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手段
皇帝也惊奇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有些眼熟，倒是和七七的风格差不多，不过她比七七还查了那么一点，也算是不错了。”
皇后娘娘将画纸完全铺开，看着上面的落款，慢慢念出一个名字，“花陌可……这应该是一个女孩儿的名字，而场上只有一名女子。”
“花陌可。”皇帝正了正神色，突然看向炎小筱，叫出她的名字。
炎小筱微微一愣，赶紧走上前屈膝行了个礼，“民女花陌可，见过陛下和娘娘。”
“你的画不错，不过，朕和皇后有一点不解，还望花小姐能作答。”
皇帝的眼神淡淡地划过炎小筱，语气听起来有些随意，是他一贯用的语气，不露喜悲，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内心的真正所想。
炎小筱忙又屈了屈膝，“皇上请问，民女必知无不答。”
“朕看了其他画师交上来的画，不是太过于写实，缺少美感，就是太过于夸张，都看不出来画的是朕了，而你的画，则有些特别。”皇帝让身边服侍的太监将画展开来给所有人看到，然后淡淡开口，“朕和皇后并没有做这样的动作，而你却画了这样一个动作，虽然画里的人都是侧面，却很好的抓住了朕和皇后两人的特点，朕一开始也以为你是要美化我们两个，溜须拍马的，但是朕仔细一看又不太像，这幅画里，朕和皇后的眼角上都有淡淡的皱纹。”
“所以，朕想问你，你为什么会想到如此作画呢？”皇上说了一大段话以后，才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炎小筱凝了凝神，眼神望向皇帝的手指指着的画中的地方。
其实这幅画里面画的，是炎小筱以前见到过的真实场景，背景依旧是御花园，她记得那日，母后在繁花中抚琴，她躲在假山后面偷听，突然落起了毛毛雨，她正要冲出去带母后回去躲雨，就见父皇撑着一把油纸伞，从另外一边过来，油纸伞撑到了母后的头顶上。
而若有所见的母后抬起头侧身看过去，刚好触碰到父皇看过来的眼神，两人都侧着脸，眼神在空气里*碰撞，然后不约而同地微微笑了起来，两人的眼角，都有淡淡的笑纹。
炎小筱却并不觉得那是难看或者丑陋的，相反，她清晰地记住了那一幕，记住了那一对幸福的笑纹，今天作画的时候，脑海里也总是那个画面，所以就画了下来，恐怕，就连父皇和母后自己都忘了还有这样一件事吧。
“回皇上，民女认为，您和娘娘都是恩爱有福之人，民女刚见着您的龙颜与娘娘的凤颜的时候，脑海里就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而这皱纹，更是点睛之笔，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便是一对夫妻能够从少年时期相互扶持爱护，再守着对方慢慢变老，直到满脸皱纹，满头华发，不是吗？所以，民女并不忌讳这皱纹，也不怕您和娘娘会怪罪。”
皇上听闻炎小筱的解释，果然顿时龙颜大悦，搂着皇后哈哈大笑，“哈哈哈……花小姐说得没错，只是你一个小姑娘都能发现的事情，很多人却都想不透。这幅画朕甚是喜欢，花小姐，朕期待你以后能有更好的表现啊！”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要留下炎小筱了。
炎小筱心里一喜，忙跪下谢恩，“多谢陛下和娘娘的赏识！”
帝后又看了接下来的几幅画，有炎小筱的珠玉在前，其他人的画似乎都失了那么一点味道了，看两人的表情，便知道其他人没什么戏了。
炎小筱心里正得意，又听皇帝唤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谁是安子萧？”
炎小筱心里一紧，想难道父皇和母后还未真正定下人选？顿时又有些紧张起来。
只见人群中另一个一身白衣做文人打扮的男子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跪在帝后的面前，朗声道：“草民安子萧，见过陛下和皇后娘娘。”
这声音，听着似乎有点眼熟。
炎小筱偷偷看了那人一眼，才发现这人便是昨日在那院子里碰到的那几个书生中的一个，也就是询问他为什么会住在那里的那个人。
帝后显然也很欣赏这个安子萧，笑着夸了他几句，称他的画大气高雅，像是冬日里的腊梅，独树一帜，一看便是师承名家。
安子萧则淡然地接受了帝后的夸赞，其不卑不亢的风骨，更是让皇帝很是赞不绝口。
炎小筱听到这里，心里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生怕父皇和母后会留下安子萧，将自己给刷下去，而皇帝显然也是在他们两人之中难以取舍，将这个难题扔给了一直没说话的小皇子和小公主的启蒙老师袁大人。
“袁爱卿，这两幅画当真是不分高下，朕真是难以取舍了，你来说说，他们哪个更适合教导小皇子和小公主？”
被点到名的袁大人毕恭毕敬地道：“皇上，既然您心中难以取舍，又何必要去取舍呢？臣看花小姐与安公子的画都很不错，不如将两人一起留下来。毕竟教导小皇子和小公主，还要为宫里的主子们作画，是一个大工程，两人正好可以互相照应，减少一点压力。”
“袁爱卿说得即是，倒是朕糊涂了，那便这么决定了吧。”皇帝大手一挥，对着炎小筱与安子萧两人道：“你二人从今日起便留下来，不要让朕失望啊。”
两人忙跪下来谢恩，“是，谢主隆恩。”
皇帝大约是心情极好，爽朗地大笑了几声，派人去将小公主和小皇子请了过来，慈祥地拉着兄妹俩地手，“皇儿，这两位便是你们日后的导师，快见过老师。”
两个小孩子虽然只有六岁，但也知了一些事了，甜甜地对着两人喊：“学生见过二位老师。”
炎小筱便忙又装出受*若惊的样子，与自己这两个便宜学生寒暄了几句。
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其余没被选上的人被赐了一些金银财物以后，就被送出了宫，而炎小筱与安子萧的住处也派人打扫了出来，就在离小皇子小公主的寝殿不远的偏殿，两人对门而住，中间隔了一个不大的池塘。
“好了，朕也乏了，剩下的事就交给王公公来安排，皇后，朕听闻七七这丫头给你找来一种稀有的茶叶，不介意朕去你的未央宫讨口茶喝吧？”
皇后盈盈一笑，主动拉起皇帝的手，“皇上说笑了，臣妾自是欢迎之至。”
两人恩爱的往前走了两步，皇帝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炎小筱，“花小姐，你这名字是不是取自‘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炎小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正是，让陛下见笑了。”
这不过是她随手落款在画作上的化名而已，没想到父皇竟然做了这样的解释，看来人们都说父女连心，果然不假，不久之后，她就能真正公布自己的身份了吧？
“花小姐，往后，我们就是同僚，还望相互之间，能够有个照应。”帝后的龙鸾凤撵浩浩荡荡地离开以后，一旁同样被选上的安子萧对着炎小筱抱了抱拳，笑意盈盈地说道，看起来似乎十分高兴的样子。
炎小筱淡淡点头，并不想与之多做交谈，正欲走开，安子萧接着又开口道：“昨日的事，还请花小姐不要在意，在下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怕有心之人混进来而已，你也知道，前段时间宫里闹刺客，在下这也是谨慎行事。”
“我并没有介意，安公子放宽心。”这人的笑容中带了那么点尴尬，生涩得不像是经常应酬与人相与的样子，这样的神情莫名地就讨好了炎小筱，放软语气又加上一句，“安公子也说了，以后咱俩就是同僚，若是每天这样客气来客气去的，那就没时间干别的事了。”
安子萧闻言，面上一喜，“花小姐说得对，是在下多心了。”
炎小筱冲他笑了笑，又点点头，正要说点什么，这时从另一边走过来一个太监，尖声尖气地对两人道：“安公子，花小姐，福嫔娘娘有请。”
“劳烦公公特地前来通传，请公公带路吧。”炎小筱淡然地往那公公的手里塞了一个金元宝，那公公摸到手里的东西，顿时一张脸笑得跟朵盛开的桔花，言语之间也更加客气恭敬了一些，“两位请随咱家来，福嫔娘娘其实就是想见见两位小主子的老师，吃顿家常便饭，两位也无需紧张。”
常在宫里混的，自然知道炎小筱塞给他那金元宝是为了什么目的，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于是公公直接顺手推舟卖了炎小筱一个人情，将福嫔娘娘找他们的目的不露痕迹地说了出来。
炎小筱点点头，面纱遮住了脸，露在外面的一双水润的眸子里满是感激的笑意，“多谢公公。”
比起炎小筱对这种事的手到擒来，安子萧就显得有些不自然了，他自幼饱读诗书，哪里有机会和宫里的人打交道，见炎小筱应付这位公公的样子，像是早已经习以为常一般。自己，根本就插不进话。
心里未免有些疑惑。
两人皆是头一次入宫，但炎小筱的表现绝对不像是第一次进宫，如果不是她有所隐瞒的话，那么，这女子真真就是聪慧得无以复加了。
“二位，这便倒了，二位请先入座，娘娘随后就来。”公公将两人带到福嫔的简秋苑，安排两人入座以后，恭敬地就退了出来。
桌上是一壶正冒着热气的香醇的好茶，还有几盘精致得让人直流口水的点心，两人面对面坐着，却相顾无言。
这里毕竟是福嫔的地盘，炎小筱对于福嫔这个人并不了解，可以说几乎是没什么交流，当然，以她以前的身份，也用不着与一个嫔有多密切的交流，所以，因为不了解，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阵香风吹来，夹杂着一串轻微的脚步声，福嫔在宫女的簇拥下盈盈款款地走了过来。
“让二位老师久等了，本宫实在是过意不去。”福嫔好听如黄莺的声音钻进耳膜，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身心舒畅的感觉。
炎小筱和安子萧忙跪下行礼，“见过福嫔娘娘。”
福嫔微微抬手，身上并没有高高在上的贵妇人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十分有亲和力，“快快请起，不必多礼，小公主和小皇子还需二位多多费心。”
两人起身，见福嫔坐下以后，这才重新落座，安子萧对着福嫔拱手道：“早听闻小皇子和小公主小小年纪遍聪慧无比，能够有机会教导二位小主子，是我等的福气。”
福嫔显然对此话很是受用，用丝巾捂着嘴轻笑，“安公子真会说话，本宫还怕安公子会嫌弃小儿顽劣呢。”
“自是不会，在下一定会好好教导两位小主子。”安子萧见福嫔心情不错的样子，抱一抱拳又道。
福嫔轻笑几声，又将注意力放到炎小筱的身上，“这位便是花小姐吧？没想到花小姐一介女流也能有如此成就，当真让本宫刮目相看。”
炎小筱也从善如流地与福嫔客套起来，“民女只是运气好罢了，世上有才有德的女子比比皆是，民女不敢在娘娘面前居功。”
“瞧这孩子，看着也不过十四五的样子，这份谦虚倒是很难得。”福嫔亲和地笑道，随后摆摆手，“看我，光顾着说话了，婉儿，快去传膳，可别怠慢了客人。”
这顿饭吃得十分的安静，炎小筱吃到最后，其实根本就没吃饱。
虽然福嫔表现得十分的平易近人，一点也不摆架子，还亲手给炎小筱加菜，但她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小皇子和小公主的亲娘，炎小筱和安子萧两人可没就此真的不把自己当外人。
后宫这个地方，是一个非常残忍的地方，多少女人花样年华满怀期待的进来，最后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别看这福嫔表面好相与，能在这后宫里站稳脚跟，且成功诞下龙种的妃嫔并不多，她就是其中之一，可见其手段。
若是以炎小筱以前的性格和身份，自是不用畏惧她，可现在，她早已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个小小的画师罢了，她必须得走一看三，步步为营。
炎小筱不知道安子萧是怎么想的，反正为了查清自己死亡的真相，以及白云飞的目的，她必须得费尽全力地，留下来。
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留在自己曾经遮风避雨的家。
吃过饭，临走之前，福嫔又轻言细语地交待了两人几句，不在乎就是拜托他们好好教导小皇子小公主什么的，倒是一副为儿操心的慈母的样子。
炎小筱和安子萧自然得满口答应着，又昧着良心说了一些恭维的话，这才得以离开，炎小筱浑身上下已经是出了一层细汗。
回到住处，炎小筱洗了一个热水澡，躺在装满热水的浴桶里，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搭在浴桶边沿上的双手握紧。
她，终于成功的以谁都不会怀疑的身份混入了皇宫！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切都风平浪静。
炎小筱以花陌可的身份留在皇宫里当了画师，兼小公主小皇子的绘画老师，两个小家伙香香软软的，很是可爱，如果不是自己被白云飞暗害，死亡又重生的话，估计她都不会注意到这俩小娃娃。他们是自己的亲弟弟和亲妹妹。
上一辈子的她，虽然死得无辜和冤枉，但也不能说她完全一点错都没有。
她太高高在上了，父王母后太*她了，*得甚至连太子哥哥，一国的储君，也不得不在她胡闹的时候礼让她三分。
她是骄傲的公主，她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她无需在意任何人，身边的人都入不了她的眼。父皇的子女不算太多，但也有五个皇子，四个公主，可除了因为亲生母妃早逝，从小在母后膝下长大的太子以外，她对其他的兄弟姐妹，根本就没有半点感情，甚至都完全不去关注。
受*一点的，还能偶尔与她有一句半句的交谈，不受*的，可能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
比如她现在的学生，前世的亲弟亲妹，这俩小家伙已经长到六岁了，可她却对他们半点印象也没有，若不是这次伪装成画师进宫，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两个弟弟妹妹。
所以，老天爷要让她死，这还不够，她死了以后，还要她亲眼看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冒牌货霸占着属于她的位置，享受着属于她的一切。
所以，白云飞才会看准自己，因为她实在太过耀眼，没有一个人不想把她所拥有的一切抢过来。
所以，她一无所有了。
所以，她要重生在炎小筱的身上，深切地去体会作为一个庶出的孩子，不受家族重视，处处受人欺辱的感觉。
炎小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想到这些，她想，或许有个说法真的说得没错：因果循环。
因为上一世过得太好太顺了，所以这一世就会尝尽所有未曾尝过的苦来偿还。
“老师，老师，你看我画得好不好啊！”炎小筱的思绪被小皇子清脆稚嫩的嗓音拉了回来，她定了定神，只见小皇子白净的脸上沾上了几许墨迹，手上拿着刚刚才画的画，黑葡萄一般的瞳孔闪闪发光。
那光芒里，有期待，有踌躇，有兴奋，有不自信。
炎小筱将小皇子的画作拿到手上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伸手摸了摸小皇子的脑袋，“画得不错啊，进步挺大，继续加油。”
小皇子受到了表扬，就像是一只被安抚下来的猫咪一般，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脑袋在炎小筱得手里蹭了蹭，“谢谢老师！我会好好学的！”
手心里的温暖慢慢离去，炎小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顿时又愣住了。
糊涂，皇子的头可是随便乱摸的？
炎小筱懊恼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虽然她现在的身份是两个小家伙的老师，但是她可不敢端着老师的身份，用看普通学生的眼光去看待他们。
“老师老师，你看我画得怎么样，绝对比哥哥的好对不对？”正当炎小筱懊恼无比的时候，小公主的画也完成了，胖乎乎的手捏着画纸就往炎小筱身上扑，小手和衣服上粘上的墨，也顺带糊了炎小筱一身。
炎小筱怕她摔着，忙伸手托了她一下，嘴里表扬道：“小公主真厉害，这是画的小白兔吧，真可爱呢！”
“嘻嘻，真的咩？”小公主在她身上扒拉着不下来，“那老师你说是哥哥画得好还是我画得好？”
“呃……这个，你们画得都挺好……”
“那到底是哥哥的好还是我的好啊。”小公主不得到肯定的答案不罢休。
炎小筱头疼地抚了抚额，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偏颇，“小公主和小皇子的画各有优点，这个不能相提并论的，就好像小公主是女人，小皇子是男人一样，那小公主能说出是男人好还是女人好吗？”
“男人和女人都好！”小公主低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脆生答道。
炎小筱点点头，“这就对了，小公主说不出到底是男人好还是女人好，所以老师也不能说出是小公主的画好，还是小皇子的更好，你们都一样优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