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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我他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郝风楼沉默了,他感觉有点理解这个自己一直暗暗诋毁为老家伙的人,他深深的看了郝政一眼,才道:“明日儿子随父亲一起入宫谢恩吧。”
  郝政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道:“那就早些睡,明日要赶早。”
  郝风楼心事重重,想去将此事告诉郝母,最后却是打消了这主意,其实对郝政的心思,他是多少了解一些的,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一点意义,其实正如自己一样,时不时犯浑,铤而走险,所为的,难道不是希望更有意义吗?
  次日清早,父子二人便进宫觐见。
  这天没有廷议,朱棣也像平日一样起得大早,他的心情还算不错,此时听到郝风楼父子前来谢恩,朱棣的眼眸眯起来,似笑非笑的问郑和:“他们来的时候是什么表情?郝风楼的脸色,想来不是很好看吧。”
  郑和笑道:“没有的事,雷霆雨露不都是天恩吗?”
  朱棣看了郑和一眼,含有深意的道:“你以为这是雷霆?”
  郑和忙道:“奴婢可没这样说。”
  朱棣莞尔一笑,道:“先叫郝政进来说话,朕不愿同时见他们父子。”
  郑和温顺的点头,过了一会儿,叫了郝政进来,郝政穿着簇新的朝服,进来拜倒在地,道:“微臣郝政,见过陛下。”
  朱棣和颜悦色的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郝政站起来,显得有几分紧张。
  朱棣随后道:“怎么样,圣旨你是看过了,你有什么念头,来,和朕说说吧。”
  郝政正色道:“陛下隆恩。敕微臣封土,微臣感激涕零,不过微臣了解到这封地地处安南交界,如今封土已被安南所侵,微臣既封在那儿,守土有责,不敢在京师久待,恳请陛下立即敕微臣就藩。”
  朱棣似笑非笑的看着郝政,道:“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守土有责,这四字说的好,咱们大明朝怕的就是那些遇事就推卸责任的官员,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很是难得,既如此。朕加你为安南副使,随礼部主使出使安南索要土地。记住。朕只给你们半年时间,半年之内,若是安南不交出所侵土地,应立即返国,你明白吗?”
  半年……这个期限似乎有些紧迫,须知从南京到安南。一路上各种的接待和迎送,只怕都要耗费几个月的时间,到了安南还要开始游说,与安南人斡旋。安南内部肯定也会进行激烈讨论,半年实在紧凑。
  可是郝政明白,半年之后,只怕大明这边做好了一切准备,便就动兵了,因为儿子郝风楼和自己谈过,说是近来邸报之中有御使弹劾云南武备荒废的奏书。
  云南乃是沐家的基本盘,沐家虽然远离朝廷,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势力,一般的御使,哪敢吃饱了撑着指摘黔国公,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本是朱棣指使,借故敲打一下,向云南方面传达信号,而沐家心领神会,立即要开始准备整肃兵马。
  半年时间,完全足够。
  况且朝廷在广西也开始大量运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古皆然。
  半年之间,若是交涉无果,就必须回来,否则一旦明军开始出动,那在安南出使的人就危险了。
  郝政道:“微臣遵旨。”
  朱棣又是笑了,温和的道:“郝爱卿,朕这是第一次见你,虽与你并不熟稔,不过想来你也是赤胆忠心之人,这一趟辛苦了你,这一路过去,自己照应着自己吧。”
  郝政又是拜谢,才是告辞而出。
  一切都很顺利,郝政仔细回味着朱棣的话,晓得朱棣在自己谢恩之前就已经做了种种安排,而自己要做的就是跟随礼部的使节,准备动身去一个自己从未涉及的领域,做一件自己平时不敢去做却又非做不可的事。
  郝风楼一看父亲出来,便有太监唤自己觐见,父子二人的眼光交错,一切尽在不言中。
  “微臣郝风楼,见过陛下。”
  朱棣眯着眼,看着向自己行礼的郝风楼道:“抬头。”
  郝风楼抬起头来。
  朱棣叹口气道:“朕看你的样子似乎带有怨气,是吗?哎,年纪轻轻,就一脸抱怨,可不是好事,怎么,是谁欺负了你?”
  郝风楼眼观鼻鼻观心,淡淡的道:“微臣没有怨气。”
  “你有!”朱棣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手指郝风楼道:“休要想瞒朕,朕看出来了。”
  郝风楼只得道:“微臣确实有怨气。”
  朱棣抚案道:“这怨气出自哪里?”
  郝风楼道:“陛下当真要微臣说实话?”
  朱棣直接道:“但说无妨。”
  郝风楼道:“微臣的父亲,年纪已是不轻,此去安南,沿途都有瘴气,且山高水远,他平素养尊处优惯了……”
  朱棣道:“朕就知道你会求情,说到底,你这怨气是对着朕来的。”他霍然而起,面露不悦之色,随即背着手,眼眸并不看郝风楼,而是看着殿中宛如桥墩一般的红柱,脸色肃然道:“你以为朕这是故意给你们父子为难,是成心要整你们父子?你错了,郝风楼,朕教过你很多道理,可是有一个道理,你还是不明白,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恩赐,知道吗?虽然朕看到听到的都是大臣们一个个感激涕零诚惶诚恐的说什么感谢圣恩,说什么雷霆雨露,其实这些都是假的,你相信这些鬼话?朕告诉你,这些都是糊弄那些愚民,还有那些书呆子的。你们郝家想要世代尊荣,靠的不是朕的赏赐,靠的应该是你们自己,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厚赐,即便是朕也是如此,朕若是等着天下掉下馅饼,岂会有今日?朕今日坐在这里指点江山,所谓代天治民,你以为靠的是谁的恩赐?朕靠的是一刀一剑,靠的是踩着无数人的枯骨才站在了这里。朕很幸运,因为朕赚来的是偌大的基业,也是世世代代享之不尽的富贵荣华。朕如此,你们也是如此,谅山虽小,却足以容得下你们郝家,当然,想要世代在那儿繁衍,想要子孙有享之不尽的富贵,你的父亲就该去做他该做的事。”
  说到这里,朱棣坐了下来,虎目看着郝风楼,继续道:“朕是很器重你的,也相信你的父亲不会让朕失望,想必你也知道,朕决心已定,决议对安南动兵,所谓的出使不过是个幌子,所以你父亲只需去安南走一遭便可回来复命,随后我大明的军马便分兵两路直取安南,以朕的估计,至多一年便可拿下安南,到时候,郝家的封地自然还是你们家的,可是单想吃现成的不出力,却是休想。”
  郝风楼叹了口气,只得道:“陛下圣明。”
  朱棣微笑道:“该说的也说了,现在朕正在筹措,你也该出出力才是,安南陈氏有一子,自称是安南宗室之后,朕命人查过,此人确实乃是安南皇族,那安南陈朝自被篡位之后,其宗室已被逆贼胡季犛斩杀殆尽,只留下了这个血脉,若非此人前来京师状告,朕只怕现在还蒙在鼓里,此人叫陈天平,现在还在鸿胪寺,你有空,和他走近一些……”朱棣眯起眼睛道:“将来讨伐安南,还要借重此人,你明白吗?”
  郝风楼很快领会了朱棣的意思,朱棣说的是借重,按理来说,大明起兵,必定是扶立陈天平的名义对安南发起进攻,可是借重二字却带着利用的意思,也就是说,朱棣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个陈天平重登王位。
  说是走近,不如说是控制,将他控制在手心里,以礼相待。
  郝风楼颌首点头道:“微臣明白了。”
  朱棣又道:“此外,占城亦是派来使节,控诉安南叛臣胡氏屡屡挑衅占城之事,他们有冤屈,自然前来状告,你也可以和他们接触一二,你是锦衣卫嘛,把这些人的底细都摸清楚,做得好了就是大功一件。”
  郝风楼道:“怎么,那胡氏如此的胆大?这个节骨眼还敢对占城国动兵?”
  朱棣道:“叛臣胡季犛素来野心勃勃,朕之所以决议出兵,为的也就是如此,我他之下岂容他人鼾睡,他一个小小的叛臣,野心如此巨大,篡位不说,又南伐占城,北侵我大明疆土,若是不好好敲打,将来迟早要尾大难掉,不过朕总觉得有些蹊跷,占城的使节和陈天平,朕都亲自接见过,哎……可是问题在哪,朕也说不清,这种事不是朕的长处,你去试试。你的父亲,你就不必担忧了,他有他的前程,你安心办好自己的事吧,放心,遣往安南的使节,朕会派军马护送,断不会让他们发生意外。”
  郝风楼这才放宽心了一些,忙道:“微臣遵旨。”
  朱棣莞尔一笑道:“小子,不要装作俯首帖耳的样子,你是什么德行,朕不知道吗?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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