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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客栈一应雇工都是签订了长短不等的合同的,若是掌柜的不同意他们就随便跑了,告到官府里去直接就能被打成逃奴,轻则罚款重则拘捕入狱,所以唐氏才会如此。
  展鸰就道:“我叫人去打听了,你家中还有一个老母亲,一个哥哥,两个女儿,想是与他十分不睦,索性和离了也利索。”
  事到如此,唐氏也不再隐瞒,泪流满面道:“他对我和女儿动辄打骂,又酗酒又烂赌,我忍无可忍,年前就与他和离了!想着自己好歹还有些手艺,只要肯做,哪里活不下去呢?只那个畜生简直不是人,还是苦苦纠缠,如今又逼着我盗取客栈的银子或是秘方,我不听,他就扬言要放火把客栈烧了,又纠结了一干流氓地痞去我家中吓唬我的家人,打的打砸的砸,我老娘和两个女儿都吓坏了,昨儿又有人来说他们把我哥哥的头也打破了……”
  她哥哥是个老实人,因天生是个哑巴,小时候又摔了一跤跛了腿,如今还没娶上媳妇,却也不怨天尤人,只在家中安心种地侍奉老娘,是十里八乡都称道的孝子,如今却因为她这个不争气的妹子受了这等横祸,叫她于心何忍?
  听了这些话,展鸰不由得对唐氏十分敬佩。
  像这种家庭暴力,别说是封建的古代,哪怕就是高度文明的现代社会,也有相当一大部分女性选择忍气吞声,死活都不敢踏出离婚这一步。
  可就在这大庆朝,眼前这个瘦削的女子竟有这般强大的内心,敢于带着两个女儿和离!
  展鸰一直都觉得唐氏很顺眼,却因未曾深究而弄不明白这感觉究竟来自何处,直到这会儿听了她的哭诉才恍然大悟。
  时代也好,容貌也罢,都千差万别,可内心强大的人,往往都会具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这个人,她还真就留定了!
  第64章
  “……入室抢劫, 最少也得刑五年, 仗三十。然后根据数额累计, 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五百两等等,若再持械,甭管伤没伤人……流八百里!可若是偷盗, 只要不伤人, 数额不算特别巨大的, 顶了天也就五年,仗五十, 差太多了。唐氏的男人之所以叫她里应外合,恐怕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后手,若是有人先在里头把咱们放倒了, 他们进来完全可以被定为偷盗, 什么大事儿唐氏都顶了……”
  穿越之后赚的第一桶金展鸰就买了律法书,后头陆陆续续就都配齐了一套, 如今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
  大庆朝的律法制定的相当细致严苛,甚至有点儿死板,对于人证物证的要求颇高, 缺一点儿都有可能判不成罪。就像之前唐氏兄长给打破头,只因当时没得人证, 所以没法儿判。
  可也恰恰因为审理精细, 冤假错案极少, 且一旦认定了,刑罚极重, 也算有弊有利。
  展鸰一边说,一边在屋子里转圈,两只眼睛亮闪闪的,显然是在谋划着什么。
  席桐坐在桌边咔嚓嚓剥核桃,剥一颗给她递一颗,等吃到四颗的时候就不剥了,开始抓过干红枣来去核。
  核桃油性太大,像他们这些胃不好的,一次性吃太多了容易不消化、恶心呕吐。
  “你说的不错,偷盗和劫掠性质相差太多,那些杂碎们虽然没读过书,可趋利避害的本能还在,自然是想方设法给自己开脱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席桐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也不急不躁,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会儿生气了。
  要说他一辈子最恨的,头一个便是通敌卖国的叛徒,第二种,就是这类分明自己有手有脚却不做正事儿,只知道欺负老弱妇孺的人渣。
  都说保家卫国,他们在前线九死一生、马革裹尸,可不是给这种杂碎卖命的!
  “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可若轻轻巧巧的叫他去大狱里走一遭,三年五载出来后少不得报复,越发肆无忌惮了。再说了,入狱对常人是灭顶之灾,对他们可未必,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还有吃有喝,这是什么美事儿!可不能便宜了他们!”展鸰嘴里嚼着喷香的核桃肉,可心里想的却是狠巴巴的计划。
  其实真要对付那几个混混倒也不难,随便他们谁出去都能打折了腿,站都站不起来还作什么妖?可不值当的呀。他们动手成什么了?受害人反而变成罪犯,脏了手!
  再说,那些都是混不吝,若是一回弄不死,回头他们闹起来要去告官,诸清怀又是个负责的,到时候他们两边对上多尴尬?
  所以,还得是走正经渠道,名正言顺的掐了这些祸害才好。
  “这事儿也不难办,他想要里应外合,我们就给他来个请君入瓮,然后瓮中捉鳖。”席桐垂着眼睛,用匕首轻巧的将红枣破开两半,刃尖儿一挑就将里头的核剔了出来,左手将丰满肥厚的枣肉丢到甜白瓷碟子里,右手又熟练地抓了一颗完整的重复方才的流程。
  这枣子品质很是不错,香气浓郁,口味甘甜,熬粥实在浪费了,还是这么空口吃最好,越嚼越香。
  展鸰笑着去他对面坐下,伸手抓枣子吃,又往他嘴里塞,席桐张开口衔了一颗,又顺势亲吻她的指尖,不紧不慢道:“若直接叫唐氏告诉他们带着器械来,难保不打草惊蛇,不如就让他们从厨房后门进来,在显眼的地方都摆上刀子什么的,厨房么,即便他们瞧见了也不会生疑。未免伤亡也不必近身搏斗,届时叫夏白他们偷偷带了弓箭在暗地里埋伏着,等人都在控制范围内便点灯,人在受惊之下必然会本能的就近抓住能抓住的一切来保护自己,这个持械便名正言顺了。你再给唐氏透个意思,叫她往手上略拉个口子,将这一伙人都流放了就完了。若是他们还能走回来,我倒佩服了。”
  这年头的流放基本上就跟丢出去死了没什么分别,且不说一路上的艰辛磨难,能不能活着走到还两说呢。便是到了流放之地,也多是煤窑、矿场、采石场之类最危险最劳累的活儿,若无人打点,他们在那里的待遇还不如个牲口,看守们也是日日非打即骂……
  只要那些人被判了流放,就跟判了死刑没分别。
  展鸰越过桌子亲了他一口,啵的一声响亮,笑吟吟打趣,“如今你越发的野了,这会儿还钓鱼执法呢。”
  她想坐回去,席桐却不让了,眼疾手快的丢了红枣,微微起身,拉住她又狠狠亲了起来。
  这会儿没别人,又定了名分,俩人就有些肆无忌惮的,这一吻格外绵长深入,细细密密的。等分开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睛都水汪汪的,嘴唇也红彤彤的有些肿,还有点儿麻嗖嗖的疼。可这心里呀,着实欢喜的很,全身酥酥麻麻的甜。
  席桐用指腹轻轻摩擦着眼前这两片红菱唇,眼神之中满是迷恋和向往。
  展鸰轻笑一声,忽然趁他不注意,又飞快的咬了他的耳朵一下,低声道:“我很喜欢。”
  耳朵上温热的碰触稍纵即逝,席桐脑海中嗡的一声炸开,眼圈儿都有点儿红了,展鸰就在对面眨巴着眼睛看他,一本正经道:“别走神,商量正事儿呢。”
  席桐都给她气笑了,狠狠的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这妮子,撩完了就跑……
  他们两个在这里如此这般商议对策,顺便打情骂俏,后头唐氏依旧惶惶不可终日。
  李慧热心的帮她打了热水擦洗,又取了干净的大手巾,“你不必担心,师父都开口了,就没有办不了的事儿!”
  在这里这么些天,唐氏也知李慧对展鸰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信任,当下勉强扯了扯嘴角,却依旧放心不下来。
  掌柜的会怎么办呢?
  官府也不是他们客栈开的,怎么能说抓谁就抓谁?再说,若是进去马上就出来,那厮必然气急败坏,说不得就要与他们一家人同归于尽的。
  之前她不是没尝试着报官,可差爷们都说没法子、不好办……
  李慧又帮她倒了热水,愤愤的骂道:“呸,什么阿物,老天爷怎么不一道雷下来劈了他!依我说你也不必走,孤儿寡母的,又没银子傍身,你去哪儿呢?本来一个女人家找活儿就够难的了,你再带着两个孩子,也没个住处,乞讨不成?若是他们不放过你们呢?他们身强力壮的,说撵也就撵上了,到时候荒郊野外,你们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唐氏本来没想这么多,这会儿听李慧叭叭说了,也是一阵后怕,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抱着胳膊哀求道:“快别说了,我怕得很。”
  “怕什么!有师父呢!”李慧拍了拍她的手,又咬牙切齿的说,“天下就没有这样的混账道理,没得叫恶人猖狂,好人却背井离乡的,不走,咱就不走!”
  有人安慰陪伴着到底比独自一人承受好得多,在李慧的安慰下,唐氏总算稍稍平静了。
  她抱着微烫的水杯出神,忽然心头一动,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对李慧道:“听说,掌柜的颇有神通,你说能不能叫她弄个符……”
  干脆咒死了那些杂碎算完!
  李慧一怔,竟也真跟着认真思索起来,可转念一想,却又摇头,“不好不好,那么一弄,俺师父可不就成了杀人犯?不成不成,没得为了那些人白担了罪名。”
  她堪称展鸰在这大庆朝的头一号粉头,狂热程度比那王秀才的爹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怕有人说展鸰能上天呢,恐怕她也会认为自家师父这会儿不飞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唐氏的脸刷的红透了,有些惊慌的道:“对不住,我,我实在没想那么多……”
  她是打从心眼儿里感激掌柜的,可也实在是又急又怕,这才胡思乱想了。
  李慧笑笑,“甭怕,俺们都知道你不是坏人,这事儿本也是师父最先发现了,这才打发俺留心你哩,她生怕你家里出了事儿,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张嘴。”
  唐氏眼眶又开始泛酸,喃喃道:“掌柜的是好人。”
  李慧用力点头,“那是!”
  唐氏被她无比坚定的模样逗笑了,转头却又忧愁起来。
  这事儿,到底能不能成呢?若是自己能长长久久的留在这里就好了……
  第65章
  次日一大早, 展鸰和席桐就快马进城, 找了诸锦和夏白把事情原委一说, 两人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展鸰跟席桐松了口气,又问:“需不需要知会大人一声儿?”
  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还用了人家手底下的人呢。
  夏白笑道:“无妨, 大人日理万机, 忙得很, 哪儿有空理会这等小事?回头报一回也就是了。”
  诸锦更是拍着胸脯保证,若是诸清怀那头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一力挡着就是了!
  四人如此这般的商议一回,夏白又叫了小九进来,小九一听此事, 登时怒不可遏, “混账,反了天了,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了!”
  真他娘的讨打,一家客栈是什么地儿, 那可是他们兄弟们的后厨房!想饿死他们是怎的?
  兄弟们必然要守卫他们的烤鸭、火锅、凉皮、卤味、肉火烧、酥肉、炸丸子等等!
  众人就笑,夏白又拍拍他的肩膀, 略一琢磨便安排道:“我是个熟脸, 不好乱动, 你且叫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去唐氏家附近潜着,那些混子瞧着不成样子, 有时候办事倒也缜密,也未必就全然信任唐氏,没准儿扣了后头的老弱当人质呢。”
  席桐抱拳,“果然缜密。”
  大家又都笑了,夏白摆摆手,“快别打趣我,听着倒像是没了我办不成事儿似的。”
  展鸰就道:“可不是没了你们办不成事儿么?我们统共才几个人?遇到这种事儿也顶不上去。”
  专业的事情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办,如今铁柱他们虽然学了点儿功夫,看家护院没的说,可若论到依计行事这样的活儿,还真够呛。说白了,就是缺乏必要的历练和组织性纪律性,这些单纯依靠平日的训练是远远不够的。
  诸锦笑吟吟道:“如今你们正经是夫唱妇随了。”
  小九带头哈哈大笑起来,展鸰也不羞,先冲诸锦使了个眼色,可不就是夏白的位置么,诸锦到底是个古代闺秀,哪儿比得上她这个老司机,刷的红了脸儿,哼哼几声就不好意思说话了。
  忽然又听席桐道:“不是夫唱妇随,是妇唱夫随,她是大掌柜的,我凡事跟着她走。”
  除了展鸰之外,其余三个人俱都目瞪口呆。
  说老实话,怕媳妇疼媳妇的好男人不在少数,可那都是私底下的,有几个真能丢开面子放到明面儿上说?还不叫人笑话呢!
  这席桐也算响当当光明磊落一条好汉,还真就这么轻飘飘的说出口了!瞧这那份气定神闲,一点儿不勉强啊。
  小九就冲他比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他们这些光棍儿就得学着点儿,有这一手不要脸的好本事,还愁娶不到媳妇么?
  诸锦就不自觉的看向夏白,恰巧夏白也在偷偷瞧她,两人就这么对了眼儿,同时一愣,又都不自觉的转开去,耳朵尖都有些红,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终究诸锦是被展鸰“带歪了”一点儿的,率先回神,抓着她的手强作镇定道:“什么时候办喜事,可得叫我去吃喜酒才好!”
  两人当真是一点儿不扭捏的,对视一眼后就道:“夏天太热,又仓促了些,冬天太冷,又太远了,如今且定在秋天,还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合日子。”
  入乡随俗,既然来了这里,少不得要按着这里的规矩,一丝一毫都不能错的。
  夏白就笑,“听说你们这些日子时常往清宵观跑,何须舍近求远?那位张道长算日子极准,青龙寺的大和尚也是当众承认过的,有人找他算日子时,他还时常劝人去清宵观呢。”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都有些欣喜,又联想起之前张道长瞧破他们心思的话,如今想来,确实有几分道行。也罢,就他了!
  说来这大庆朝着实有些神奇,绝大部分的人心性都十分淳朴,也看得开,就好比潘家酒楼与自家,青龙寺与清宵观,都算是直接意义上的竞争对手,按理说合该斗得你死我活,可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样儿。
  如今一家客栈在城内开了分店,早已跟潘家酒楼正式联动,两边菜单上都多了对方的当家特色,客人点菜的时候也帮着推荐、跑腿儿,整个黄泉州上下谁不知道这两家要好?
  还有那青龙寺和清宵观,之前他们去清宵观的时候,从几位道长的只言片语中就不难推测出其实两边关系不错,甚至相互欣赏,如今再听了夏白的话,就更确信了。
  当然,这也得看人,心胸宽阔想得开的自然淳朴,天性狭隘的怎么着都不成,不然也不至于有前头的黑店和黄大仙等货色了。
  说了正事,诸锦又十分兴奋的抓着展鸰问道:“好姐姐,你的嫁妆可准备起来了么?想做什么衣裳,打什么首饰?那嫁衣自己做么?用什么料子?”
  展鸰给她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一个头俩大,只好老老实实的道:“嫁妆什么的,一家客栈算不算?我也有点积蓄,回头现置办也就是了。”
  她不是那种细腻婉转的小女儿心性儿,还真没想那么多,又怕麻烦,本来都只想到时候请几个熟人吃个饭就是了,还是席桐坚持,这才得公开摆大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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