将自己视为弃子,甚至自己如今处境也是有他设计,那么自己必定是万劫不复。
  萧英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住了眼前白玉般的令牌。
  而此时此刻,同样的令牌,却也是轻盈的出现在另外一个男子的手中。
  马车之中,长留王百里聂拿出了这枚荆花白玉令牌,深深凝望,眼底流转了变幻莫测的光彩,竟似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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