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她深深地深思一件事,燕霁这么个冷笑翻脸、不笑翻脸,动辄一道气流刃送所有人归西的人,和那等怜香惜玉、放浪形骸勾着美人儿叫爱姬的人差别也太大了吧。
  云棠喉咙一哽,连带着配合燕霁的话都在喉咙里打了几个转儿,有些不是那么好开口——真没想到,她这样一个见风使舵的人,也有被燕霁哽到说不出话的那天。
  云棠清楚燕霁是个什么人,然而别人不知道。
  魔域尊崇强者,甭管尊崇的同时逮到机会会不会捅刀,但是在强者如日中天时,如果能找到一条能攀附上强者的路子,前去攀缘的也大有人在。
  云棠和燕霁前方出现一个貌美女修,她眼如烟波,魅入骨髓,光是瞧一眼都能使得人酥倒半边身子,很明显,她身上有魅功。
  这女修的眼儿像猫儿一样,勾魂摄魄地朝燕霁斜斜望过来,美人半正不正看人时,最是显得眼波流转,妩媚娇艳……这女修看燕霁修为深不可测,一出手便是绝杀,又见他身边跟了个女修,自以为把他看透——
  应该是个从外圈一路杀进来的新秀,若是旁的有名气的男修,没有她木柔奴不知道的。这新秀模样可真好,以木柔奴阅遍男人的眼力来看,这男人看起来苍白清俊,实则脱了衣服,一定该有的地方有,不该有的地方则精简劲瘦,令人爱不释手。
  别说燕霁修为这么高,双修对木柔奴来说百利无一害,就是不双修,光看模样身材,她也愿意与他春风一度。
  一个身侧有爱姬的、模样英俊、气质亦正亦邪的新秀,他既然爱美色,木柔奴能上手,又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毕竟她木柔奴是九方城内盛名的魅修,连晓里的孤苍渺大人,都曾同她春风一度,这位新秀想必也不会拒绝。
  毕竟……九方城外的女修再美,难道还有专修魅术的她美?更何况是增长修为的双修,他不会拒绝的,木柔奴眼波里流转着勾人的魅意,以为已将燕霁拿下——拿下他,这样一个肯带着金丹期女修来九方城的愣头青修士,可利用的点多着呢。
  云棠也认得木柔奴,真没想到,木柔奴还活着。
  之前云棠是十狱君时,推拒了许多男魔的自荐枕席,木柔奴心思多活泛,她以为她有磨镜之好,还曾对她自荐枕席过……云棠不认为木柔奴会活这么久,因为她虽然魅术一流,但是眼力见儿不够,自荐枕席到她头上。
  要不是那时候云棠刚从入魔状态出来,心情不错,木柔奴会立刻死在她手里。
  木柔奴魅笑着朝燕霁走过去,如步步生莲,每一步都踩在男人心尖尖上,她嗓音软软的:“这位……”
  紧接着下一瞬,就被神情冷漠的燕霁挥袖,木柔奴身外的空气密度陡然变大,像是一瞬间被掐住脖子般不能呼吸,额头爆出青筋,“砰”一声,一团血花从她身体里炸开,血花在空中像是红色的雨雾,被风一吹,消散得无影无踪。
  木柔奴死了。
  她的死法同刚才的那些人别无二致,美貌、魅惑都没能成为她多活一刻的理由。
  燕霁面无表情杀人,眼神薄凉,大概是木柔奴充满目的性的眼神,触犯了他心中不美好的回忆。不过他也没忘记云棠,声音微低,男人的声音一低起来,显得有些低迷缱绻:“爱姬,可是吓到了?”
  他专注看着云棠,目光如潋滟深海,一眼看去美而宁静,实则底下暗藏汹涌波涛。
  ……你杀人时我没吓到,你现在这样我吓到了。
  偏偏他离云棠离得近,左臂轻轻搭在云棠腰间的衣服上,似轻环住云棠,不远处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的木柔奴连渣渣都没剩下。
  云棠忽然又可以了——别管燕霁多不符合这个人设,他叫自己爱姬自己就是爱姬!有什么不好配合的,看看木柔奴的下场。
  云棠非常配合地往燕霁身上靠:“只要君上在,妾就不怕……”
  云棠深思熟虑过爱姬对应什么,要是只叫夫君吧,平平无奇流于表面,而且魔域哪有夫妻?若是叫大王……云棠实在没办法将苍白俊美馥郁如玫瑰、疯起来如狂浪的燕霁同粗率无礼的山大王联系起来。
  叫君上挺不错的,正好燕霁之前是仙君。
  云棠纤细的腰靠到燕霁身上,她没注意到之前还生杀予夺的燕霁手臂微僵——燕霁之前无论怎么抱云棠,那时他心如止水,别说只是抱,他在血池里被云棠看了个十成十,他慌了吗?没有。
  但现在因爱生忧、因情多思,居然觉得自己手臂上的触感烫得不真实,软得不需他动剑,只消一指即碎。
  燕霁不动声色,他之前揽着的是云棠的衣服,和腰身离着距离。现在别人主动靠过来,他手臂发烫,却又怎肯如败军之将般抽开手——
  免不得不退反进,不肯示弱般揽上云棠的腰。
  云棠腰都快被掐细了,也没多说什么。
  九方城内日日死人,今日死的不过是多了点,没人多加在意。燕霁这样携美在侧的行为也没能引起众人的不满,别人实力高,他们能活着别打起来就不错了,难道还要酸别人有女人?
  呵呵,爱姬?等他们成为一方魔君,也找十个八个的爱姬,真气人。
  九方城城内有住宿客栈,这些客栈除了有魔域最美味的菜,最甘甜的水,还有一个共同点:除开一二楼大堂有隔间隔着桌子供人用餐之外,三楼只有一个供住宿的房间。
  云棠道:“因为如果晚上客栈里有两间以上客房,都住了人,会出事。”她回忆魔域之前发生的事情,“之前魔域有一个亡灵术士拉着尸体在客栈里住宿,隔壁住了一个蛊师,蛊师的蛊虫闻到尸体的味儿,半夜爬出来把亡灵术士拉的尸体给啃了,中了尸毒后蛊虫死伤大半。亡灵术士气自己的尸体被啃坏,蛊师气自己的蛊虫被毒死……两人的战斗一触即发,当时的客栈被打得满地残肢、蜈蚣、蝎子……整个九方城臭不可闻。”
  “到后面,大家发现不只有这样特殊的修士容易打起来,因为魔域的人保命手段诸多,有的人表面看起来是个剑修,实际他的保命手段是个飞蛾,而有的修士表面看起来是刀修,说不定随身携带蜘蛛,更别说各异的献魔人。”
  所以,到那之后,每个客栈只留一个房间,省事儿,想打都没地儿打。
  那群畜生一打起来就要人命,人死了倒没什么,主要是他们店里的设施经不起折腾。
  燕霁想到了一种猜测,微微勾唇:“你们魔域倒有许多比较古老的修士。”
  亡灵术士、蛊师……在外面的修真界,已经很久都没见过了。
  今夜月圆,云棠和燕霁住进客栈三楼,整个九方城都知道燕霁刚才一战成名,店小二很快送来热水、干净毛帕以及吃食。
  云棠先让燕霁去洗浴,她方才中了燕霁整整十个大清洁咒,觉得自己相当干净。
  她在外边把门关得严严实实,把脸上的面纱给取下,再把外面那件粗布衣服脱下,做完这一切,云棠坐在椅子上休息。
  窗外的风灌进来,她起身去关窗。
  这一关窗,窗外巷子处正鬼鬼祟祟地踱着一个男魔,这男魔目光向上觑,很明显有些心焦。
  他刚才在众人中看见了云棠的眼睛,很像他之前见过的一个大人物。
  如今仅仅提供她的线索,就价值十块黑岩矿!
  那男魔正好看见来开窗的云棠,云棠气质娇憨,因着身上没有杀气,看起来眼神清澈,又美如烟霞,似通透的琉璃,和之前那个冷漠的魔君完全不同。
  男魔眯着眼睛,真的有点相似……
  他不敢多瞧,没见到燕霁的身影后也不敢大胆,揣着手想要离开。
  一道剑影忽然迅即移动到他脸侧,没人看清楚剑影做了什么,黑风地狱顿时张开,这男魔心脏一痛,登时跪倒在地。
  他临死前朝云棠的方向望了一眼,云棠站在窗边,眼神又是他熟悉的冷漠——
  她用口型道:“你没看错,是本君。”
  确实是十狱君,这人没来得及去出卖云棠的消息,就死在暗无天日的小巷。
  “亲自动手?”一道男声响起,云棠回过头,燕霁头发已用灵力烘得半干,剩下的一半燕霁喜欢他自己干,清洁咒、烘干等确实干净方便,但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燕霁身上还带着水汽,走到云棠旁边,朝窗外望了一眼,再把窗子给关上。
  他见云棠面有忧色,道:“你在担心什么?”
  顺手又弯腰,轻轻扯了扯云棠的两颊。
  云棠立刻变表情包,她道:“燕霁,我是在担心九方城认识我的人可能不只一个,我以为我只露出一对眼睛不算什么,没想到他们还能认出来。”
  “他们要追杀你?”燕霁道。
  云棠点点头:“只是追杀我,我一点不怕,哪怕我实在打不过,我身旁也还有你,我是担心他们对我的剑出手。”
  比起她修为下降回魔域,那些人更害怕的是她在魔域拿回十狱剑。
  所以,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挠云棠拿剑。云棠原本想早些去拿剑,但是说白了,他们现在的最强战力是燕霁,燕霁才追杀完张显圣,又观察献魔人观察好几天,他应该休息,云棠不好意思再催促他。
  燕霁道:“从你离开魔域那刻起,他们就会想毁了你的剑,或者想据为己有,但是他们没法做到。”
  “所以他们一定会在我十狱剑的周围设下重重埋伏,以期望将去取剑的我诛杀或活捉于那里。”他们可以守株待兔。
  燕霁浑身都是新鲜的水雾混合着莲花香味,他夸赞云棠:“你说得对,真聪明。”
  云棠抬眼。
  燕霁轻轻道:“那样不是更好吗?你忘记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你身旁有我,我们是狩猎者,不是被猎者。”
  云棠大概能听懂燕霁是故意等孤苍渺他们去十狱剑附近,但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燕霁道:“如果是你一个人单打独斗,你会选择悄然快速奇袭去寻找十狱剑,他们以为你伤势未愈,不敢那么大胆,实则你拼尽全力,哪怕豁出去大半条命,只要拿到十狱剑,就能反杀别人,对吗?”
  云棠点头,从收集黑岩矿开始,她就是这么想的。敌我力量悬殊过大,时间拖得越久,敌人准备越发完备,对她越不利。
  燕霁没有忍住,伸手挑起云棠一缕秀发。云棠这样举目无援、孤身奋战的情况,几乎让他想到当初的自己。
  不过他当初杀了所有人,手染鲜血,无所畏惧。
  燕霁道:“但你现在有我,不说别的,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你之前告诉过我,晓把持魔域出口,更是几乎全面控制了魔域,你不好奇吗?一直以来把持着魔域的人,不愿意从魔域出口离开,而要继续待在魔域,操纵着这里。”
  一定是有巨大的利益,才能让他们甘愿为此。
  云棠心中一动:“是因为那种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力量?!”
  如果有人能掌握这种力量的话,他能开辟新的修仙纪元,彻底改变修真体系,甚至在天门已断的情况下,修炼这等新力量,能否让人重生?
  否则,谁愿意在魔域待下去?
  燕霁颔首:“不排除这个可能。晓把控魔域多年,我刚才来到九方城,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并且我杀了许多不长眼的人,他们的探子一定会把你我如今的实力汇报上去,晓生怕你得到十狱剑,再计算上我的修为,他们一定会派精兵把守十狱剑,只要他们忌惮,派出精锐,我们就能通过精锐知道我们想要的信息。”
  他是狩猎者,守株待兔的兔指的不是他和云棠,而是别人。
  云棠心道燕霁也太厉害了。
  她当初除了修剑外要是有这个脑子,就不会被孤苍渺给夺权。
  燕霁初来魔域,才知道第三种力量的事情,可惜张显圣似乎只能被感应到灵魂,没有实体,燕霁找不到他来逼供。献魔人更是因缘际会,完全没法掌握那等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知道第三种力量的秘密的组织,就是晓。
  哪怕燕霁打上晓的门去,晓也不会轻易吐露出秘密,只有让晓以为自己是屠夫,他们才能尽自己一切所能。
  云棠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燕霁,你真厉害。”
  燕霁道:“你也很厉害。”
  能以一己之力让晓忌惮至此,并且一己之力逃出魔域的人,燕霁可不会小看。只是云棠是靠着近乎野兽般、在生与死边缘锤炼出来的直觉和力量,燕霁则更喜欢把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那个制造了魔域,让他入局的人,迟早会后悔他所做的一切。
  不过,比起那些之后才能发生的事情,现在燕霁更好奇云棠的穿着,云棠穿了身非常诱惑的黑纱,黑纱露到大腿,展现出迷人的身材,云棠那张娇艳动人的脸更被衬得像妖精,使人不敢直视。
  燕霁脸色冷下来:“你为什么会穿这种衣服?”
  这说起来都是泪。
  云棠道:“那天我从温如风手里逃出来,身上的衣服被武器伤得没法穿,我就扒了女魔身上的衣服,她们的审美实在是太可怕,全身都是蛇纹豹纹,我实在穿不上,这套是最正常的了。”
  云棠还挺满意的:“难道不好看吗?”
  这黑纱和她之前穿的衣服都不一样,是一种别样的风格。云棠把最边上那层黑纱撩到手腕上,若隐若现,妩媚迷人。
  她把手腕上的黑纱扯给燕霁看,燕霁眸光深邃,猛然伸手扣住云棠的手腕。
  “劝你……”燕霁气息危险,“以后别在我面前做这种动作。”
  不要以为他心跳加快只是心跳加快,这会影响到他一定的身体变化。
  云棠不明白,有心想问,但看燕霁一副像是忍耐着什么的样子,识趣闭嘴。
  燕霁道:“我们去买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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