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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那男孩子脸上好一阵风云变幻,刚要鼓足勇气替自己辩驳,却见展鸰已经飞快的伸出手点了好几下,视线有意无意的掠过自己身上,可唯独没喊停。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就要这八个吧,其余的劳您再原样带回去。”
  十三个人,展鸰剔出去五个,除了这个男孩子之外,其余四人都是方才眼神不老实,或是偷偷嘲笑同伴的。
  这会儿都不安分,敢四处乱看乱瞟的,必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懒得费工夫调教,自然要不得。
  至于方才嘲笑旁人的,也不是什么好货!都身处泥潭,哪怕麻木、冷漠也好过嘲笑旁人,这样的她自然也不要。
  五个白跟着走了一遭的孩子脑袋里嗡的一声,四肢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了。
  他们不想再回去!
  这个结果出乎人牙子和这十三个孩子的预料,谁能想到这女掌柜放着机灵的不要,却将这些木讷的都一个不落的挑走了呢?
  可事已至此,展鸰已经起身往外去了,只留下大宝和刘嫂子叫他们男女分开,先去洗澡,又领了统一颜色和款式的新衣裳。
  这些孩子都不知多少年没穿过新衣裳了,只觉脚下如踩着棉花似的,漂漂浮浮的不真切。
  这,他们这就出了火坑了?
  过了会儿,刘嫂子过来跟展鸰形容方才的情形:“好生可怜见的,那么两大盆面条,眨眼功夫竟就吃完了,一滴汤汁也没剩下!舔的比刷过还干净……若不是您吩咐了不敢多给,只怕这会儿撑死的都有呢!”
  她只道二狗那深不见底的胃就已经够吓人了,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孤陋寡闻,这几个足以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一旦发起攻势,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展鸰同她唏嘘一回,可巧又有附近百姓来找活儿,展鸰都赶紧看了,也留下几个。
  其中两个叫她印象最深刻:
  一个是唐氏,约莫二十来岁,十分年轻清秀,一手针线活儿鲜亮无比!
  才刚展鸰给了她一块布,就见她好似被瞬间激活,飞针走线的忙活片刻,竟戳出来一对儿活灵活现的燕子!这还是费功夫的绣花,若是单纯的缝衣裳,那就更了不得了。
  还有一个是高氏,生的刘氏一般粗壮,略懂些厨房活儿,以后就给李慧打下手。
  忙活完了这些之后,展鸠才算有功夫回去喘口气。
  展鹤巴巴儿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有亲自捧过来,“姐姐吃茶。”
  展鸠瞬间就觉得什么疲劳烦恼都烟消云散。
  “好,姐姐吃茶,吃完了给鹤儿做好吃的!”
  稍后山楂酥、豆沙蛋黄酥都做好了,一颗颗圆球玲珑可爱,外头还有重重叠叠的酥皮,略一碰就要掉渣。
  外头的皮儿是极酥的,与嘴唇碰撞的瞬间却又显得柔软起来,再细细品味,里头细细的豆沙蓉以及咸蛋黄……
  蛋腌制到一定程度会出油,而这个出油也伴随着蛋黄的板结、变硬,平时佐餐吃起来倒没什么,可今儿是做蛋黄酥哩!讲究入口即化,疙疙瘩瘩的如何是好?
  展鸰便提前将这些蛋黄碾成细细的蓉,然后分开分量分别包到酥皮点心里去。
  如此一来,不仅点心是货真价实的酥皮,而且又真材实料,滋味也更加匀称。
  展鸰一边给席桐讲今儿来的这些人,一边难掩兴奋道:可算是有了几个能做衣裳的,咱们家堆着那些料子好歹有了去处……往后咱们再看见好的,也只管先买了料子回来,能省好些工钱呢!
  席桐就笑,“何苦这样自己为难自己?钱没了,再去挣就是了。”
  他是一贯不讲究什么经济的,反正有钱就花开心就好,为人十分洒脱。
  “算了吧,我还是喜欢未雨绸缪。”展鸠笑道。
  就好似已然是默认的规律,一群人里头总要有一个精打细算的,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如此两相配合,g不至于寅吃卯粮,也不至于抠死。
  一口气烤了两种四炉酥皮点心,香气浓的简直像是化不开,引得外头那些盖房子的壮汉们纷纷议论,这是掌柜的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好吃的了?真是香煞个人了!
  展鸠先去洗了澡,换了衣裳,去了身上的味儿,这才不像是一颗移动的点心了。
  天色微黑,屋里点了灯,黄澄澄的光芒均匀洒满屋内边边角角。
  她去火边烤干头发,松松挽起,舒舒服服的出了口气。
  “这身衣裳好看,”席桐递过来一杯淡红色的山楂饮,又特别王婆卖瓜的补充一句,“我给你挑的那几双都挺好看。”
  展鸠接了,噗嗤一笑,“也不嫌臊得慌。”
  清凉的果汁下肚,瞬间缓解了方才洗澡流汗造成的干渴,畅快极了。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席桐对色彩搭配这方面确实蛮在行呢。
  眼下她身上穿的这套袄裙主打银灰和淡柠檬黄,底纹是凤尾花,简单又大方,很是雅致。
  席桐眼带笑意,转身去把围棋翻出来,冲她招手,“来,咱们也提升一下文艺素养。”
  展鸠噗嗤一乐,果然去他对面坐下,手持白子。
  两个臭棋篓子堪称棋逢对手势均力敌,场面胶着,一度十分“激烈”,往往走一步就愁眉苦脸的想半天,下了半宿,谁也没奈何谁……
  第50章
  二月底三月初的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两日方停, 地上积雪将近一尺厚, 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
  本来已经翻出春衫的人们也只好再不情不愿的放回去, 一边咒骂这鬼天气,一边重新将厚重的棉衣裹紧了。
  小九蹚着雪来了一趟,沾着满身寒气混了一碗鸭肉馄饨吃。
  他脱了跟夏白同款的皮斗篷, 露出来冻得青白的一张脸, 对着火炉狠狠打了几个哆嗦, 抱着碗喝了一口混着紫菜和蛋花的馄饨汤,这才痛痛快快的吐了口气, “这倒春寒,冻杀人了。”
  骑马走了这一路,胳膊腿儿都冻僵了, 一张脸也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展鸰看着他结了霜的眉毛, 就觉得自己的脑门儿也跟着抽抽,“这大冷天的, 巴巴儿跑来作甚?”
  说着又对大宝道:“去将他的马牵去暖和暖和,给些好料,饱饱的吃一顿。”
  小九又嘶溜嘶溜的喝了几口汤, 觉得身上渐渐暖和了,这才夹了个馄饨吃, 口中含糊不清的道:“无事我也就不遭这个罪了。外头来的几名苦主俱都录了口供, 画了押, 黄大仙自己也招了,大人预备后日在城西菜市口公开审案, 特叫我来说一声,问你们要不要去瞧一眼。”
  鸭肉也不知怎么弄的,一点腥气没有,格外鲜嫩。汤汁瞧着清亮,一口下去才知道有多鲜!鸭子、紫菜、蛋花三样鲜物凑在一处,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也该去瞧瞧,”展鸰又给他端了一盘包子来,转头对席桐道,“冷天该吃锅子的,正好咱们顺道去那牛肉铺子瞧瞧,看能不能多买些。”
  “这个不难!那卖牛肉的原是一个兄弟的远房叔伯,”小九笑嘻嘻的抓了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只觉一股鲜香的汁水在口腔中喷溅出来,“稍后我先去同他打声招呼,提前替你们留出来也就是了。”
  如今牛肉买卖管控严格,黄泉州内成规模的牛肉铺子只此一家,故而哪怕展鸰不说,小九也知道是哪儿。
  “那敢情好!再没想到你们还有这层关联的,”展鸰喜不自胜,“多多益善!肥些才好。”
  回头可以将牛脂肪炼一下,弄些个牛油储存,然后就可以经常吃牛油火锅啦!
  今年冰窖立了大功,前儿她叫铁柱等人又趁天冷,多多弄了些大冰坨放下去,如今还结实着,放眼望去恍若一片冰晶琉璃世界。若是保存的好,想来到了三伏天还能有点凉气呢!
  “好说好说!”小九连连点头,说话间已经吃到第二个包子。
  直到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吃的竟然是素包子!
  里头分明只有豆腐、粉条、木耳、鸡蛋,随便挑出哪一样来都能叫人嘴巴里淡出鸟来,可吃起来怎么会这样鲜?压根儿没有全素饭菜的寡淡气!
  “好吃吧?”展鸰有些得意的解释道,“是用去了浮油的大骨头汤调的馅儿,自然美得很。”
  小九连连点头,稍后走的时候又带了一大包,美的走路直蹦高。
  两天后,展鸰、席桐果然带着展鹤进城。
  因才刚下了雪,地上满是半化未化的雪水,十分泥泞,且化雪之时又格外冷些,二人便都一同坐车。
  有日子没跟着主人出来的大青骡欢喜的什么似的,站在牲口棚里昂吭昂吭叫了半日,又冲着刺客和冰淇淋各种尥蹶子、喷口水。先前两匹马都不大爱惜的搭理,谁知那厮蹬鼻子上脸,也不知道收敛,结果最后给两匹马狠狠收拾了一顿,一时间烟尘纷扬,最后屁股上的毛都少了一大块……
  展鸰和席桐哭笑不得,只好又挨着喂了好料,这才磨磨蹭蹭的上路。
  车上除了火盆和水壶之外,还有好几个大礼盒,装的便是这几日展鸰做出来的绿豆酥、红豆蛋黄酥,另有一个盒子包裹的格外精致些,里头是她失败了好几回才得的鸡蛋糕。
  因前些日子攒了好些鸡蛋,又收了不少上等山楂,一时间也消耗不完,展鸰灵光一闪,就想着做些鸡蛋糕,回头涂果酱吃。
  做蛋糕最重要也最关键的步骤之一就是打发蛋白,可如今并没有打蛋器那等玩意儿,只好纯人工。席桐自告奋勇的替她打了几回,豁出命去折腾了几十分钟才叫蛋白立起来,隔天起来整条胳膊都发抖,然后就十分和气的将大宝他们叫了来。
  一群壮汉平日吃饱穿暖,正愁没个施展才华的机会,见自家两个掌柜都略带忧愁的模样,只恨不得上刀山下油锅一表忠心,立刻就着拍胸脯嗷嗷叫,再三保证必定完成任务,结果……
  反正现在只要展鸰一出现,或是席桐的表情稍微带点温度,这群铁打的汉子就本能的浑身发抖,双臂尤其酸痛,恨不得拔腿就跑。
  要了老命了,事到如今他们才算切身实地的感受到,原来做好吃的也不容易!
  今儿进城来,展鸰他们要先去诸府拜访。
  若放在之前,她不过是与诸锦往来,与诸清怀并没有什么相干,自然犯不上巴巴儿上门。只是现在展鹤身份大白于天下,他正该喊诸清怀一句伯伯,且上回诸清怀还特意派人送了节礼过来,哪怕为了不欠人情呢,于情于理,展鸰他们都该走这一回。
  城中各处已张贴了告示,说明今日会在某时某地公开审讯黄大仙,并请城内外百姓前往观看云云。
  对百姓而言,似黄大仙之流并不算陌生,基本上哪年都能来几个,可像这回这般公开抓捕,并断言他是心怀叵测、坑害人命的匪徒的,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不过区区几天前,黄大仙还是备受推崇的仙长,谁知转眼间竟成了杀人犯?!
  百姓们茶余饭后没少议论,许多人更是今儿一大早就去告示上说的地点占位置了,只等稍后看个究竟。
  席桐挑着车帘看了一回,转头朝展鸰笑道:“仙姑,等会儿咱们也去瞧瞧。”
  两人笑了一回,说话间就到了诸府。
  诸锦早得了信儿,在外头等着,见他们到来不胜欢喜,亲自带着从前门进去了。
  “以后大家就算是亲戚了,只管来,爹爹嘴上虽然不说,心中也是欢喜的。”
  他们家满打满算就两个主子,外头的亲朋好友也都天南海北的散着,平时少有往来,冷清得很。如今因着展鹤的关系,两边越发亲近了,也觉得生活中添了许多滋味。
  展鸰失笑:“亲近归亲近,却不好乱攀亲戚,传出去到底不美。”
  “哪里是乱攀?”诸锦指着展鹤正色道,“他是你弟弟,他爹妈是我义父义母,我们俩便算是义姐弟。姐姐你又是他的姐姐,也是我的姐姐,如何就不是亲戚?”
  亏她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这一大堆兄弟姐妹的倒也掰扯的清楚,随行伺候的婆子听得头都大了。
  展鸰摇头,心中依旧清明,“说不过你,凡事还是低调些的好。”
  但凡当官的都长着一堆心眼儿,后头的龌龊又多,不管她还是席桐都无心亲近,如今也不过是维持基本交际往来罢了。
  稍后众人拜见了诸清怀,展鸰让展鹤乖乖喊了伯伯,诸清怀果然露了笑模样,又亲自问过他的功课,并频频点头,显然十分满意。
  “有劳你们费心了。”
  展鸰道:“也没什么,不过胡乱教着罢了,回头蓝大人亲选的先生来了,我们便也功成身退,免了误人子弟才好。”
  众人说笑一回,分别落了座,诸锦又巴巴儿地开了展鸰带来的盒子,索性直接叫丫头装盘,一同吃了一回。
  酥皮点心并不罕见,不过比别处做的更细腻精致些罢了。难得有那一样蓬松柔软的新式点心,见所未见,闻着浓香扑鼻,瞧着金黄灿烂,吃起来柔嫩适口,端的色香味俱全。更兼它中间还夹了一层红色的山楂酱,酸甜可口,十分解腻,多吃几块也不打紧。
  诸清怀最近几个月忙的什么似的,十分上火,口舌生疮,牙齿也有些红肿、松动,稍微咬点什么便疼痛得厉害。这点心柔嫩香甜,吃起来并不费劲,叫他很是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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