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8章 194：黑衣人
桌上的棋局已经很久没动过一步，黑白两子错落有序地分布着。屋内灯光昏暗，透着一种温柔的黄色。
颜无拘端坐在桌前，手里的棋子执了很久都没有落下，心思明显地不在这一个一个的方格之上。
他只觉得脑子里凌乱如麻，像是结成了一股一股绕不开的线团。
明明是在想该如何解开这棋局，怎么就突然浮现出顾重九的脸呢？？？
之前顾重九在王府中的时候，颜无拘从来都没有把她当回事儿，只当她是个保护自己的安慰罢了，而且还是个行为举止很是奇怪，反复无常的女人。
谁能想到她和慕成名一起离开以后，就像是完全释放了自己，周身的光芒越发地掩饰不住，时不时地就晃到了自己的眼睛。
最该死的是，自己对这女人表现出了好意，居然还被拒绝。
身为赢国的皇子，天下无数人在自己面前都是顺从的，却没想到平生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拒绝了，颜瑾言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恨。
颜无拘就是这样的人，从前顾重九默默无闻的时候，他只把顾重九当成货物一样随意处置。
现在顾重九越来越耀眼，身边围绕的男人越来越多，还都不是普通的男人。这就让颜无拘越来越觉得不爽。
他看不得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和别人关系亲近，就算是被自己亲手送过去的也不行，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一阵微凉的风吹来。烛影摇曳，闪得颜无拘眼中也有了些恍恍的光芒。
“属下拜见硕王爷。”许卓越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颜无拘身后，像是一道隐藏于黑暗中的影子。
“有什么重要的事，竟然要你亲自来禀告本王？”
颜无拘一边说着，一边终于落下了手中把玩了许久的棋子。再抬眼时，神色已恢复了往常，一点都看不出刚才的恍惚。
许卓越不为所动，声音平淡地像是一汪死水，毫无波澜地说：“王爷，属下一直在调查慕成名的真实身份。三日前，终于有探子送来了关于慕成名的消息。”
“哦？那探子说了什么？”颜无拘的瞳孔微微放大，露出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慕成名的本名不是如此，他的真实姓名是慕星辰，北岳国人。”许卓越回复道。
不同于许卓越的淡漠，颜无拘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纵然一向镇定如他，也无法控制住自己脸上震惊的神色。
“慕星辰？难道是那个北岳国的皇帝慕星辰？”事关重大，颜无拘眉头紧锁，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许卓越还是那副万年冰山脸，没有任何表情地回应道：“是的。”
“顾重九知道慕成名的真实身份吗？”
听到这句话，藏于黑暗中的许卓越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神情。
他不知道硕王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顾重九，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沉声回答说：“属下也是刚证实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所以重九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颜无拘依旧神色阴沉，不知在低头沉思着什么。
许卓越也仍然站在暗影中一动不动，等待着硕王接下来的吩咐。没有命令，暗卫是不能擅自离开主子身边的。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颜无拘终于开口了。
他只淡淡地说了句“下去吧”，就没有再多说其他的话。
许卓越又像一道暗影般退下了，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烛芯越燃越短，屋子里的光也越来越暗淡。
颜无拘的半面脸被黑暗覆盖，看不出他现在的神色。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本王还感到奇怪，一个为皇家饲养马驹的小官吏，怎么能拿出那么多的好东西，就为了带走顾重九一个人。”
颜无拘薄唇轻轻蠕动着，发出一些如梦呓一般含糊不清的声音。
突然，他发出一阵轻轻的嗤笑，在黑暗中听起来有些刻薄而刺耳，和他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样子大为不同。
一向听闻北岳国皇帝不喜爱政务。却对饲养良驹很有心得。而且传言中北岳皇帝性格不羁，长相却比世间所有女人都还要美。
姓慕，喜欢饲养马驹，长相貌美甚于女子……仔细想想，这些显而易见的特点，应该轻易就能想到的才对。
颜无拘只是没想到，不，是根本没往这方面想才对，慕成名看起来举止轻浮，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竟会是堂堂北岳国的一国之主。
“慕星辰，看来倒是本王小瞧你了。”颜无拘眼神阴鸷，声音冰冷地说到。
想起顾重九现在还在慕星辰的身边，颜无拘心里没由来地一阵烦躁。
他知道顾重九和慕星辰关系亲近，但是他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把慕星辰放在眼里，一个小小的养马官和堂堂皇子怎么能有可比性。
但是慕星辰居然是北岳的皇帝，这件事就又变得不一样了。
现如今的赢国太后出身于名门世家，被家族寄予了很高的希望，祈求有一天能被选进后宫飞跃枝头，从此家族的根基就能越发地稳固。
但是世间事情总是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即使做好了完全地计划，也难免会有些难以预料的变化。
让太后没有想到的是，先皇后来竟然舍弃无数世家千金于不顾，爱上了一个出身低微的普通女子。
太后终其一生都处在妃嫔的位置上，家族的人总是趋炎附势，慢慢地也不再对她高看一眼。
所以她格外地厌恶出身寒门的女子，也正是因此才会对亦翎姑娘如此严厉。
这次选秀大会上，这么多人为李亦翎求情免去二十大板的责罚这件事本来就让太后心生不满，亦翎被端木轻舟就走之后，更是让她觉得很是丢脸。
一来二去，太后心里对李亦翎越来越感到不满，命人务必要找回亦翎，对她严加责罚，这样才能体现她的威严。
“一切都是民女的错，求太后责罚。”
李亦翎跪在台下，独自面对着高台之上正襟危坐的太后。她的身影看上去单薄而瘦弱。
太后斜斜地靠在榻上，微微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快睡着的样子，一旁的两个婢女动作轻柔地在为她捶着腿。
李亦翎握紧了拳头，本来就生得白皙的她此刻更显得有些苍白。她知道太后这是在故意刁难自己，跪不到半个时辰怕是不能起身的。
位高权重的人才不会去在意身份卑微的普通人，在他们眼中一切都不过是像世间的一场游戏，而他们就是这游戏的掌控者。
“太后，亦翎姑娘大概也不是故意的，哪个未出阁的姑娘会让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把自己劫持几日才回来呢，啧啧，真是可怜啊，外头的风言风语多可怕。”
说话的人正是这次选秀中被封为贵人的李云溪，她本就和太后算得上是亲戚，又懂得如何讨好太后讨得欢心，所以现在常来太后宫里走动，很是亲近的样子。
她的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同情亦翎，很是关心的感觉，但其实是在刻意讽刺亦翎被陌生男人带走，不知检点罢了。
李亦翎抿紧了嘴唇，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再抬头时，亦翎已经神色如常，只有眼神中还闪着一些倔强的光芒。
她直视着李云溪，声音很是清冷：“谣言起于好生事端的人，止于能判断是非的智者。民女相信清者自清，只要我问心无愧，就不会在意这些风言风语。”
其实只要说出那日黑衣人的真实身份，所有的争议就会被引到端木轻舟的身上。
一个别的国家城主的长子，竟会在赢国劫走一个参加选秀的小小县令之女，还要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单单是这几点，都能成为京城百姓几日的谈资了。
只是，李亦翎不想把端木轻舟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来。赢国和北岳国之间被来就有许卓越利益纠纷，如果在扯上两国之间的政治问题，就会给端木轻舟带来更多麻烦。
所以，李亦翎选择了自己承担这一切，即使可能将来的日子里都要忍受众人的指指点点。
李云溪才被选进皇宫，到底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听到这话，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两道细细的眉毛直接就扬了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张口骂出来了。
太后及时地咳嗽了一声，制止住了李云溪接下来的举动。李云溪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微微低下头以掩饰眼中露出的尴尬。
“既然如此，你断断是不能再被选进后宫了，并且以后都不会再有参加选秀的资格。”太后声音很是威严。
李亦翎暗自高兴，她正巴不得远离这种地方，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顺了她的心意。
太后冷笑了一声，红唇轻启，吐出的却是充满冷漠和不屑的话：“身为女儿家闹出这种事，谁还会娶你。果然一个小小的县令，教不出什么优秀的女儿。”
李亦翎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她多么想直接跟太后争论自己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然而她不敢开口。
身在屋檐下，人就总是要低头。要是她不能忍过这一时的侮辱，以后怕是要有更多的麻烦。
李亦翎闭上眼睛，逼自己去放空大脑，忘记刚才听到的话，不要再去想这些。
“我娶！”
浑厚的声音突然传来，李亦翎猛地惊醒，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端木轻舟一身墨蓝色长袍，步伐沉稳而又坚定地走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离李亦翎越来越近。
这场景在以后的许多年后，都还会在李亦翎的脑海中一次次地浮现出来。
“太后娘娘，即使您再见多识广，遇到事情也不能这么武断地就下了决定。我愿意娶亦翎姑娘为妻。”端木轻舟侧身挡在李亦翎身前，神态自若地说道。
太后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像是很反感别人这样反驳自己。
她冷哼一声，语气并不友好地说：“端木公子，李亦翎是我们赢国的人，不知道你怎么会认识的，又怎么会想娶她为妻呢？”
端木轻舟神色如常，不急不缓地说：“赢国土地辽阔，有着这么多人口，我经常在此地走动，认识一两个人并不奇怪吧。”
他停顿了下，又说道：“至于我问什么想娶亦翎姑娘，自然是因为我爱慕她才对啊。太后莫不是年纪大了，忘了先皇对您的宠爱了。”
这话直接戳到了太后的痛处，她和先皇的婚姻里家族政治的成分占了大多数，就算先皇并不爱她，看家她家族的面子上也不会亏待她。
端木轻舟这话明显就是故意的，太后一直保持得当的表情也有些控制不住了，眼角眉梢都有了一丝丝怒意。
“既然您是赢国的太后，亦翎又是赢国人，那么就有必要告诉太后，那天的黑衣人就是我，我要和亦翎姑娘成亲。”
端木轻舟敛去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严肃而又认真地说道。
李亦翎的心好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止不住地跳了起来，似乎要挣脱自己的身体蹦到外面的世界。
她眼神中忍不住有一些担忧，端木轻舟这样做必然后给他带来不少麻烦，自己已经受过他的那么多帮助，今生今世无以为报，不愿意再去亏欠他了。
端木轻舟说的是告诉太后而不是请求，说明他根本就不在意太后的看法。不管太后同意或者不同意，他都是要把李亦翎带走的。太后涂着好看丹蔻的指甲嵌进了椅子里，气得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