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是我敌
此时采风已经带着苏锦绣的药箱回来了，而雨沁也带着翎时过来了。
“翎时，你先进去帮他清理伤口，我去配药。”苏锦绣吩咐道。
“是。”翎时一刻也不好耽搁，清理了场地之后，就开始专心地给器具消毒，然后把他身上化脓的地方给清理干净，又把一些已经腐烂坏掉的肉用匕首给剜干净。
因为他身上的温度实在太高了，所以冷毛巾过一会儿就要换一块，如此反复，等到翎时把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处理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虽然给他勤换着冷毛巾，但是他身上的温度一点都没有要降下来的迹象，不仅如此，他甚至都开始说死了胡话。
“苏……锦绣……”
虽然这三个字他咬字比较轻，又不是很清楚，但是翎时还是听出来了。
这个时候苏锦绣也配好了药，一份是抹在身上的药膏，还有一份是用来给他退烧的药汤。
翎时的面色有些复杂，看了一眼端着药的苏锦绣和穆令羽，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翎时，他的烧可有退了一点？”
“没有，我虽然给他敷了冷毛巾，但是好像是无济于事。”
苏锦绣神色凝重，“看来是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翎时，把药膏抹了，我把药给他灌下去。”
“嗯。”
因为他不配合，所以苏锦绣只能找来一根竹管直接给他灌下去。
一副药下去，大概过了一刻钟才发挥了效用，之前脸上的颜色变的正常了一些。
“看来是起了一些效果，不过他身上的伤有很多看起来都是老伤了。”
“是么……”苏锦绣垂眸深思，她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骄傲的人，还有谁能够伤的了他？
“你方才也累了，我在这里守着就好。倘若相公回来了，告诉他我在这里。”
“好。”
“若不是你，裳儿怎么会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我的裳儿！”
“从今天起，你只是我养的一条狗！这个世界上，你永远都不能违背我的命令，听明白了么？”
“呵，难道你还动情了么？”
“你记住了，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动情？你是畜生，永远都是畜生！”
青阳斜雨，古石板上，那一抹温柔的浅笑，水蓝色的长袖仿佛它的主人一样安静地垂下。她的墨发垂在一边，手上的银针穿着长长的红线。
华裳时而看看鞋子上已经逐渐成形的小老虎头，时而含笑看着面前一个小小的身影有模有样地学着招式。
过了一会儿，一双精致的虎头鞋终于完成了，华裳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羽儿过来。”
穆令羽听到来自娘亲的呼唤，立刻开心地想要跑过去，但是身边父亲的动作还没有停，他在半路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糯糯喊道:“父王，儿臣可以去找娘亲么？”
穆青沧停下手上的动作，走过来一把把穆令羽抱在手上，“好，爹抱羽儿过去。”
穆令羽甜甜地笑了一声，“好！”
“快来试试这鞋子合不合适，倘若不合适，娘再帮你改改。”
穆令羽兴奋地从穆青沧的怀里蹦下来，可是看到鞋子的样式的时候垮下了脸，“啊，娘亲，怎么又是虎头鞋啊？”
“羽儿不喜欢么？羽儿之前不是说最喜欢小老虎的么？”
“可是今天在太傅里柳恒笑我这么大了还穿着小孩子才穿的虎头鞋，他还说我长得像个女人！”
“噗……你就因为这个不想穿了，那娘亲问你，你喜欢穿么？”华裳把穆令羽接到自己的怀里来柔声问道。
穆令羽的脸上闪过迟疑，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呢？喜欢就是喜欢，不要因为别人的话来影响你自己的判断，知道吗？”
“……好像是知道了……”
“你这小子，在爹这里学的武功都白费了么，下次谁要是再说你像女人就直接揍过去！”穆青沧满不在乎地说道。
华裳睨了他一眼，“三王爷，你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么？”
穆青沧立马作讨好状，“为夫知错，都听娘亲的。”
苏锦绣刚从小憩中醒神，一睁眼却看见穆令羽无比灿烂的笑容，带着眷恋和温柔。
这种笑容她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过，她相信倘若此刻他睁着眼睛，那眼底的寒冰一定也会被片片消融。
是想起谁了么？苏锦绣摇摇头，她想这些做什么。
可是下一刻，穆令羽的脸上又成了肃杀的模样，从他脸上突然迸发的恨意吓了苏锦绣一跳。
此刻的他就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恶鬼，要撕裂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
“轰——”
惊雷乍现，铅云蔽日，继而突降暴风大雨。
苏锦绣边嘟囔了一声，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了，这天气还真是奇怪，边起身将窗户给关严实了。
梦里的穆令羽此刻正对着千军万马，他披散着头发，凌乱不堪，身上的红衣已经被鲜血染成了墨色。
而城墙上两道身影并肩站着，如同神仙眷侣。
苏锦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闪过一丝悲悯，“倘若你还要执迷不悟，你便是与整个天下为敌，穆令羽，你真的执意要如此么？”
穆令羽这样看她，明黄的凤袍显得她整个人端庄威严，尊贵不可言。他忽然狂笑不止，方才渐渐收了声，“我们之间你早该料到有这一天了不是么？你何必要再问这些废话！”
“苏锦绣，倘若你念我当初的不杀之恩，大可不必，我不过是一时兴起，倘若当初让我再选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虎归山！”
苏锦绣眉头紧蹙，一字一句直逼的她哑口无言。最后，她闭上眼睛，扬手一挥。
千万支箭雨直朝他而来，他再也撑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他的胸膛上插着一支致命的箭矢，伤口处鲜血汨汨流出。
他忽然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灿烂而温柔。
与天下为敌么？从很早以前，整个天下就已经成为了他的敌人。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放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