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匆忙赶来的女娲娘娘盯着面前的小乌鸦看了很久。
讲道理，到了昆仑山玉虚宫然后在殿上见到了一枚妖怪，女娲娘娘的第一反应还真的……方张。
——卧槽卧槽哪个妖怪又给老娘惹麻烦了妈个鸡！
那你要在别的地方惹麻烦也行啊，你特么惹到了最讨厌妖怪的祖宗这儿了是怎么回事？！
然后，第二反应……等等，这妖怪的修为，好像是稍微有点高，啊？
大，罗，金，仙？
面对着这难得的，修为已然如此高的妖怪，女娲娘娘神情极其复杂的看了一眼通天，给了通天一个“师兄啊这怎么回事，这乌鸦修为这么高应该是你徒弟吧难道和我有什么关系的吗”的眼神。
通天保持微笑：“这不是我徒弟，你看他身上还有招妖幡的气息呢。”
女娲：……emmmmmmm？
有，这是确实有。
还挺浓。
女娲不懂了，当年妖族死得多惨大家心里都很有逼数，别说大罗金仙了，太乙金仙阶别的妖都没剩几个，再后续在天道的整治下妖族修炼过程中的各种劫难有多么的令人动容那大家心里就更有逼数了，特么都难成了这样还能出大罗金仙……
“女娲。”元始的声音是女娲从来没有听过的低沉，看着陆压的表情也是满含了痛惜与心疼，“别的事先不管，你且仔细看看，他到底是谁。”
元始对妖精会是这么一个心疼的神色……
觉得今儿个自己大约是见了鬼的女娲娘娘皱着眉头招招手：“行，小乌鸦你过来。”
小乌鸦看着女娲娘娘便不自觉地想起来当年那些并不愉快的经历，其实心里也有那么一些抗拒，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总得把当年到底为何女娲娘娘没有认出自己的事情搞明白，便也只是沉默不言地行到女娲娘娘面前，欠身：“娘娘安好。”
许多年都没有见过修为这么高的妖族大罗金仙了，女娲娘娘心内感慨不已的同时表情上也是极其的和颜悦色：“乖，我不去你的识海，你稍微忍着点。”
“是。”陆压点头，微微闭上眼睛。
女娲娘娘也不多话，手指点直接点到了陆压眉心，一缕法力进去，便从陆压的功法查到了陆压的根骨。
半晌，女娲娘娘睁开眼，眼中也是带上了极其浓郁的疑惑：“原形给我看看？”
陆压也极其听话，身形一转便变成了那只毫不起眼的小乌鸦。
女娲娘娘眉头皱得更深：“有点怪……”然后抬眼看向元始天尊，“到底是什么？师兄能与我直说吗？”
元始摇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你且查。查得出来查不出来我都有话说。”
女娲有点烦元始这个故弄玄虚的样子，但师兄到底是师兄，哪怕像他们这么大年纪且个个都是圣人了，那师兄要出个考题来考师妹也是应有之义，女娲还是看向陆压：“那……得罪了，我可能需要你的血，心头血。”
陆压点点头，并不矫情，右手在左手的中指手指尖一划，便逼出了一滴血出来，随后陆压将那滴血挤到了一个玉碗之内，将玉碗递给了女娲：“娘娘。”
娘娘抬手接过，垂眉一看，险些把那玉碗都给砸了。
——那一滴被挤出来的血液，红中带金，上有火焰翻腾，那火焰很小，隐隐约约是有点太阳真火的味道，不过可能因为陆压法力还不到位，那太阳真火的威力也并不大，而血液表面上还隐隐约约有黑气缠绕。
“你是小十！”女娲玉碗往小几上一放便霍然站起身来，因为站得过于急还险些把小几带翻，而这时女娲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只震撼无比地看着面前的陆压，再一扭头看向元始天尊，“师兄是从什么地方寻到的小十！小十怎么成这个样子了！那黑气……谁在他身上下的限制？”
元始天尊还好，陆压却露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神色：“娘娘认得我？”
“我怎么认不得？”女娲娘娘都懵了，“这世上除了三足金乌之外还有什么鸟儿能在心头血中自带太阳真火？你如果不是小十，难道你要告诉我太阳星上又有帝俊太一一样的人物诞生？”
面对着这样的娘娘陆压也懵啊，想到当年遭遇陆压眼眶都快红了，委屈道：“可小妖在两百万年前去寻娘娘，说小妖就是小十，求娘娘救命，可娘娘怎么说都不信，一番查探之后只说我是离火之精。”
“开什么玩笑！”女娲急了，“天可怜见我何时见过你！”
陆压：“？”
女娲无奈：“是，你身上收敛气息隐藏外形的法子是有些玄妙，单纯看看或者查查你的跟脚的话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谁，但收敛气息的术法再怎么玄妙……最多也就收敛道功法和根骨，你只要想存着三足金乌的神通，最关键的心头血怎么着都会有太阳真火，这……这一查便知的事情，你只要给了心头血，我为何会认不出来！”
好了，行，这下就精彩了。
元始危险地眯起眼睛：“真的？”
“真的。”女娲真的是无辜死了，“师兄到底在怀疑什么？”
元始微微凝目：“知道这些年小十都在哪里么？”
女娲摇头。
“在灵山。”陆压开口，“小妖与灵山属性不和，功法也修不进去，当年曾想尽办法跑出灵山去，出了灵山之后倍感斗不过圣人不知如何是好，便想到娲皇宫来求女娲娘娘庇护，可好容易进了娲皇宫娘娘却死活不肯承认小妖就是三足金乌……还一直以为，要么娘娘是真没看出，要么，就是害怕得罪二位西方圣人给妖族惹了麻烦。”
“小十，我再落魄也不至于怕得罪接引准提吧？他们算是个什么东西！”女娲都快被陆压气笑了，“西方教立教之本在人族，我乃人族圣母，给了他八个胆子接引准提都不敢得罪我才对吧！”
陆压：“……”
倒……倒也是，只是这么一来……
“小十。”元始看看女娲那言之凿凿的模样实在是不像作伪，看着陆压的模样更不忍心苛责了这受了大委屈的故人之子，斟酌了好半天之后，才对陆压道，“女娲娘娘不会骗人，你从头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很怀疑你那时候去的……真的是娲皇宫么？”
陆压扶着玉虚宫上的凤凰灯盏，陷入沉思。
这……
当年，他还是一个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小鸡仔，知道了父亲和叔父都陨落了心里本就难过，还成天被两个怪叔叔成天逼着泡澡和念经搞得烦不胜烦，严密监控之下逃跑了好几回都被抓了回来，只能苦逼兮兮的每天念经念经念经。
再过了几百年之后，大概是看守他的水火童子终于出了bug，在守着他念经的时候打了个盹，他看着机会来了，便捏了一个小小的瞌睡虫进了水火童子鼻孔，彻底把水火童子麻翻了之后悄悄溜出了灵山。
小鸡仔知道接引准提是圣人，朴素的感情里连不是圣人的亲妈都不敢去找，本来想去找那个以前常常和太一叔叔一块拉着他们玩老鹰捉小鸡的通天叔叔，可通天叔叔性格跳脱鬼知道在不在昆仑山，元始伯伯虽然多半在昆仑山，但他一直凶巴巴，小鸡仔不太敢去，思前想后之下才去寻了女娲娘娘……
“小十你等等。”女娲娘娘忍不住开口了，“就问你一个问题，当年你寻我的时候，修为几何？”
陆压：“刚到太乙金仙。”
“那我哪怕没认出你是三足金乌，我也不可能放你走啊。”女娲道，“巫妖之战后妖族死得什么都没了，突然见到了一个修为到了太乙金仙的乌鸦……我再不能管妖族的事儿，我……我总得把你送到乌鸦一族做族长吧。”
不得不说，虽然乌鸦不好听，但是道理就是那么个道理。
陆压揉了揉脑袋，自己也不解了：“当年……我记得娘娘说我是离火之精，还笑话我说这些年来找您说自己是三足金乌的人太多了，别想着一步登天，该干嘛干嘛去，我才要求娘娘好歹查一查我的识海看看我是与不是，接引便进来了，说什么我是他刚收的弟子，年少无知来打扰了娘娘，他这便把我领回……”
“我答应了？”
陆压点头。
女娲娘娘暴躁道：“呸，接引准提从来没进过我娲皇宫一步！”然后看向元始与通天，“二位师兄讲点道理，若是女娲圣人与西方圣人过从甚密，二位怎么着都会采取点手段的吧，万一你们眼里的傻师妹我，什么时候被那两人骗了，把人族都送出去了怎么办？”
元始与通天对视一眼：“……”
行，女娲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这么一来，事情真的就大球了。
三个圣人相对沉默，陆压自己也意识到了似乎有哪里不太对，而在这样的沉默之中，通天忽然说：“可能……小十你见到的并不是女娲。甚至其实你也没有真的迷晕了水火童子，当年，他们可能是故意放你逃出灵山的。”
陆压不懂。
“是这样。”通天闭上眼睛，沉声道，“以你的资质，水火童子想你看住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个没看住你便会出来寻我们，一旦此事发生，你就再也不可能归西方教了。为了避免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你彻底死心。”
到底是亲兄弟，通天说到这里，元始就懂了：“故意让小十出来，故意让小十去求救，小十这时候陡然脱了控制，去寻的一定是最有可能救他的人，而在这个时候由准提扮成那个人……”
由准提扮成女娲娘娘，让“女娲娘娘”义正言辞地告诉陆压，你是离火之精，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你是三足金乌，死心吧你。
更过分一点的，还可以让接引直接到“娲皇宫”里，给“女娲”说，这是我的徒弟，他这时候心术不正非得说自己是三足金乌，给师妹添麻烦了，我现在把他领回去。
那位“女娲”自然是答应的呀，答应了之后还会再加上两句“那师兄今后要好好管教别让他出来了哦”还有“这年头来冒充三足金乌的人实在是很多，但是咱们圣人之间清楚得很，小十早就已经死了”之类的话，把陆压带回灵山之后，再强行断了三足金乌的第三足，从此三足金乌变成了两足乌鸦。
这话说起来，有三条腿的陆压女娲娘娘尚且会觉得这是离火之精变成三足金乌的模样骗人，现在的陆压只有两条腿了，羽毛还灰扑扑的，亲妈都认不出来了，还有谁会认为他是三足金乌？
如此，被打怕了的陆压便只能认命了。
事实上，封神演义之中的那位西昆仑散人不就是认命了么，自己在外面活动，认识了姜子牙，咒杀了赵公明，还和玉虚十二仙一块排班拜见过元始天尊，全程一句话都没提过自己是三足金乌，什么求救的话都没有再出口。
为什么不提？
——无非是在他的认知里提也没用了，“女娲娘娘”都认不出来，元始圣人又如何呢？多提一句，多受一重折辱罢了。
“小十。”元始看着下首已经双眼通红却强行忍着不哭的陆压，自己都觉得心疼不已，“告诉伯父，是谁让你来寻我的。”
陆压咬紧了嘴唇，红着眼哽咽道：“是父皇，因妖族有了一线生机，才激起了父皇最后的执念，父皇分了大半的神识去教导新的妖皇，小部分念及我还存于这世上，才……”陆压吸了一口气，“实在放心不下我，特特来看看我，与我讲解了许多修炼上的困惑后，又知道了如今我被困于西方，才说娘娘看不出来……可能是娘娘破禁的法力不到，我总得寻过了擅破禁的您看看行不行，要还不行……父皇便让我去见一见他看中的那位妖皇，她总会帮儿臣的。”
用“父亲”这个身份的权威，用元始和新的妖皇这两个可能解决问题的希望，打破了陆压心里面“我没救了，我还是放弃吧”的绝望，这才是陆压的一线生机。
“帝俊还真是……”元始心里一痛，深吸一口气才强行缓了过来，“罢了罢了，与西方早晚是要有一战的，不过先治好你再说……你……”
元始说这话的时候自己肝都忍不住颤了三颤：“第三足还在么？我帮你接回去。”
“不在我这。”
元始默默握紧了拳头：“接引准提扣下了？”
“断足那一日。”陆压闭上眼睛，回想起那一幕整个人都情绪都很不对劲，“为了彻底绝了我所有妄念……他们放出了蚊道人，在我面前，让蚊道人吃尽了第三足。”
想想那个场景，女娲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让自己不要吐出来：“呕……”
元始与通天脸色也极其不好看：“欺人太甚！”
“师兄。”女娲气得有些发抖，“先……先治好小十，量劫中再寻他们的麻烦，小十不会……不会有事的，不就少条腿么，我用造化道捏回来就是了。”
“不用。”元始稳了稳自己那暴躁得想去血染八宝功德池的三尸神，“造化道虽好，那也是息壤捏出来的，息壤配小十的跟脚还是委屈了，还是用我的法子好些。小十你随我来。”
陆压点头。
一行人便跟着元始天尊到了玉虚宫后殿一处灵泉边上，元始点了点：“你直接在这泉水里泡上半年，保你第三足直接长出来，长出来后，我再与你解开接引的禁制。今后你便在玉虚宫修炼，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脸来玉虚宫问我要人。”
“敢问伯父……”陆压还没见过这么骚的生死人肉白骨的东西，忍不住好奇心，“这水是？”
“三光神水。”元始对着陆压笑了笑，“虽然确实可以用息壤，用莲藕，或者是去取黄中李或扶桑木的枝丫做你的第三足，但都配不上你的跟脚，于今后的修炼或多或少也有妨碍，与其如此，你自己长出来会更好些。”
被欺压许多年被迫懂事起来的陆压有点不好意思：“这太贵重了……”
元始在这种事上真的足够大方：“哪有你贵重，你且泡着罢。能把你救回来，不枉我与帝俊好友一场了。”
——
仙乡福地之中是安安心心泡温泉，人间政治场中，孔宣搁西伯侯的府邸中蹲了三天，一直没等着西伯侯的侍卫回来。
当时孔宣就觉得事情不对，可这时候玄光镜已经被道祖切了，想再用法术定位一下那几个侍卫在哪里都完全不可行，孔宣唯有去与黄飞虎说明了此事，黄飞虎大惊失色，急急派出驻扎在朝歌城外的士兵们去四处寻找。
而今日一早，士兵回报，抬回来了三具已经不成人样的尸首。
浑身上下都是走兽在他们身上留下的抓痕，心肝脾肺肾已经被掏空了不去了何处，三人死不瞑目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吓人，而三人的瞳孔中留下了死前的最后一幕。
——一只白毛狐狸一爪子对着他们抓下来的模样。
“还是没防住。”孔宣遍体生寒，沉着脸看着那三具尸首，“不是西伯侯动的手，可到底是谁非得要九尾死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