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但她很快就为自己这么下意识的所为后悔起来。
  他对她的身体反应强烈,她这么细微的动作自然瞒不过他,他低头看她,此时的她一脸温柔恬静,带着一丝她自己可能都不清楚的亲昵和依恋,没有半点作伪。
  他想起她说的,只是想要一个安心之所,所以,现在她在他身边如此,是安心了吗?
  漫漫车程,他还很少有这么闲下来的时间,而且,他其实也在试探着,他对她的身体反应,一点一寸。
  试探清楚了,才好把控。
  而此时,先前清冷下来的身体又热了起来。
  他低下头来吻她。
  在她又一次受惊想避让之时便在她耳边道:“试着接受我,你会好受很多,不必在意那些教条,你是我的夫人,听我的话才最重要。”
  ***
  兰妱虽仍觉不好,甚是羞怯,但一来她不敢抗拒他,二来她已隐约的发现每次郑愈从大长公主府出来面儿上虽无不妥,但实际上情绪很有些不对,他对自己如此这般,在肌肤相触之中,她竟觉得他竟像是在从中汲取着什么,又似是在发泄什么。他那样冷硬的人,这种隐藏极深的脆弱或者痛苦也会愈让人不忍,所以她便不太忍心太过拒绝他。
  而且,她发现床笫之间,他喜欢自己对他柔顺,她越柔顺,那时再求他,他才会温柔一些,所以最终她还是顺了他,只小声的求他适可而止罢了。
  如此两人好一番缠-绵之后,空气中尽是旖旎的味道,她衣鬓散乱,满面羞红,娇娇的被他搂着,想起身,却是半点力气也无,他抚摸着她,引得她一阵战栗,她再不敢胡来,低声求道:“大人,还是不要了,妾身今日回家中,若是被人看出端倪......”
  他“嗯”了声,道:“时间还早,迟些时候我离开,唤你的侍女过来帮你梳妆一下即可。”
  他这般说,兰妱可不好意思就这副模样唤秋双和阿早来帮自己梳妆,待恢复了气力,她便坐得离他远了些,自己简单重新整了整发髻和衣裳,好在她肌肤甚好,从不用什么胭脂水粉,便也就没有妆容花不花的问题。
  郑愈则是一直靠在一侧软垫上看她梳妆,目光幽深莫测。
  后面还真有些时间,兰妱再不想惹他行这等磨人之事,她很不喜欢这种不由自主的感觉,黑夜里便也罢了,马车上,这种时候实在心慌得很,更怕回家露出什么行迹,也太羞人了些,便想着寻些事情去说。
  她思忖了下,道:“大人,今日在大长公主府花厅等候你们之时,绿禾特意引了我见到了太子妃娘娘。”
  她知道,即使自己不说,之后秋双也多半会向他报告的,她不若自己直接告诉他,然后看看他的态度,也方便她日后的行事。瞅着太子妃那样,还有宫中的兰贵妃,将来相对的时间肯定也不会少。
  郑愈听她突然说出这么一句,置于车侧的手就是一顿,然后仔细看她面上的神情。
  她并未垂下眼睛,相反,她是睁大了眼睛很坦荡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如水,又约莫是两人刚行□□不久,此时眼神还带着些迷离的软糯,亲近信赖,那意思大概就是我什么也没有瞒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发生的事情。
  他又记起这是个很会装模作样的丫头。
  他看着她,沉吟了一会儿,慢慢道:“前几日,我收到了北疆暗探送过来的一些资料,是有关西坪军中过去数年私吞军粮,贪慕军饷之事,其后台指使之人都是指向西坪甘家。”
  兰妱一惊,太子妃,西坪,西坪甘家,太子殿下的外家......
  这也不是她该知道的事。
  她瞪着他不出声。
  他便续道,“其中很多罪证是抹不去,做不平的,暗探拿到这些资料,中间费了不少周折,甘家应已知晓。以时间来算,想来朱成祯怕是也收到了甘家送过来的消息了吧。”
  “大人,您,您是说太子妃娘娘是太子殿下派来见您的?”说完她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不,不可能吧?因为郑愈他手中握了西坪甘家的罪证,太子殿下就派自己的太子妃,去私见她的旧情人?他可是一国储君......
  兰妱脸上的惊异掩都掩不住。
  她面上的表情甚是好笑,他笑了笑,又转了话题,道:“当年,我离开京城去北疆之前,大长公主曾起意将太子妃许配于我,但此事遭到南平侯府的激烈反对,几乎将其禁足。南平侯府培养她,是寄予了很大期望的,最后她也的确不负南平侯府的期望,嫁给了太子朱成祯。但这些事情至始至终都是他们的事,跟我并无任何关系。那时我已经准备离开京城去北疆。”
  他是在跟自己解释他和太子妃的关系。
  兰妱一时之间简直坐立难安,她其实没有想让他跟自己解释那种事情的意思。她只是,想知道他对太子,太子妃一系各人的态度,将来她好应对。
  然后,她发现,他最喜欢说的就是,和他何干?
  想到先前在大长公主府见到太子妃时她眼底的落寞神情,再想到周宝薇口口声声说郑愈对她长姐如何痴情苦情,兰妱心底就升出些荒谬的感觉来,一时哑然。不会是连太子都以为郑愈他,对周宝蕴情深不已吧?
  而此刻因为提起那些旧事,郑愈不免也想起当年的事情。
  他十岁前跟着东明大师四处游历,十岁时,被东明大师送回大长公主府的庄子上,其实那是承熙帝要求的,他总不能真做个和尚,总需要一个身份,习武练剑,征战沙场,好建功立业。
  只是他自出生起就待在东明大师身边,因为他母亲是心怀怨愤难产而亡,据说他身上天生就带了一股子戾气,为祛除他身上的这股戾气,东明大师日日带着他诵经拜佛,带他遍地游历,冬踏积雪夏踩沙漠,看尽人间千苦,尝透世上百味,最后就像是被施了什么咒似的被磨得无心无欲。
  还有,他身旁还有一个身中异毒,每日受病痛和余毒的折磨痛苦不堪,终身只能坐轮椅的兄长为伴。
  他回到大长公主府,面对那些人,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脸色?
  大约大长公主是为软化自己,就接了周宝蕴陪伴在自己身侧,大约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是“童真无邪”“玉雪可人”,后来据说还是京城第一美人的周宝蕴不能打动的?也真是可笑。
  后来的那一场闹剧,他的确从始至终都没出过一句声,表过一句态。
  本来就是,跟他有何干系?
  兰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感情之事,她还是少触为妙。
  她想了想,道:“大人,那您上次受伤,可是跟西坪甘家有关?妾身听说,西坪甘家在西坪一手遮天,位似藩王,连陛下都不能奈他何,京中又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若是您手中有他们的罪证,联姻不成,他们怕是会对您不利。”
  郑愈看着她认真还带了些忧虑的小脸,轻笑了声,道:“嗯,他们一直想暗杀我,从北疆到京城,这几年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但他们以前没能杀了我,现在也不会那么容易杀了我。”
  看她的面色因他的话不但没好转反而更白了些,他扫了她一眼,有些随意的慢慢道,“害怕吗?你当初求我入我府中,是为了好好活下去,可是现在跟了我,却随时都可能死,有没有一点后悔?”
  兰妱抿唇,她看他,他的表情随意,似是随口而出,可她却无法视他的话当作随意之语。
  她看着他,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和认真,道:“大人,您于妾身之恩,比妾身的命更重要,即使将来妾身死了,也是妾身自己的选择,绝不会后悔。”
  她自八岁起入了太傅府,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就是被送给如厉郡王那般之人,身不由己,任人□□。她在太傅府,如何不知道众人看她的目光,眼底深处的轻慢和不屑,嫡支小姐们看不起她们的轻贱眼神几乎从不掩饰。她是想活下去,却也不愿那般苟且活下去,可她心里又牵挂着自己的父母亲人,并不舍得轻易言死。她一直坚信,她有这条命到这世上,不是为了轻言放弃去死的。
  现如今能如这般,不随便为人轻贱,能有一定的自由度经营自己的生活,这些都是她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他虽霸道无常,但她在他眼中,从来也没看到过他对自己的轻贱。她很清楚,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只要她稍作拒绝,他定不会强迫的,其实还是她自己厚着脸皮求来的。
  就算她和他接触不算多,但却莫名相信他,就算她死了,他以后也定会好好照拂她的父母家人。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眼睛,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她那样的处境,得是有多幸运,才能遇到他。
  所以,她怎么会后悔?
  郑愈看她这般郑重起誓般的神情,虽然她的感恩并不是他最想要的,但她懂事,沉稳,心性坚韧,总比一遇到点事就吓得哆哆嗦嗦立也立不起来要强多了。这还是当初他会要她的初衷。
  他喜欢她的性子,明明坚韧得很,却又通透清澈,在他怀中,却又那么娇软乖顺。
  她是他的人,他怎么会让她死。
  他道:“放心,你也没那么容易死。”
  ***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却突然缓了下来,渐至停下,郑愈的目光看向车门,就听到外面护卫云七禀告道:“禀大人,前路有马车出了事故,那边已经有人过来了。”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不久,就有一求助声在外响起,是一男子之声,高声道:“老奴乃京城太傅府兰家管事,鄙姓林,护送兰家旁支的姑娘去这西郊庄子上的,不巧雪天路滑,不慎翻了马车,不知车上是哪家的老爷或夫人,能否施一援手,救助一二。”
  虽是求助之声,态度也算得上恭敬,但“京城太傅府”说的格外响亮,语气中也隐带着一股子倨傲之气,这便是因着主家豪贵而养成的习性难改了,正如世人常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哪怕他只是太傅府的管事,也引以为傲,因为在外寻常的小官家和地主官人对着他也只有客客气气的份。
  年关将至,这大雪纷飞,荒郊野外的,郑愈的马车又是低沉木色,大则大矣,却无丝毫华丽之风,瞅着也不像是大贵之人出行。
  兰妱一愣,护送兰家旁支的姑娘去西郊庄子上?兰家西郊可只有留园庄一个庄子。而且这男人之声,她也隐有熟悉,好像的确是太傅府上的人。
  她转头看向郑愈,郑愈略一点头,她便伸手拉开了车门,略拨了车帘往外看去。
  然后她便见到了外面一片茫茫白雪中,郑愈的两名护卫正拦了几人,领头的便该是那出声的林管事,而他身后不远处,正有一个婆子扶了一名娇弱女子,在这大雪中,鬓钗凌乱,颇为狼狈,但却也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那女子不是兰娇,却是何人?
  第26章
  那林管事和兰娇等人的目光本就一直都盯在兰妱和郑愈所坐的马车上, 兰妱开了车门,拨了车帘一角, 看见了他们,他们自然也看到了兰妱。
  兰娇先是愣了半晌,然后就惊喜唤道:“堂姐!”
  一边唤着,一边作势就要往这边奔过来,只是不知她是腿脚受了伤, 还是冻的, 刚抬了脚步就踉跄了一下, 还好有身边的婆子扶着, 未有摔倒。
  那林管事也反应了过来,他的目光有些惊艳地在兰妱的脸上溜了一圈, 一时没注意, 竟是有些看呆了。却是兰妱已为人妻, 又刚承雨露, 眉眼间尽是娇媚。林管事以前虽也见过兰妱,但那时兰妱总是往低调里打扮, 年纪又小, 好看虽好看,却到底只是个青涩的小姑娘, 不如此时娇艳的夺人魂魄。
  林管事目光无礼,护卫“刷”一声提出刀来,他才醒过来,忙低下头去, 作揖道:“大水冲了龙王妙,都是自家人。堂三姑娘,小的是太傅府的管事,奉了老夫人的命护送堂四姑娘回庄子上过年,这不巧就在路上出了事,还好碰到了堂三姑娘。”
  堂三姑娘,堂四姑娘什么的,都是她们这些旁支族女在太傅府时众人的称呼。
  林管事说着话,那婆子也已经扶了兰娇上前,只是到了林管事旁边,却也被前面的护卫提刀拦住了去路。
  兰妱放下帘子转头看向郑愈,道:“大人,外面的确是妾身的堂妹,还请大人容妾身下去看看。”
  刚刚郑愈虽在车内,但他耳目聪明,外面的动静却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看了看自己的夫人,心里倒是生出把那管事的眼睛给挖了的念头出来,只是却也不能不让自己夫人下车,连伸出手给她拨拨头发的念头都忍下了,免得她娇羞,便愈发的娇柔媚人。
  郑愈略一点头,后面马车上的秋双和阿早已经听到了动静下了马车走到近前来,兰妱再拉开车帘之时,秋双便已极有眼色的上前扶了兰妱踩了杌子下了马车。
  兰妱往前行了两步,冲那护卫点头,那护卫这才放下手中的刀,婆子扶着兰娇上前,兰娇立即扑到兰妱身边,却被秋双不动声色的扶住了。兰娇大概是扑得太猛,脚有些疼,“哎哟”一声,也就没太注意秋双的动作其实是隔开了她和兰妱。
  她拧着脸跟兰妱委屈诉道:“堂姐,我受伤了,身上和脚都好痛,还有,我在这里就这样已经站了近小半个时辰了,觉得脚都快断了,还好遇到了你,不然我可怎么办。”说着眼泪就扑簌簌落下来,刚刚马车翻车,她的确是吓坏了,此时更是又冻又痛。
  兰娇说话时她身旁的婆子一边扶着兰娇,一边却一直都在暗中打量着兰妱。
  兰娇说完,那婆子在一旁就对着兰妱带了些恭维地笑道:“堂三姑娘,刚刚我们的马车翻倒,堂四姑娘的腿脚摔伤了,脸也擦伤了一些,还得赶紧儿的处理一下,这冰天雪地的,可别冻坏了,更不能坏了相貌,还请堂三姑娘快点扶着堂四姑娘上马车吧。”
  这婆子兰妱其实也认识,是以前她们几个旁支姑娘大院子里的一个管事婆子钟嬷嬷,她对她们几个旁支姑娘吩咐事情惯了,现在的语气便也自然的带了出来。
  兰妱也不会和她计较,她先仔细看了看兰娇,见她脸上只是稍有擦伤,破了一点点表皮,估计养两天也就好了,至于腿脚,她知道兰娇娇气,现在还能扑来扑去,跟自己诉说委屈,想来也不会太严重,但也还是得让秋双检查一下。
  至于上马车......
  自己乘坐的马车上现在还有郑愈,自然不能让兰娇坐过去,更何况兰娇还要除衣检查伤势,且先时她和郑愈方才那般荒唐过,里面总有些痕迹,更是断断不好让她上去的。
  所以她没怎么犹豫就唤了阿早,道:“阿早,你快扶二姑娘去你们马车上看看她伤到哪里没有,我马车上还有一些玉肌膏,稍后我就拿过去,你给二姑娘擦一擦。”
  兰娇和钟嬷嬷都是一愣。
  两人的目光都不由得就从兰妱身上移到阿早身上,再从阿早身上移向那一前一后的两辆马车,前面的马车深木雕花绸帘,低调但宽大厚重一看便知稳当且舒适,而后面那辆便是普通富贵人家坐的小马车,木板搭成的,若是崎岖的路上,怕也甚是颠婆,看样子还不如兰娇先前坐得那辆。
  兰娇的马车刚刚才在路上倾翻,她看到后面那辆小马车顿时就不好了,她眼中还带着泪的和兰妱撒娇道:“堂姐,我要和你一起坐。”
  兰妱是极聪敏之人,如何不知面前这两人所思所想?
  她对兰娇温声道:“好,前面马车多有不便,那我就先去取了药膏,一会儿就陪你一起到后面马车上去坐,外面冷,你且先随阿早去看看伤势如何?”
  说完刚要转身,却是被兰娇拽住了。兰娇瘪了嘴带着哭腔道:“不,堂姐,我不要做后面的马车,我害怕,万一那马车要是再翻了怎么办?我要跟你一起坐前面的马车。”
  钟嬷嬷目光闪了闪,她上前扶着兰娇,也道:“堂三姑娘,堂四姑娘受了伤,不好再受颠簸,又在雪中等了这么久,更不好再受冻,她是您的堂妹,正经的兰家姑娘,您就让她跟您一起坐您的马车回庄子上吧。婆子我去坐后面的马车既是。”
  兰妱皱眉,看了一眼钟嬷嬷,眼神看似温和实则隐含厉色。
  兰娇没受过什么教导,很多事情不懂,但钟嬷嬷是太傅府的管事嬷嬷,不可能一点眼色不懂,她既让兰娇去后面马车去坐,且直说了前面那辆不方便,那必是有原因的,这嬷嬷不可能听不出来,看不出来,可她竟然还敢暗自挑唆着事,煽动着兰娇。
  钟嬷嬷被她这样一看,心头就是一凛,再没想到原先在府中软软糯糯的小丫头现如今眼神能厉成这样,一时之间也有些怯住,讪笑了一下,就搭了脑袋,总算是不出声了。
  她怂恿兰娇其实的确是在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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