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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刚才那一出闹剧的始作俑者纪大夫便上前把脉。
  就见他双眼微眯把了一会儿,神情严肃道:“这位小姐本就体弱,大约又连日奔波劳碌,且肝气郁结,如今着了风寒,已然起了高烧,我先开副药与她吃下去,把烧退了再说吧。”
  这个年代发烧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一旦降不下去,人就这么烧死了也是有的。
  展鸰就道:“正巧我们这里有能降热的药酒,稍后我帮她擦擦。”
  旁人倒罢了,这几日她和席桐也对这个药酒降温的事同纪大夫研究过,故而此时提出也无人反对,十分应景。
  王书生刚下十分感激,眼巴巴的看着大家帮忙将小姐扶到干净整洁的房间躺下,这才松了口气,又说起要交钱住房。
  听他说要开两间房,展鸰就漫不经心的道:“你们一同赶路,我还以为是夫妻呢!”
  王书生刷的红了脸,喃喃道:“不……还,还不是。”
  还不是?
  不多,小翠把药煎好了送来,那小姐已经病得起不来身,光靠她自己自然是吃不了药的。
  王书生见状便上前喂,谁知十分笨拙,拿了药也不知道先吹吹,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要往小姐嘴边送,吓得小翠慌忙拦住,“客官,这药才刚从炉子上下来,烫得很啊!”
  您这是救人还是害人呐?
  “啊?”王书生如梦方醒的点点头,这才低头狠吹,只是显然喂进去的少,洒出来的多,小姐的下巴都跟洗过似的。
  小翠儿着实看不下去,“客官,还是我来吧。”
  再这么下去,谁知道是先喝完药呢?还是这小姐先病死……
  王书生很有几分窘迫的退开,眼巴巴的看着小翠熟练的给喂完了药,又出去等她给擦完了身子,见小姐好歹算是平稳的睡过去了,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才要开口说话,肚子里便传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展鸰道:“我们刚才也正在过节,也难免肚饿,客官若不嫌弃,且一同吃些吧。”
  “不嫌弃,不嫌弃!”王书生诚惶诚恐的道,“有劳了。”
  客栈里一群人又说有笑又闹,这会儿确实都饥肠辘辘,听说有吃的,都自告奋勇的要去帮忙。
  因李慧、高氏等人都家去过节了,展鸰也不客气,将众人指使的团团转:这个去和面,那个去剁馅儿,又有刷锅烧水的,不多时,竟都齐备了。
  虽然是过节,但现下已是深夜,吃的太隆重恐怕消化不了,展鸰便打算做些小馄饨。
  馄饨这种玩意儿馅儿不必太多,故而弄起来也很快。
  前些日子小九那同僚的亲戚又送了好些肥嫩的牛肉来,便吃牛肉馄饨。
  得了吩咐的铁柱嗙嗙将牛肉混着大葱斩成肉泥,桃花和小翠儿烧水看锅,展鸰十指翻飞的包馄饨,红果简直都来不及搬运,将一盖垫馄饨送下锅后,眨眼功夫回来再看,竟又有了一盖垫!
  “掌柜的,您可真厉害啊!”
  几个小丫头片子还是头一回近距离看她施展厨艺,都敬佩的了不得,眼睛里简直要冒出星星来。
  展鸰失笑,手下不停,“嘴巴怪甜的,等会儿多吃几个。”
  说话的功夫,她已是又包了十来个。
  天虽然暖了,可众人早晚喝汤的习惯却保持了下来,如今厨房角落的大铁锅里还是滚着一锅牛大骨汤,煮馄饨用的便是这个。
  煮馄饨的当儿,展鸰还快手快脚的摊了两张蛋皮,叠几下切成漂亮的细丝,又叫席桐捞了块小咸菜切成碎丁,每个碗里都放了些。
  稍后一个个小元宝似的馄饨煮好了,连带着白色的汤一同舀出来,早前放进去的淡黄色的蛋丝同咸菜丁先后浮起,再撒点绿色的葱花,煞是好看。
  众人狠狠称赞一回,端了碗唏哩呼噜的吃,王书生十分感激的接了,竟先要往后头客栈房间去了。
  “与你同来的那位姑娘好容易睡下了,你又去打搅她作甚?”展鸰忙拦下他。
  王书生喃喃道:“她,她今日早起便只吃了几口粥,晌午和晚上也未曾进食,我,我怕她饿着。”
  “才吃了一碗药,哪里还有肚皮吃饭?”纪大夫百忙之中将脸从碗里抬起来,拧着眉头道,“如今她最需要的便是好生休息几日,只要有药陪着,吃不吃饭本也没什么要紧。再说了,现下她的脾胃十分虚弱,只得吃清粥,哪里吃得来什么牛肉馄饨?简直胡闹!”
  王书生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又讪讪的回来了。
  他坐在位子上出了会儿神,这才挽起袖子吃馄饨。因心不在焉的,头一个还给烫着了……不过吃了一个之后,他的速度就骤然加快。
  席桐照例在展鸰身边坐着,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在她膝盖上敲了一串摩斯码:
  有问题。
  展鸰都被他煞有其事的谨慎逗笑了,也腾出来一只手,回敲一串:
  怎么说?
  第72章
  从来都是只在小说和影视剧作品中看见过的私奔情节, 如今却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展鸰和席桐难免又兴奋, 又感慨。
  “聘者为妻奔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短短一句话就道出了私奔女子地位的尴尬。
  哪怕在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私奔也不是特别值得推崇的美谈, 更何况这极其注重名声的封建社会?那姑娘, 当真不顾一切了。
  夜深了, 两个人在屋子里对坐,一边下着围棋一边说着闲话。
  他们两个的棋艺极臭, 简直能与郭先生的牌运并驾齐驱,不过本人皆不以为意并乐在其中就是了。
  “我对这段恋情并不看好。”展鸰捏着一枚黑棋子看了会儿,轻轻地将它放在角落里。只要再多一枚, 她就能得到一条排成五子的连线了。
  席桐嗯了声, 非常果断的把她的路堵死,又道:“想象很好, 现实太残酷,即便不在这里放弃,到最后也是感情夭折罢了。”
  触手可及的胜利瞬间灰飞烟灭, 展鸰也不气馁,又干劲十足的重新开疆辟土。
  “真要是私奔的话, 哪怕她跟个武夫、农夫私奔呢, 好歹还能养家糊口, 算有条活路。偏偏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难不成还要这小姐反过来养活他?想想就没戏。”
  展鸰啧啧道,又伸手放了一枚棋子。
  席桐赶紧堵上。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单从外表来看,战况十分激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局何等绝妙精彩的比试,谁能想到只是五子棋呢?
  所以单纯从理智和客观情况来讲,他们两个都不看好这对小鸳鸯,但眼见着两个人眼下是有情饮水饱,恐怕外人说什么也不会听的。
  两人唏嘘一回,又说起给蓝家回礼的事儿,展鸰就笑,“如今家里可真是不缺布了。”
  之前诸清怀那边就派人送了一车过来,然后福园州那个跟着席桐学画的老头家中财产颇丰,也亲自押了一大车过来做端午礼,如今又有蓝家的。而因着风气的缘故,不管谁家送的礼物也都有相当一部分是布料。
  几家都不是缺钱的,送的料子又多又好,光华璀璨,光瞧着就叫人心生欢喜。
  说起将来的事,席桐总是欢喜的,柔声道:“正好先叫唐氏给你做些个衣裳,回头等诸锦那边的布料过来了,再挑些更好的添上,咱们或是做嫁妆,或是做彩礼,也好看些。”
  顿了顿,又玩笑道:“总归是便宜了咱俩。”
  他们,真的是要成亲了呀。
  不管什么时候,彩礼和嫁妆都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堪称多多益善。而且现在的衣料全是棉麻丝毛之类的天然材质,并没有后世那些花样百出的纤维,也就意味着很容易磨破,更新换代更快,自然要多备着点。
  展鸰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捏着棋子,两条腿在椅子下面晃了几下,想了想,“除了那些皇亲国戚、王公贵族,平常人家婚丧嫁娶倒也没有什么特定的规矩可循,能出多少单看个家本事。我琢磨着先把一年四季的衣裳做了,咱们两个人的都一个季节做上八套出来,还有挂着的帐子啊被褥什么的,也都得用这些。”
  其实现在库房里堆得那些也够用了,只不过用完了之后就没有压箱底的了。况且想必不如诸锦现从南边找的那些更时新、更好看,且先做着,后头慢慢添加就是了。
  席桐点点头,“也罢了。”
  说完又笑,“这会儿的衣裳繁琐又宽大,倒是格外费料子。”
  说的展鸰也笑了,“可不是么?”又去拽自己的大裙摆,“你瞧瞧这用料实在的,一整匹布差不多裁两条这样的裙子就没了,下剩的也只够做点儿手帕啊荷包什么的零碎儿。这还只是四副呢,听说还有六副、八副,用料更是海了去。若做成衬衣、t恤的,七件八件都够了!”
  席桐撑着胳膊听她唠唠叨叨的说,眉眼带笑,没一点儿不耐烦。
  最后,展鸰说了半天,他又主动递过去热茶,“费就费了,咱们费的起,你穿着也好看。”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些阴沉沉的,而且十分闷热,外头燕子和蜻蜓飞得都很低,眼见着便是要下雨的样子。
  人人手持一把扇子,不扇几下好像就要喘不过气了。
  展鹤也不大高兴,难得撒娇,起床后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摸胸口,软趴趴的对展鸰哼哼道:“姐姐,难受。”
  就是这么难受,也没说不上学了。
  展鸰抱了抱他,久违的替他穿衣洗脸,“等会儿下了雨就好啦。姐姐给你做好吃的,晌午还能吃一口雪糕呢,如何?”
  “真的?”
  “真的。”
  听了这个,展鹤总算有了几分精神,麻溜儿的出去跟哥哥姐姐做锻炼。
  这鬼天气,实在太憋闷了,不动弹都能出一身油汗,他们几个做锻炼的,回来的模样简直把大家吓一跳:活像水里捞出来的。
  众人重新冲了澡,又换了衣裳,稍后吃过早饭,纪大夫又去给那个小姐把了一回脉。高烧已经退了,可还是微微有些热,人倒是清醒了,也能挣扎着坐起来,吃过药之后也好歹用了一小碗米粥。
  王书生十分感激,关上门跟小姐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面色复杂的出来,找展鸰说想跟他们买一辆车和一匹马。
  展鸰一怔,“我们这边还不大够使的呢,也没多余的往外卖,不过你们若是想要,我倒可以打发伙计进城替你们问一问。”顿了顿又道,“这位公子,想必你是有所不知,这马匹贵重,好马更难得,若你们只是赶路,倒不如买一头健骡。一来更实惠,二来骡子温顺,脚力和耐性又好,远比马匹来的合适。”
  马匹娇贵,不用心根本养不好,单看你们俩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样儿吧,也别指望额外还能照顾一匹马了。
  王书生听后恍然大悟,便改口要骡车,又道了谢,只说是越快越好。
  展鸰眉头微蹙,忍不住道:“公子莫要怪我多管闲事,只你同伴如今的情况并不大妙,还得好生静养。眼下天气多变,这样冒冒失失的上路,只怕病情反而会加重,到时悔之晚矣。”
  王书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几句的样子,可是也不知想起什么来,又生生的咽回去,只是冲她拱手作揖,道了谢就默不作声的回去了。
  许是他这么一打岔,又加上天气阴沉的关系,展鸰莫名其妙的觉得心烦,便道:“热的很了,晌午吃凉面吧!”
  众人纷纷响应,她环顾四周,发现少了好些人,就问铁柱他们去哪里了。
  铁柱道:“难得客栈放假,又没有什么人,留下那些小的反而乱糟糟的,碍手碍脚,我就叫桃花带着他们出去耍去了。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使唤?我这就叫他们回来!”
  展鸰摆摆手,“也没什么事儿,前些日子他们也辛苦了,既然说了是放假,自然是叫他们玩儿的。只过会别忘了叫他们回来。”
  年轻真好啊,这样的天气竟还有心思出去玩?
  大约么是经历的关系,从人牙子手里买的八个孩子平时格外勤勉,生怕再给人卖了出去。客栈上下众人怜惜他们的身世,俱都十分怜惜,平时也爱多照顾几分。那几个孩子也不是不知好歹的,投桃报李,自然越发感激,做起活儿来简直勤快的不要命。
  铁柱笑道:“都巴巴的等着吃呢,您放心,到时候不必叫,自己先摸着回来了。”
  不是他吹,自家客栈的伙食那是远近驰名的好,多少人过来找活儿可就是为了一口吃的,哪里会有人因为玩儿就忘了吃饭!
  展鸰笑了一回,倒是觉得心里畅快了些。
  如今天气渐暖,各样蔬菜多了起来,价格也慢慢回落,饭桌上的花样也丰富了,大家都很是受用。
  凉面,凉面,不凉就不好吃了,展鸰就去叫席桐制冰,自己则去和面,又顺便准备胡瓜丝等配菜。
  这凉面并不算什么珍馐,许多地方都有,而做法和味道又因地而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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