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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是,公安局的同志不找工会领导、不找保卫科领导,居然找这个头天来上班的黄毛丫头,周副主席脸色能好看嘛。
  何如月接电话,一下就听出来,这是费远舟。
  “何同志,有件事要辛苦你。”
  “什么事?”
  “陈新生有个女儿,叫陈小蝶,在觅渡桥小学读二年级。这不他现在也回不去了,家里没人,要麻烦何同志四点半去学校接一下。”
  接孩子?我还是个孩子呢!
  何如月目瞪口呆:“现……现在不是放暑假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在学校。一下子父母都没了,这孩子只能麻烦你们厂里先照顾一下。辛苦何同志,我挂了啊。”
  费远舟好像很忙,又好像是怕何如月拒绝,反正,说完就真挂了,压根没给何如月反应时间。
  听见电话筒里传来“嘟嘟”声,周文华问:“公安局同志找你什么事?”
  何如月心中一动:“说陈新生有个女儿,现在妈死了,爸关进去了,要咱们厂先安顿一下,周副主席你看……”
  看什么看,没什么好看。一听是这事,周文华顿时没了兴趣。
  “既然公安局找你,那你去办嘛。”
  袁科长也说:“陈新生家是双职工,现在女儿岂不是成了孤儿?还真得工会负责起来。”
  周副主席立刻身体就不好了,萎在椅子上:“工会难啊,人少事多责任大,瞧把我身体都忙坏了。”
  论戏精的退缩,周副主席只用了半天,就演了一出精彩的现场。
  何如月知道指望不了他,索性道:“没事,周副主席你身体不好就回家休息吧,我下班了正好过去接小孩。就是不知道陈新生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小孩总需要安顿的。”
  袁科长突然就瞥了她一眼。
  他猛地意识到,这黄毛丫头是个厉害人物。一下子抓住重点不说,把周文华差回家休息也是个不动声色的妙招。
  周文华是个什么人,整个行政楼的人都心知肚明。见困难就躲,见好处就上。真要他在这儿,非但帮不上什么忙,摆个官腔还会添不少麻烦。
  还不如让周文华回家歇着。
  这下大家都知道,工会就算正副主席都不在,她何如月,头一天上班的黄毛丫头,也把一摊子事儿撑起来了。
  活儿到底是谁干的,这丫头四两拨千金的、就掰扯清楚了。
  袁科长眼皮一抬,顺手送了个人情:“丫头,你去劳资科找职工档案,查一下陈新生的社会关系。看看哪家关系近,就把孩子送去。”
  周文华赶紧跟上:“老袁说得对,你就这么办。哎哟,我心脏又痛了,头也痛,我再坚持一会儿,不行就真的只能回去休息了。”
  您快别坚持了,赶紧的回去吧。欢送您呐!
  …
  厂区那棵百年老树下,几个青工闲散地坐着。
  那个被称作“老大”的男人这回没上树,他背靠树坐在地上,视线向上,冷漠地望着骄阳下一动不动的树叶。
  微仰中,极好看的下颌与突起的喉结划出一条完美的线条,像极了一幅画。
  一个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小青年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老大”:“老大现在不用上树都可以沉思了。”
  “老大”没说话。
  戴学忠也是一脸盲目崇拜:“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咱们一整桌,只有老大和何同志吃了荤菜。咱们老大是财大气粗,何同志是凭啥?”
  补丁小青年接话:“我听说何干事是何总工的女儿。咱们厂里,只有厂长和何总工两家装了电话机,何干事肯定是娇小姐啊,吃个狮子头算什么,说不定人家天天在家吃红烧肉。”
  这年头物资并不太丰富,买米买油买肉都要凭票,这些小青工年龄小,大多二十左右,还长身体呢,真是日常吃不饱。听见“红烧肉”三个字,比见着漂亮姑娘还神往。
  话音未落,好几个小青工已经不由自主开始咽口水,好大的声响。
  “老大”终于收回了眼线,冷冷地将小青工们扫视了一圈:“吃个荤菜就牛逼了?明天午饭每人一个狮子头,我结账。”
  小青工们顿时一片欢呼,惹得过路的职工嫌弃地投来白眼。
  “不好好干活,二流子!”
  “你要死啦,声音这么大,要被人报复的,快走快走……”
  “他们又在闹罢工吗?三天两头闹,一点奉献精神都没有。”
  戴学忠率先站了起来,双手叉腰,瞪圆眼睛:“放屁啊!老子今天还协助警察同志破案了!”
  “老大”抬眼望他,低喝一声:“坐下!”
  戴学忠忿忿不平,但也不敢违拗“老大”,梗着脖子哼啊哼地坐下。
  “老大”缓缓地道:“罢工不丢人,没什么不敢承认。”
  “小补丁”也嚷嚷:“对啊,就是罢工了,怎么着,来咬我啊。一帮屁事不干的老资格,干活不见人,分奖金就跑前头,把我们小青工当猴耍,当然要罢工。”
  有个蔫蔫的青工,蹲旁边抽烟,听到这儿,扔了烟头,转头望大伙儿:“不都说工会是职工的娘家吗?咱们厂这娘家人,怎么从来不帮职工说话啊?”
  又有一个青工道:“工会那些人指望不上,最多搞搞跳绳比赛,发个毛巾肥皂就是天大的喜事,你还真当娘家了。你跑去喊何干事一声娘,看她理不理你。”
  戴学忠不干了,张口就骂:“小赤佬,你骂谁都行,不能骂何干事,何干事是好人!”
  “小补丁”倒也说了句公道话:“我也觉得何干事是好人。傅建茗你们知道吧,我们车间那个大学生,山里来的,家里穷的狗屎一样,求爹爹告奶奶想要个补助,周副主席就是不给他盖章,人家何干事今天头一天上班,就帮他把章盖了。傅建茗回了车间,哭得没个人样。”
  戴学忠来劲了:“看吧,我就说何干事好人吧。她和那些老狗腿不一样!”
  “老大”静静听着他们争,然后悠悠地开口:“刚上班的黄毛丫头,什么都不懂。是不是好人,一年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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