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崔珏面色一变:“出了何事?”
  鬼差忙禀:“是冰山地狱冰山地狱裂了!寒气冲入上几层地狱,如今嶓冢山被冲出了个大窟窿!关押的鬼魂都逃出来了!”
  “什么!”崔珏大惊失色,下意识地看向司幽,“君上,这!”
  司幽望着嶓冢山的方向,目光渐渐凝重,说到冰山地狱的缺口,他心中便有了猜测,只是还未亲眼见到,尚不可妄下定论。
  鬼市已乱作一团,鬼魂们四散而逃,方才的繁华景象荡然无存,街边灯火翻了一地,阴气冲天,胡乱冲撞!
  “你先带人赶过去,本君随后便到!”司幽吩咐一句,调头朝着云渺渺等人跑去。
  “是!”崔珏领命,当即召集七十五司鬼差,安置四处奔逃的鬼魂,通禀十殿阎王五方鬼帝,立即赶赴嶓冢山,协助西方鬼帝镇压从冰山地狱中逃出的恶鬼。
  “这是发生什么了!”眼见着四处混乱如麻,余念归惊慌之余,忙拿出灵心玦,却见灵气紊乱,玉身震荡,竟然被这冲天的寒气绞出一道裂痕!
  “小心!”步清风一把将她拉到一边,躲开了俯冲而下的一厉鬼。
  整条街仿佛都要被震塌了,司幽匆匆折回来,一把抓住云渺渺的胳膊,先给她落了一道护持:“你们先回去等我,若是院中白梅变成了红梅,无论发生什么,都莫要离开那间院子,等我回来寻你们,记清没?”
  “可是冰山地狱又出岔子了?”桑桑瞧那方向,吃惊之余,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当年曾裂开的那道口子,“我与你同去!”
  闻言,司幽眼中荡开一抹笑意,却是伸手将它按回云渺渺怀里。
  “守着你主子吧,我去去便回。”
  说罢,他折扇一挥,便消失在他们眼前。
  “这儿太乱了,我们得回去。”霓旌看着半空中肆意横行的厉鬼游魂,暗暗召出了九思,但凡间法器入了酆都,灵气皆损,能护得他们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
  嶓冢山那边已是阴云密布,分不清哪儿是凶恶的厉鬼,哪儿是席卷的尘埃,整座山头仿佛被一层黑云紧紧裹在其中,站在这儿,都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肃杀之气,寒风扑面而来,掀起碎石尘土,迷住了眼。
  “快走!”步清风当机立断。
  云渺渺带着重黎紧随其后,轰然的崩裂声接连传来,回头望去,已是灰蒙蒙的一片,厉鬼横行,淹没了他们身后的路,他们唯有加快脚程,朝着来路跑去。
  穿过两条街,终于望见那道缘尽桥,来时不觉,这会儿望着眼前布满皴裂石纹的长桥却是一阵心怵。
  鸿沟一眼望不到尽处,便是想稳妥些绕路走,却不知到何处才能找到去往对岸的路。
  “主上,快些!那些鬼魂追上来了!”桑桑与精卫为他们垫后,将那些渴求活人精血的恶煞阻拦在后,好歹争取到了些时间。
  她咬咬牙,毅然跟着步清风逃上了桥,紧紧攥着重黎的手一路狂奔。
  丈宽的石桥悬于万丈深渊之上,谁都不敢在这时候往下看,只怕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看到我搞事的眼神了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坠落
  眼见着他们跑上了桥,桑桑猛喷一口火,将那些厉鬼逼退数步,与精卫追了上去。
  重黎咬牙忍耐,身后本就法力缺失,被这么拉着跑了一路,双腿如同千斤重,气息也乱作一团,眼前的路仿佛被拉长一般,总觉得始终跑不到尽头。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忽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心肺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痛得他猝不及防,脚下一趔趄便栽了下去!
  这重重的一跤,硬生生甩开了云渺渺的手,尖锐的石头磕在额上,顿时扎出一片血!
  “重阿黎!”掌心的手突然就没了,云渺渺当即折返,一把将他从石桥边缘拉了回来,却见他的脸色陡然煞白,额上的血与冷汗混在一处,紧紧揪着心口的衣裳,似乎已经喘不上气儿来了,顿时一慌,“怎,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已经跑到前头的步清风等人见状,也匆忙赶回,拔剑替他们挡住尾随而至的鬼魂。
  重黎此刻只感到铺天盖地尖锐的痛,不知从何而起,疑心又是这鬼城同他过不去,封住了他的法力还不够,这次是打算要了他的命吗
  “阿黎,阿黎!”
  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唤声,只可惜他眼下疼得脑子也跟着昏沉起来了,分不清那是谁的声音。
  “快离开这!”这些厉鬼似是觉察到他们身上还有活人的气息,发了疯似的涌上来,九思渐渐抵挡不住,霓旌心焦地催促道。
  云渺渺咬咬牙,将重黎抱了起来,朝着对岸跑去。
  没等她跑出几步,藏在桥下的厉鬼突然冲出,她猝不及防被迎面一撞!刺骨的阴气冲昏了头脑,回过神来已经跌坐在地!
  “主上!”桑桑慌忙赶来,一口神火将那厉鬼烧得魂飞魄散!
  她好一阵头昏脑胀,却还记得往怀里看一眼,然而手中空空如也,她顿时抖一激灵,起身四处找!
  环顾一圈,望见那小小的一团缩在离她数步之遥的桥边,艰难地想要起来,可他手边,便是万丈深渊。
  “阿黎别动!”她惊呼一声,却为时已晚。
  他一手撑空,眨眼便翻了下去!
  望着他摔下去的那一瞬,她脑海中忽然浮出了司幽之前的话。
  从这儿摔下去,就回不来了
  不过一个念头,她已经踏了出去,步清风只望见一道白影从桥上跳下,大惊失色!
  “主上!!”桑桑紧追下去,却被冲天的浊气硬生生逼了回来,凭它眼下这副身子,再不能前行一步了。
  望着脚下的深渊,它的心像是被绳子狠狠勒住了,若不是霓旌眼疾手快将它捞回来,它怕是真要硬闯十八层地狱。
  余念归脸都白了,跪在桥边一声声地喊,却连个人影都瞧不见,用灵心玦也探不出任何气息,急得眼发红。
  “渺渺!渺渺!!”
  霓旌忙于抵挡四下厉鬼,便是着急也分不出手来,稍有犹豫,桥上的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精卫已经负伤,眼下不是纠缠的时候,步清风诚然也心急如焚,却不能不顾其他人的性命。
  “要挡不住了!先过桥!”
  霓旌硬是将余念归从桥边拖了起来,一手抓着挣扎不休的桑桑,与步清风一同折回了那座宅院。
  回头望去,整座缘尽桥厉鬼云集,再无人从桥下爬上来。
  深渊之下即是地狱,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尊上,您看可要平安回来啊
  他们逃入院中,关上宅门的刹那,浑厚灵泽恢弘而起,顷刻成阵,将整座屋舍罩在其中,厉鬼冲撞,却再不能进一步。
  回头望去,身后白梅已是鲜红欲燃。
  余念归瘫坐在地,哭出了声。
  “渺渺和那孩子可怎么办!咱们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
  步清风紧握着延维剑,面色凝重地望着墙头蜂拥而上的厉鬼。
  “不行。”桑桑望着这道全无破绽的禁制,“这阵法一旦触发,一个时辰内,我们谁都出不去,况且那深渊之下十八层地狱,每一层都极为凶险,在这十八层牢狱中,任何法术都不管用,缘尽桥本就是凌驾于虚无之上的路,我们即便能出去,也不知他们掉进了那一层”
  它比任何人都想尽快去救自家主上,但也比任何人都了解这酆都鬼城的可怕之处,鬼市的繁华不过是浅薄之物,真正令人望而生畏的却是在这百丈地底,永无止境的折磨。
  千万年来,被镇压在这阴司之中的鬼魂,早已数不胜数,若是被他们一朝得势,其怨气足以吞没整座酆都城。
  “冰山地狱怎会突然裂开?”霓旌百思不得其解,那可是第八层地狱啊,无数厉鬼在此受难,寒霜千尺,可谓固若金汤,怎会突然裂开这样大的一道口子。
  步清风和余念归还未能从方才的混乱中缓过神来,怎么都没想到,此次入酆都,会遇上如此劫难。
  “你们这点应是不晓得的,那只精卫兴许还听说一二。”桑桑目光渐沉,“数千年前,冰山地狱就曾经裂过一回,无数怨魂蜂拥而出,半座酆都城都被夷为平地,甚至还牵累了人间几座城池,那道裂缝后被幽荼帝君封住,此事才得以平息下去。如今看来,想来当年没封踏实”
  “那可怎么是好?冰山地狱一破,鬼魂外逃,岂非重蹈当年覆辙?”余念归还心念着云渺渺和那孩子的安危,从那道桥上摔下去,也不知他们如何了。
  桑桑心中焦虑,却也只能留在此处:“酆都鬼差应是都赶去嶓冢山镇压逃窜的厉鬼了,十八层地狱虽还未破,但上头几层中还关着不少穷凶极恶之徒,万万不能放跑了。缘尽桥下虽是深渊,却也不定会落入深处,待这护持薄弱些,我自会出去找寻主上,你们便留在这,凡人之身,出去也是添乱。”
  这话从一只乌鸦口中说出,可忒不客气了,饶是步清风这等好脾气都无法认同。
  “掉下去的是我的师妹,我怎可袖手旁观,安心在这等消息?”
  “是啊,渺渺在辈分上虽是我师叔,我与她却也是朋友,眼睁睁地看着她掉下去没能阻止,哪有龟缩于此的道理?便是这酆都封住了灵力,我们手里拿的也都是仙剑,置同门生死于不顾,我师父若是在此,非打折我的腿以儆效尤!”余念归斩钉截铁道。
  霓旌眉头紧锁,也下了决心:“无论如何,我也得将那孩子找回来。”
  桑桑一时无言,诚然他们所说甚是陈词慷慨,也有几分道理,但地狱十八层岂是嘴皮子说说而已,它若不是这副身子,或可有个转圜的余地,然而再算上这几个,只怕真得有去无回。
  外头的厉鬼还在冲撞着结界,四下阴气极重,莫说重黎那小子,它连主上的气息都感觉不到了。
  方才应当强闯下去的
  司幽前脚刚嘱咐它看紧主上,它转眼便让她身陷危难,属实疏忽了。
  主上您可万万不能出事啊。
  第一百五十章 :还没抱够?
  风雪连天,霜寒百里,灰蒙的天仿佛随时会压下的巨浪。
  在这无尽的雪原中,无论往哪儿看,都是一片素白,尖锐的冰刺痛脚底,仿佛一把把钢刀,直到刮得人浑身麻木。
  一道身影在皑皑天地中踽踽而行,一身白衣染了大片殷红,血浸透了衣袖,在落入雪地之前,已经冻成了冰。
  少年的眉眼,覆满霜白,苍白的脸色如鬼魅一般,穿行在这无边的地狱中。
  身后的脚印深深浅浅,仿佛一条被拉长的路,用不了多久又会被掩埋在风雪下。
  他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雪中。
  这儿的雪与冰冷得刺骨锥心,手脚早已失去知觉,他挣扎了两下,还是没能再次爬起来。
  他的血渐渐染红了身下的白,不过恍惚了几息工夫,他半边脸也没了知觉,眼前忽明忽暗,风声萧萧,所有的声音都变得缥缈起来。
  仿佛从遥不可及的天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唤着他的名字,由远及近。
  他就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了,半睁着眼,望着铺天盖地的风雪中,有个人仿若天降般朝他飞来,脚下紫剑一路辟开重重雪色,明明是如此晦暗之地,却在那一瞬,让他感到天光骤亮,温暖得不可思议。
  那只纤细的手终于递到他面前,可惜他已经无力回应。
  那人好像松了口气,又有些生气,以至于连声音都冰冷了几分。
  在这漫天霜寒中,她开口却只问了他一句。
  阿黎,你可知错。
  “嘶”从刺骨的寒意中睁开眼,重黎望见的,是一片昏暗的天,永世不绝之雪,似是要将这苍穹都冻成一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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