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如一支笔的天庭
巍巍昆仑,风流云散,苍茫白雪,覆盖山林,罕有人迹,远处此起彼伏的低沉兽吼总是使人心中发冷。这里是凡人从未来过高崖绝顶,此刻却充满了喧哗的人声。
“你们,你们就这么走了?丢下我老人家一个人待这里……”
通天教主的哭号声完全被众人无视:
“这外面是不是太冷了?”太乙真人开始摸袖子找法宝。
“杨戬师兄,小心,那全是冰你站不住——”
果然脚下一滑,被玉鼎真人一手扶住的杨戬抬头望来,半晌,才有点不确定的问:
“灵珠子……师弟?”
哪吒有些尴尬的抓抓头发,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说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现在不叫灵珠子又一副小孩模样的问题。
“别看了别看了,要下山就赶紧走。”孙悟空窜到一块大石头上笑问,“杨小圣,你这去哪啊?”
后退一步,估摸着很想问这是谁,但是没有开口。
只冷淡的望过来,这猴子于是也只好抓抓头到一边去了。
“寒华,你且回去!”
“不!”寒华是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瞪着杨戬,气得全身颤抖不止,他大声道,“旋照是我的徒弟——”
太乙真人一把将他拉到旁边,怒道:“旋照她在我们身边,我们看着,不会有什么事!”
“她是我的徒弟!”坚持着喊,一边不忘朝杨戬瞪过去。
谁要清源妙道真君乍一眼见旋照又失了下神,喃喃了一句三妹,被众人听了去,于是不忍心要让旋照马上走。加上那小姑娘,见了杨戬,比什么都高兴,跑东跑西就是一时忘了自个师父。寒华这边那个火啊,险些就融化昆仑之颠的寒风了。
“我不走!”
“你——旋照都已经出师了,你这师父还跟着不放做什么?”
“就是出师了,我也还是她师父!!“
盯着寒华看了半天之后的太乙真人终于没辙了:
“好,好,你要跟也行!半步都不许离开我的视线,听到没?”
寒华只盯着旋照拉着杨戬衣角的手死瞪。
“师父且松手,弟子自己下山。”
“不是吧,杨小圣,俺老孙没听错吧,你要自己,走,下,去?!”
也不知道杨戬究竟是怎么看孙悟空的,反正即使什么都不记得,似乎仍然对他没什么好感,无视他的问话,抬目远望,轻轻踢了踢赖在他脚边磨蹭的哮天犬,示意它去寻路。
于是某只黑狗嚣张万分得意洋洋的一路狂叫着冲下山道去了。
杨戬轻拂袖,负手跟于其后。不经意的低头望旋照,目光中总是带着淡淡笑意,似乎在想些什么。
寒华哪里肯落后,直接虎视眈眈的跟上去。
“这……玉鼎师兄,真要用走的——下昆仑山啊?”
玉鼎真人冷淡瞄过来一眼,声音同样比昆仑之颠的寒风更冷上三分:
“不然,你想怎样?”
“……”
“呵呵,太乙真人,不用犯愁啊,俺老孙西行保俺师父取经时,走的路多了去了!不在乎这一趟半趟的!”
“胜佛,不去天庭,那里——?”
“嘿,小哪吒,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呢!你担个什么心!”孙悟空嬉皮笑脸道,“何况你那些师伯师叔,若是真想掀了天庭,这回已经掀完了,俺老孙就是去顶什么用?你可别忘了——”
压低声音:
“鸿钧老祖也在瑶池呢!天庭就是想从三十三重天上倒下来,也没那么容易吧?”
“那万一倒下来呢?”还是惴惴不安。
孙悟空一甩手:
“万一倒下来,与俺老孙何干?杨小圣,你慢点,等老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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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片恐慌惊疑里,那支笔,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又飘了起来。
左转转,右转转。
在真君神殿的寒玉文案上转了一圈,然后停下来,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如果它是个人,肯定这会像是在侧耳听什么,又或者屏声凝气在等什么。
它离笔架很近。
给人感觉只要有什么不对,它立刻会挂回去装一支正常得不行的笔。
好半晌,真君神殿都是死寂一片。
先前也不是没有神仙说话,但是这支笔明显不在乎身边有什么人说话议论,只顾写它自己的,这会不禁让所有神仙都好奇起来,它在等的,它在听的,究竟是什么呢?
良久,它才小心翼翼的上下浮动了下。
左转转,右转转。
最后终于确定什么都没有,它很快落到刚才没有来得及写完的文书上,继续奋笔疾书了。字迹依旧那样清俊冷肃,端端正正。
天庭所有神仙都用异样的眼神瞪着这支目中无仙的笔。
倒是几个聪明的,已经皱眉。
刚才,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使得这支笔如此反常?
阐教众仙站在一边,惟独他们互相而望,心里隐约有些明了。
玉鼎真人已经见到杨戬了。
杨戬真的在通天教主那里!
而且他忽然失去意识这件事,只怕与通天教主有些关系。这支莫名其妙的笔并非受杨戬元神所控,只是略微带有自己的意识,虽然含糊,但的确是自主意识,假以时日,难保不会成妖做怪。
它忽然这般反复,只有一种可能。
杨戬刚刚,醒过来了!
一时之间,阐教众仙都有些喜上眉梢,再看那支笔,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亲近可喜了。想来这支笔就算成妖练出人形,也是个胆小的性子,一感觉自家主人醒了,立刻吓得窜回去装寻常之笔。过了半天,不见杨戬,才敢飘起来东张西望,等确信自家主人的确不在后,终于敢继续写字了。
不过阐教众仙都有些奇怪。
难道杨戬还不知自己惯用的这支笔已经如此这般有灵性了?
还是平日里三界公务真的烦琐杂乱,又往往相互类似,重复得让杨戬完全没发现自己这笔会在自己不注意,不在的时候擅自跳出来?
看这文书的笔迹和谴词方式,估摸着如果不是亲见,天庭神仙都不会相信,这不是杨戬写的。
文殊广法天尊越看越想叹气。
怎么说这支笔好呢?
说它懂事知趣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为天庭操什么心,挂在笔架上继续装寻常,不也很好?罢罢,终究是一物而已,一切行为现下不过习惯罢了,哪里会自己思索事情,决断是非?
它只能,也只会在这真君神殿里,不停息的写着,学它的主人曾经写过的类似决断,一字字,用永不褪色的墨金批复三界传递上的文书。
换了别的地方,换了别的事务,它就完全不懂得该如何做了。
毕竟还只是一支笔。
天庭司法天神的这支笔,也不知道它是偷偷摸摸独自奋笔疾书时高兴些,还是装寻常庸碌被握在它主人手中,安静的接触着纸面时要自得些。
文殊广法天尊一边摇头一边想着。
这次回五龙山云霄洞之后,他一定要好好瞧瞧自己用的笔了,暗自决心,再也不在生气恼怒之时随手把笔丢出去了。
叹息。
一支寻常神仙都用的笔尚且如此,不知那神兵天成的三尖两刃刀,现下又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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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
三圣母庙。
最近一月来,虽然没有上古异兽肆虐,但是先前死去的人没有被及时掩埋,瘟疫蔓延开来,加上一直都不下雨(风师死了,东海龙王水晶宫毁了又被那只夔搅得东海大乱)旱情日益加剧,华山下的百姓纷纷背井离乡,逃难去了。
间隙也有德高望重的父老,千难万险爬上山来祈求华山三圣母大发慈悲,救救一众苦难百姓。
可是凡人不知道,现在天上的神仙遇到的麻烦,比他们更棘手。
就连三圣母,也忧心忡忡的待在庙里看着同样病倒下去的刘彦昌。
再怎么来说,也是一介凡人的刘彦昌,已经四十多岁了,本来这二十年就过着艰难日子,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也没安生几天接下来三年又是惊吓又是奔波,在南海那种仙灵之气的落伽山上还好,一回华山,挨不过几日就遇到瘟疫,这下彻底倒在床上,高烧不退,整个人都病迷糊了。
虽说沉香毁了地府刘家村的生死薄,可是凡人毕竟是凡人。
死不了,并不意味着不会生病。
既然患起重病来,那也是一样难受痛苦的啊。
何况三圣母和沉香并不能肯定地府是否已经修复了生死薄,去城镇里找大夫,哪里还有?都逃难去了,华山上虽然多的是药材,可是母子二人半点不懂。司法天神不打算让沉香通医理懂药性,区区五千本书哪里能什么都有?就算有,从来没试过的沉香,光对着药草,哪里开得出药方?知道什么叫主药辅药,要采多少?怎么煎熬?
这又不是什么寻常小疾外伤什么的,法力半点用处没有。
一时之间,堂堂神仙,竟是都没了主意。
看着刘彦昌脸色愈发不好,眼睛深深凹陷下去,神智模糊,终日呓语,三圣母哪里还有心思听外面百姓的祷祝,坐在床边只是垂泪不语。
“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沉香很急。
看着父亲奄奄一息偏偏又想不出办法来,怎能不急?
另外更让他急的就是这一个月以来,居然没有半点小玉的消息。她一直没有回华山来,敖春一个人在赵府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凡间乱成这样子,实在由不得他不挂心。
“那……”三圣母哑声道,“要怎么办?”
“娘觉得,孩儿是上天庭求仙药好,还是去南海求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