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故
昆仑山或许很大,可是找着找着,总是容易走到熟悉的地方。
敖春又一次走到溪流旁。
雪水所融,清澈无比,只是岩边一角间隙有暗褐色斑点,触目惊心。
这个地方,或许三界都不陌生。
就在数年前,沉香还在这里举起开天神斧,做了一件惊动三界得万家神仙称赞不绝的大事。
在报得姐姐之仇后上天庭,敖春见众仙都是喜上眉稍,当时便想,这杨戬还真是恶贯满盈,如此不得人心。
他死了,似乎谁都高兴。
除了那面子拉不下来的玉帝,和不肯更改天条的王母娘娘。
好象高兴时,谁也没有想到阐教。
流云悠悠,山色苍然巍峨。
敖春掀衣角,坐于一块碎岩上。
忽然纳闷。
杨戬当日就在此伤重垂死魂飞魄散,在他们离去后,终究还是让阐教救了回来。说来奇怪,三界之中怎么无人想到,这是昆仑啊。阐教不正是在此?
这也太巧合了点。
怎么偏偏就是昆仑?
开天神斧所藏的地方,为何偏偏就是昆仑?
敖春这些日子都遍寻不得,徘徊山中,急怒痛悔烦躁甚至状若疯狂,怎奈昆仑神不出一声,即使开口也不只是劝说他离去。
崩溃到最后,还是不肯放弃。
沉香生死未知。
他答应了三圣母,一定要救回沉香的。
孤身一人,开始是拼命往可能的地方找,然后带着失望盲目发狠的一寸寸的踏遍昆仑山,最后就是这样失神想着可能的地方。
可是这一想,许多从前都没有念头全部涌现上来。
杨戬的额上神目,似乎是少有人能挡的,积雷山之时,牛魔王三太子沉香红孩儿,还有师父,再加上自己,这么多人合力对上他那神目,才在一招之内使他呕血重伤。
可是昆仑山之时,杀丁香时还动用了神目。
最后负隅顽抗,自昆仑之颠雪窟之下一直战到溪流旁,后来孙悟空牛魔王等人也来了。众人依旧战之不下,直到被三太子乾坤圈击中后三尖两刃刀脱手,甚至最后沉香的开天神斧劈下来,他都没有睁开过那只眼睛。
开天神斧劈下的瞬间,敖春离得最近,他看见杨戬似乎是在笑。
因为惊愕和难以置信,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这是件难以解释的事,敖春一直埋在心底没仔细去想过。
倒是现在难以遏止的胡思乱想。
瑶池之上,惊见神斧变故,原是杨戬元神附于其中,便道是他当初于开天神斧之下反常的笑,是算计一切的阴谋。
可是元神融于神斧之中,再不见天日——这,似乎也太匪夷所思。
哪个神仙愿意做出这等事来。
这里是昆仑,即使杨戬没有动用神目,也完全应该可以惊动阐教,他可以不死,可以不将元神附于神斧之中也能活命,他为何还要如此做?
除非若他所说,要让沉香自得骄傲而不知,终有一日死于开天神斧之下。
起初他也信了。
杨戬那般卑鄙无耻的小人,什么做不出来。
可是华山一场惊变,谁都没想到。
昆仑十二仙随手拿出的一面镜子,就轻易夺去了沉香的魂魄。
他阐教既然如此厉害,让天庭惊恐佛门不敢过问,杨戬为何不逃,为何非得身化神斧如此决绝,只是为了杀沉香?
这岂非笑话。
而且胜佛当日在天庭之上似乎也很反常,恨不能赶紧将杨戬的元神驱逐出神斧的表情,细想起来怎能不让人起疑?
先前见所有人都忌讳阐教,只道他们是辈分太高的上仙们。
即使听得告诫,也没什么概念在心里。
阐教的法宝和封神大战,那更是连三界神仙都当传说听的事。不亲眼见过,哪里晓得厉害?
昆仑十二仙口口声声说着天庭杀了他阐教首座弟子,他们绝不善罢甘休。
三界的法宝,有一大半是出自阐教的,在剩下的一小半里还有大部分都被昆仑十二仙带回玉虚宫去了。父王和太白金星都这么说过,难道杨戬身上没有半件法宝,甚至要去骗取三圣母的宝莲灯?
若是宝莲灯如此厉害,三圣母起初去净坛庙时听闻阐教为何又忧心忡忡,对他们说宝莲灯难以抵御阐教?
这些个纷扰念头一个接一个冒上来,直叫敖春坐立难安。
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他竟是越想越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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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如何?找到娘娘的下落了?”
“不是,陛下,下界地仙来报,那刘沉香果然是出了事!”
玉帝不悦道;“谁管他出不出事,就算是——”
“陛下,阐教杀了刘沉香!”
“什么?”
天庭众仙当下有惶惶难安者,不住叹息。
有风过,满殿文书飘飞而起,再慢慢落下,既似绝望,又似嘲笑。
“哎——”
玉帝不禁摇头,不自主的喃喃:“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杨戬死。
众仙皆是一般懊恼心思。
早知如此,那凡间小儿猖狂之日,就不当戏看了。早知若此,就不在背后落井下石,教唆旁观。
这天庭,真的是什么都能少,偏偏司法天神少不得。
或者这八百年都自在逍遥惯了,终日无所事事。
这忽然——竟是谁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将天庭监管三界之职维持下去。无论睿智也好,明理也罢,面对这一殿文书,除了束手无策,还是束手无策。
“这杨戬倒真是其算诡秘其心可诛,为了握住权势,放任天庭只依从他一人,就是有何意外,你天庭也只能去求着他。”
鸿钧道人忽然冷声笑语,只听得玉帝和天庭众仙正要点抬头愤慨附和,又猛然顿住。
怎么可能?
八百年不眠不休,以一己之力权衡三界纷乱,尽心职守,甚至可能呕心沥血,就是为了掌控权势,利益熏心?
这不是杨戬疯了,就是他们疯了……
“刘沉香被杀,小仙思量方才斗战胜佛与阐教等人闹上天来,也只怕也是为了此事。”
“行了!”
玉帝头痛的捂住额头:“老祖,您看倪君……东华帝君是要做什么?”
凡人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堂堂玉皇大帝何尝不是若此?
“陛下觉得呢?”
鸿钧道人似笑非笑转眼又将问题扔了回来。
“……朕若是知道,又何必动问老祖?”
“陛下不急了?”
玉帝不知怎的,竟有些不自在:
“老祖说哪里话来,倪君明向来自负高傲,轻下凡间,必有所图。可他又是什么都已经漠然的性子,这番一来,倒真是叫朕不明所以。”
“陛下已经想到了,怎奈不信罢。”
玉帝倒没有怎样,太上老君闻言一颤,险些摔到旁边神仙身上去。
“老祖这是何意,朕——”
“啊,陛下,老道以为应该先……”太上老君急忙上前,动作夸张到果然分散了玉帝的思索,就在他暗暗松口气的时候瞄见鸿钧道人微微眯眼,似乎在冷笑,眼角抽搐了一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难以再言。
苦笑,杨戬啊杨戬,你到底在哪里。
再不来,就要出大事了。
“老君?”
“啊,陛下,老道觉得,东华帝君所思所想,无非那人罢了。”
“玄女不是死了吗?”
玉帝猛然拧眉,似乎暴怒异常。
“陛下……您好似忘了,五彩神石本是女娲娘娘欲救回爱女,所制神器。”太上老君一字字,似乎在嘲笑,又似乎无奈,“本就为,起死回生!”
玉帝惊而站起。
太上老君望着似笑非笑的鸿钧道人,只得继续说下去:
“而王母娘娘,将神石带下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