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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还有介贵妃喜欢抱着自己的长枪睡觉,在宫里动不动就踩桌子翻跟头,就像无处安放的多动症患者一般。
  还有就是时不时要展示一下自己的男人本色男性雄风,似乎是怕自己扮女人扮多了。
  宁姝当时听了这些,只觉得介贵妃这些年实在是辛苦了。
  两人说话之间,马车已经到了市集外,刘柄如今专管这处,早早接到消息便在外面迎着,一路将宁姝介凉二人引入屋内,屋内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斗彩瓷器,将这简单朴素的小屋衬的色彩斑斓。
  宁姝没去过堆了这么多瓷器的地方,唯有一个还是当初那瓷器铺子,但里面瓷器也只是在青瓷虎子的带领下展示了一出大合唱。
  如今这房间里闹哄哄的,若非要拿什么来做比较,那大概是下课铃乍响的中学班级,还得是全年级最闹腾的那个班。
  宁姝借口看瓷器时不喜欢旁人打扰,让刘柄和介凉在外面等她,自己则搬了把椅子往诸多瓷器前面一坐。
  一个斗彩缠枝莲纹碗说道:“哎呀,你们是不知道,方才我正看着男女大戏呢,刚把外衫脱了,亲着呢!那老鸨就冲进来把我拎了出去。可惜了,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如此眼福呢。”
  另外一个斗彩葡萄纹碗说道:“我就更亏了。我在的那户人家还算有些家底,谁知道前些年抱错了孩子,如今亲女儿回来了,抱错了的女儿不肯走,哭哭啼啼求着留下来呢。我还不知道后面怎么样了呢!这万一要是被选上了,我岂不是一辈子都不知道结果了?”
  斗彩菊花纹碗笑道:“你们那算什么?我这里正巧遇上我们公子的白月光被找回来了!假的那个已经给公子生了个儿子了,如今正对峙呢!”
  “嗨,为什么你们那儿都这么精彩?”斗彩团莲纹碗:“我这里就每天只能看读书人在家读书,每天唯一活动的时间就是娘子送饭。那娘子可好了,还帮他照顾爹娘呢。”
  斗彩花鸟图碗听了,在旁起哄道:“这个我知道!后面都是大戏!”
  屋子里乱七八糟,简直是个八卦集中分享角,等到它们再被送回原主人的地方时,身上就带着满满的八卦,短期不愁无聊了。
  “咳咳。”宁姝清了下嗓子,中气十足地喊道:“灵云!”
  瓷器们稍稍安静片刻,几个斗彩三秋碗回过神来,不解问道:“这人是在干嘛?”
  斗彩瓷碗中传来一声女声,略微有些沙哑的,清亮当中却还带着股懒洋洋的气息:“大概是来找我的吧。”
  秘葵听见这声,连忙喊道:“灵云灵云!”
  “哟,听这声音是秘葵?”灵云声音中带了些笑意,“这么大张旗鼓的,还以为什么事儿呢,现在看来就是为了找我?”
  第122章
  灵云声音有些慵懒,在一众街坊巷谈的斗彩碗中显得格外突兀。好像周围都是闹的,但偏偏到了她这处就安静了下来。
  宁姝按照声音的方向寻去,终是在一排排斗彩碗中寻到了灵云。
  成化斗彩无大器,灵云便也是如此。
  胎质洁白细腻,比起寻常吃饭使用的碗要小上许多,胎骨轻盈莹润,几乎可以映见出另一侧的手指。
  但这只是眼观,瓷器的胎骨经多年磨砺仍坚挺笔直,灵云也是一样,并不会因这单薄而柔弱。
  在这小小胎上,宛若灵云一般的四色灵芝纹似燎原天火,外围则以青花围栏相衬,翻过底部,则以青花楷书写有“大明成华年制”的字样。
  “宁姝?”灵云问道。
  宁姝看着灵云,一时不知道她所问的是在博物馆工作的宁姝,还是在这个时代的宁姝。
  “宁妃?”灵云又问了一句。
  宁姝更懵了,自己封妃也不过就是这两天的事儿,灵云是怎么能知道的?
  灵云不疾不徐的说道:“之前偶闻京城有位女子能听见瓷器说话,不知真假。如今见了你我却是信了。”
  “灵云灵云,我好想你!”秘葵难掩再见灵云的快乐,惊喜喊道,甚至带了些难能的孩子气。
  “嗯。”灵云言简意赅回应,“这处太吵了,咱们换个地方。宁妃若是不着急便再等等,元青花大概不久便会来了。”
  宁姝捧着灵云走出小屋,身后还有一群斗彩碗看着热闹,她心情很复杂——当你发现自己作为一个人,知道的消息还不如一个瓷器多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好像大学生做不出小学奥数题,然后被小学生鄙视了一样。
  宁姝一出门,刘柄先凑了上来,“是这个碗?宁妃娘娘眼光好,方才小的就看这里面这个碗最打眼。”
  介凉扫了一眼,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若是旁人,大抵又要说宁姝不过是想要个瓷器,还需要这般大张旗鼓?可见皇上对她宠爱过度。
  但放在介凉这处却不一样,这地方皇上都给宁姝了,她在自己的地盘张贴告示找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皇上高兴就行,旁人?旁人算个屁。
  宁姝又寻了一处安静小屋,带着秘葵和灵云进去了。她一开始也不急着插嘴,秘葵许久不见灵云,激动得紧,又更为相熟,便让秘葵先说。
  秘葵先问了灵云这段时日在什么地方,灵云随口答道:“不过就是在一个商贾人家。也因为是商贾,信息多些罢了。”
  秘葵这才将自己穿到这儿的经历同灵云说了一通,连带着把宁姝一路的故事也说完,说到最后,自己停顿片刻,问道:“口干了口干了,姝姝快倒点茶给我润润嗓子。”
  宁姝连忙倒了些茶给秘葵,还叮嘱道:“茶水还有些烫,等等再喝。”
  虽然她也知道瓷器是没什么温度感觉的,不然那些每天盛热汤热茶的瓷们不得被烫的嗷嗷叫?
  更不要提说是润润嗓子,实则秘葵也根本喝不了。
  灵云看着秘葵这副模样,微微笑道:“许久不见,秘葵倒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秘葵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以前根本也不会有口干舌燥的感觉。兴许是和姝姝说话说多了,沾了些人气。”
  秘葵在旁休息,宁姝这才同灵云说起话来:“灵云方才怎么一见了我就确定我能和瓷器说话?”
  “这倒也容易。”灵云说道:“之前有听其他瓷器偶尔说起来过,但大家都当笑话听听罢了。但我既然能到这个时代,其他的有些什么更怪异的又有什么不可能呢?再见到你和博物馆那姑娘长的一样,还特地来找我,想必这传闻便是真的,那个能和瓷器说话的女子也就是你了。”
  “那灵云怎么知道元青花一会儿就到呢?”宁姝问道。
  灵云回道:“我在的那一家商贾恰好和良府有些关系,看了那图之后想起曾在良府书房内见过元青花,送我来这儿的时候还特地遣人去了良府通知。这个时代的人对瓷器没什么感官,想来也觉得元青花不稀罕,若是能借此和宫里的大红人宁妃攀上关系,何乐而不为呢?是以过不了多久元青花便会过来。”
  “哈,姝姝你看,元青花就是在良府呢。”秘葵又对灵云说:“之前渣斗还说元青花不在,骗鬼呢?”
  听到渣斗,灵云嗤笑一声:“渣斗最近如何?”
  秘葵想了想,说道:“渣斗虽然说话还是有点烦人,但却没有以往那般爱糊弄大家了,最近和小白他们相处的还算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灵云说道:“想必渣斗如今有了新的目标,为了完成这个目标不得不和你们好好相处。”
  秘葵:“新目标?”
  灵云声音冷冷清清:“眼前就有一个离权力中心那么近的人能听见他说话,倘若不利用这个人将周围搅的一团糟,怎么对得起他渣斗?”
  听她这么一说,秘葵和宁姝都愣了,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随便猜一猜,待会儿元青花来了,一问便知。”灵云慢条斯理地分析道:“渣斗由良府送入宫中,良嫔带去送给宁姝,为何?”
  宁姝摇了摇头:“不知。”
  秘葵惊讶道:“难道灵云你知道?”
  “啊,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灵云答道:“但显然良府是有某个想法的,而从良府出来的渣斗兴许就知道,毕竟良府同良嫔说话的时候,渣斗在场。但有一点,渣斗既然知道元青花在良府书房,那么他曾经所在至少离书房不远,不然他如何知道元青花在何处?所以我们甚至可以说,渣斗知道良府如今具体的想法。然后渣斗依此做了什么呢?”
  “他……”秘葵回忆片刻,说道:“撮合了皇上和姝姝。”
  “对。”灵云说道:“这个思路理得通,良府想让良嫔攀上宁姝,日后再宫中生活更好,甚至可能能借此得宠。渣斗知道良府的想法,便帮助良嫔良府撮合宁姝与皇上。”
  秘葵和宁姝跟着在旁连声应“是”。
  “但是。”灵云又说,“倘若这是个别的瓷器,比如是秘葵,是汝奉,是小白,这能说得通。但此刻做这事儿的人是渣斗,他若是想要借着宁姝搅得所有人都不安生,会这么好心吗?”
  秘葵斩钉截铁:“不会!”
  那是谁?那是恨不得天下大乱的渣斗,倘若是个人至少是个反社会人格的渣斗啊!
  灵云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所以之前的结论便要推翻,反着想。首先,渣斗撮合宁姝和皇上,这便是他计划的第一步。若是我没说错,宁姝这个位分升迁速度,想必有很多朝臣不满,甚至因为先皇时期外戚的关系,有很多朝臣是故意这么说的。南方藻灾,如今也是将恶名推到了宁姝身上。皇上喜欢宁姝,年轻气盛,与宁姝相好之后定然要继续赏赐,反倒引起更大的朝廷动荡。许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朝臣也会觉得皇上这般举动是在给他们脸色看,难免不舒坦。而更多的文臣则会考虑到自己的名声,在此刻攻击宁姝便是流芳千古的最好时机。综合而言,这便是渣斗想要的外乱。”
  宁姝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么多,怪不得人家是汪直的瓷,一点点小小的线索在她这处就能拉出一条线来。
  “那这么说,我不是成了皇上的软肋吗?”宁姝有些不知所措,她并不想成为荀翊的阻碍。荀翊做了这么多事情,总不能因为自己而被诟病,留下个骂名吧?
  “这倒也不是。”灵云说道:“是皇上怎么能被朝臣勒住喉咙?”
  “对!”秘葵也跟着说道:“是男人怎么能连对女人好都看旁人脸色?”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宁姝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这些事情和瓷器们说是没有用的,她之前答应过荀翊,两人之间有什么事情都要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再次就是对内”,灵云继续分析道:“因为众多瓷器对渣斗不怎么说话,所以他知道关于宁姝和皇上的也不多,甚至当时兴许都不知道介贵妃是个男人,所以他想挑起宁姝和贵妃之间的斗争,而自己作为撮合宁姝和皇上的功臣,在其中煽风点火,便能看到后宫大乱了。”
  “一内一外,想的倒好。”秘葵对渣斗嗤之以鼻,“怪不得我说他怎么突然转了性似的。”
  “反推回来,良府让良嫔和宁姝交好也并非是为了日后在宫中好过。”灵云又说,“但具体究竟是为了什么,怕是连良嫔自己都不知道,毕竟良嫔的名声在外,听闻是个从小脾性就直接的人。大时可掩藏,但从小都如此,除非也是被人穿了,不然这般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千金小姐,怕是本性难改。良府兴许也是借此,想要掩饰什么,亦或者是达成什么都说不定。”
  宁姝简直要跳起来给灵云鼓掌,相比之下宫里那都算什么啊?大佬就是大佬!
  “好!不愧是灵云!”秘葵没手,但也连连叫好,“灵云在了我就放心了。青叔虽然也靠谱,但青叔不懂女人心啊,更不懂后宫这些弯弯绕。”
  “青叔是帝王之瓷,是阳谋,与我不同。”灵云舒了一口气,声音又懒洋洋了起来,“如今我们就等着元青花来吧,等他告诉我们良府究竟想要做什么。”
  说到这儿,灵云又似是安抚一般的对宁姝说道:“放心,说不准你也是帝王阳谋中的一部分,不必为他担忧。”
  第123章
  日头倾斜,由小小木扉窗照进来,又被窗棱分割成一道一道的阴影。一半照的灵云莹润透亮,一半又成了黑影,连上面的灵芝祥云纹都看的不甚清楚了。
  灵云所说的内容太过复杂,宁姝在心里揣摩了些许时间才理顺出来。
  “其实还有件事儿。”宁姝说道:“想请灵云帮忙。”
  “说吧。”灵云并不推拒,也没有不厌烦,但比起秘葵等瓷对宁姝的态度仍是显得淡淡的。“你也无需觉得不好意思。我与秘葵、大黑是好友,听闻你为大黑所做,值得一帮。且对于我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便能让生活更舒坦,何乐而不为呢?”
  “多谢。”宁姝冲灵云抱了下拳,仔仔细细的将那名宫女投毒的事情与灵云说了。
  灵云思忖片刻,轻笑道:“还以为是多难的事儿,依我看倒是不用想法子从各宫里找罪魁祸首。”
  “为何?”秘葵不解问道。
  灵云不答反问:“可有人说宫中出事儿,定然是宫里人做的吗?倘若都写在明面上,那天下事未免也太容易了,还要我们东西二厂做什么?”
  秘葵和宁姝面面相觑,一人一瓷此刻心里想的内容是一样的——不怕人笨,就怕人比人。
  一比,就想回去多读点书,不知道还有没有得救。
  秘葵和灵云相熟,此刻已经破罐子破摔了,“灵云你就直接说嘛,这事儿兴许是谁做的,目的呢?”
  “目的?”灵云说道:“所谓计谋,单单能让人想到一步两步的都不算计谋。最好是把人的心理行动都能算进去,对方多算一步,你就依照他的行为多算一步,一环套一环、计中计、以计设计才算是绝佳的朝堂阴谋。”
  秘葵:“灵云,道理我们都懂,但我们就是脑子转不过来,你直接告诉我们吧。”
  顺便把宁姝也代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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