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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待到重阳日”
  “昭君仰首看斜月,云天吊亡魂。”
  这都什么玩意儿?
  古代人都玩儿这么大的吗?
  展鸰沉默半晌,扭头看席桐,却发现对方正以同样的表情看着自己。
  她眨了眨眼,一脸严肃认真的问:“你猜出几个?”
  席桐问的更加严肃,好似说什么国家机密一般,“一个都没有,你呢?”
  展鸰幽幽叹气,“我也没有。”
  这也太难了吧!
  真有人能猜出来?
  可他们很快就被打脸了,不过短短两刻钟,这里挂的花灯就去了三四成,好些年轻的姑娘小伙儿只看了一眼便笑着说出答案,欢欢喜喜的挑了灯笼走了,剩下一群酒囊饭袋抓耳挠腮的。
  同样被归为酒囊饭袋的展鸰和席桐默默对视一眼,觉得还是现在就走吧,多少剩点脸面,不然等会儿一个都没了,可就丢大人了。
  谁知席桐刚要转身,肩膀上坐着的展鹤就拍了拍他的头,又死命去指斜上方一盏画着富贵牡丹的花灯。
  “他该不会猜出来了吧?”席桐眉心一跳。
  展鸰心情复杂的瞅了瞅那句“龙年头一天”,“不会吧?”这些字小家伙倒是都认识……
  按理说自家孩子有出息,她是该高兴地,可咋就是欢喜不起来呢?
  这也忒打击人了吧?
  他们俩正规军校毕业,精通多重特殊技能且荣获过数次一等二等三等功的高精尖专业人才,竟然被个四五岁的孩子比下去了?
  这不能够啊!
  然而那个敲锣的伙计已然看见了展鹤的举动,当即笑着招呼起来,“呦,感情是位小公子,快说说吧,若是猜对了,这富贵花开的花灯可就归您啦!”
  展鹤还是不爱开口说话,没奈何,展鸰就掏了随身携带的炭条和纸与他。小家伙拿着席桐的脑袋当桌子,歪歪斜斜的写了个“晨”字。
  他才刚一写完,展鸰和席桐就恍然大悟:
  可不就是晨么!
  龙年头一天,龙在十二生肖中为辰,头一天,可不就是上头的一日?妥妥的是个晨!
  展鹤果然答对了,那伙计亲自敲了一回锣,又小心的取下花灯递过来,展鸰替他接了。
  两大一小在众人善意的恭贺声中往前头布庄走去,展鹤美滋滋的,小下巴仰的高高的,小胸脯也挺了起来,下头两个大人的表情却有些恍惚。
  比下去了,他们真的给个奶娃娃比下去了……
  玩文字游戏什么的,他们这些习惯了电子录入的现代人真心不是古人的对手,哪怕是个娃娃也能瞬间秒杀了。
  失敬失敬,告辞告辞……
  第29章
  猜完灯谜之后, 展鸰三人又去了布庄, 席桐二话不说就订了好些, 又额外加钱,喜的那掌柜的亲自来接待,赌咒发誓的说必然先紧赶着他们的做, 做好了也不必来取, 只交给布庄的伙计送上门即可。
  谁能想到两日后就要过年了, 竟还有一笔大买卖从天而降,可不是来年生意红火的好兆头?
  在城中待了两日, 展鸰他们便要家去了,诸锦特意来送了一回,一行人到了城外才分开。
  许是老天爷也为了过年应景儿, 大清早便挂着阴沉沉的天, 细细密密的雪花从天而降,纷纷扬扬, 无边无际,好像谁胆大包天的捅漏了玉皇大帝家的棉花包,与人们身上洋溢的热闹和期待并行的清冷孤寂相互交织, 竟有几分瑰丽。
  诸锦站在城门口看了会儿才往回走,结果半路遇到出门会友的诸清怀, 爷俩便一同坐车。
  “这样大的雪也往外跑, 送痛快了?”诸清怀拧着眉头给她弾雪花, 摸着上头风帽已经有些被雪珠儿打湿,便有些不爽。
  “人家待我那样好, 好容易来一趟城里,若我不好生招待,岂不是辜负了爹爹的教诲?”诸锦便同他撒娇,又问,“后日便是除夕了,干爹干娘他们什么时候来?可惜错过了庙会。”
  “顺利的话三五日后便到了,年是赶不上的,”诸清怀没好气的道,“哪里是错过了,你当他们还真有闲情逸致逛去么?”
  这年头养大个孩子不容易,难得又那样聪明伶俐,忽然给歹人弄没了,甚至或许已经夭折,想起来哪里能不叫人痛彻心扉!
  什么逛庙会过年的,只怕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爷俩说了几句就沉默下来,只听见外头车轮碾压路面的吱呀声,还有雪花轻轻敲击车篷的细微响动,难熬的孤寂在车厢内迅速蔓延。
  又是一年团圆日,可惜自家……再也聚不齐了。
  说来都是伤心人,谁又比谁强些?
  “对了,听说你同王姑娘她们闹得不大痛快?又是怎么了?”诸清怀忽然打破沉默问道。
  “夏白告状?!”诸锦的眉毛都竖起来了,就要掀开车帘往外头喊。
  “如何总说是他,”诸清怀都给女儿气笑了,觉得这个属下跟着闺女这些日子真心不容易,“那日跟着你的可不止他一人。再说了,事已至此,你还能如何?又要扣他月钱么?”
  诸锦面色微红。
  别说,她还真想!
  “我扣了又如何?”她闷闷地坐回去,气鼓鼓的戳着窗帘下吊着的流苏道,“可回头爹爹你还不是找个由头加倍补给他?再说了,他是堂堂从六品大员,朝廷分发俸禄,无人能够左右,我哪里能惹?说来,他还一个人拿着两份儿银子哩!”
  诸清怀笑着摇头,听她叽叽喳喳说些小女儿的傻话。
  “……那王同知一家子都不是好人,她爹爹总与爹爹你做对,她自己也挑唆着人说我的不是,生个儿子也是个酒囊饭袋,都二十岁了,还文不成武不就,偏生一家子都眼睛长到天上去,不知所谓!”
  诸清怀是头两年才从京城空降至此,而在这之前,王同知已经在黄泉州同知的位置上一坐七年有余,早已急不可耐。
  官大一级压死人,但凡能往上升一点,做个土皇帝岂不痛快?故而他一直没断了上下活动,打点周道,散出银钱无数,自以为知州的位置十拿九稳,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七年经营一朝打了水漂,看诸清怀自然是百般不顺眼的。
  诸清怀是圣人亲自任命的,身份自然贵重;可王同知到底也是老官油子,结结实实的地头蛇,两人自打对上就没少打官司。
  只到底诸清怀行的正站得直,又占理,王同知一家子集体拖后腿,眼见着也是朝不保夕……
  提到王同知的儿子,诸清怀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当即从鼻腔中发出重重一声“哼”!
  就那厮,什么东西,也敢巴望他的女儿!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千万别叫他抓到把柄!
  再说展鸰和席桐。
  等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雪已经下的很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遮蔽了视线,能见度变得极低,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
  “好大的雪,”展鸰用围巾捂了嘴,深吸一口冰凉洁净的空气,直觉一股寒意瞬间从鼻腔窜至五脏六腑,然后又蔓延到四肢百骸,虽然难免冻得慌,可倒也痛快,“来年肯定有个好收成。”
  铁柱他们操持的十分用心,搞得她经常忘了自己还是个拥有一亩地的小地主婆。
  之前去办户籍,她就顺带着把附近几亩地也买了下来,准备日后天暖了再种些旁的,或是养些家禽家畜的。因地理位置特殊,倒是比寻常地皮贵些,又有诸多要求和限制,不过也值了。
  铁柱照例带着大树他们在门外轮流候着,老远听见响动便迎了上来,又帮着卸货。
  “两位掌柜的可回来了,眼瞧着雪越下越大,俺们还担心路上难行,生怕有个什么闪失,想去迎迎来着。”
  “甜甜的姜枣茶和防风驱寒的大骨头汤都是现成的,掌柜的赶紧进去吃一碗,然后用热水烫个手脸。”
  大树说着,便背了几个筐和包袱在身上,又惊奇道:“呦,这是甚?这样大的橘子么?长得又像个梨!倒是没见过。”
  铁柱闻言也伸着脖子瞅了一回,也不认得,便笑着问展鸰,“掌柜的,您这又是从哪儿捣鼓的稀罕玩意儿?咱们竟都是没见过的。”
  自家掌柜的十分与众不同,隔三差五就要倒腾些新花样,他都见怪不怪了。
  “这是柚子,南边来的鲜果,你们打小生长在北地,没见过也不足为奇。”说起这个,展鸰也有些兴奋,“听说是大船运过来的,难得还颇新鲜,等会儿剥两个大家尝尝,赶明儿取一些熬成柚子茶。”
  还有一些柿饼、大梨,都十分肥厚,滋味鲜甜,正好买回来当年货。这两种都可滋阴养肺,对身体不错,后者还能加上川贝枇杷的熬点糖梨膏!
  沂源府冬日天冷干燥,好些人都多了咳嗽的毛病,尤其是展鹤这小家伙,捡他的时候本就冻着了内脏,如今全都发作起来,经常一咳嗽就是大半夜,睡都睡不好,听着叫人心疼。偏偏又没有立竿见影的法子,大夫也说只能慢慢调养罢了。
  好在展鸰和席桐都对锻炼颇有心得,每日都带着小孩儿做些运动,现在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昨儿去大夫那儿复查的时候也说很好,让坚持呢。
  铁柱和大树听得越发出了神,啧啧称奇,马屁不要钱似的肆意流淌,“真不愧是咱们掌柜的,当真见多识广,果子竟还能熬着吃!”
  展鸰自问是个大俗人,正常情况下也挺爱听这些甜言蜜语的,便努力做出一副谦虚的模样来,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好说好说。”
  又看向铁柱,“如今你也练得口齿伶俐了。”
  倒是大树才来,人又老实,说起来明显不如他溜。不过还有机会嘛,好好努力,以后肯定能顺利成长为一名合格的……马屁精!
  铁柱跟着大家相处久了,脸皮也厚了,“应该的,应该的。”
  众人都朝天笑了一回,席桐这不爱笑的也止不住乐。
  后头展鹤给席桐抱下来,站在雪地里摇摇摆摆的走,偏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风一吹,越发东倒西歪了。
  大树瞧不过去,本想帮他拿着,怎奈小孩儿十分倔强,死活不给,又使劲举着给他看。
  小孩儿不说话,大树又没跟他培养成眼神交流的默契,只是大眼瞪小眼,最后干巴巴的来了句,“呃,大爷这灯笼怪好看的。”
  小孩儿就拧起眉头,噘着嘴哼了声。
  席桐抬起大手拍了拍他的小脑瓜子,帮忙解释道:“这是他自己猜灯谜赢的,自然珍视。”
  仿佛是配合他的话,展鹤也很骄傲的挺胸抬头,肉嘟嘟的双下巴都抻平了,将灯笼举得更高了。
  于是铁柱和大树纷纷惊呼出声,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的围着展鹤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吹捧,尽管表情浮夸,演技拙劣,但依旧成功的将小东西美的合不拢嘴。
  不过说起来,他们的称赞却也未必全是奉承,这才几岁的孩子?寻常百姓家里的连字都未必认识呢,人家竟会猜谜了?真真儿的了不得!
  出去几天回来,难免忙乱,一群人都忙着归置展鸰带回来的东西。而展鸰先盯着展鹤洗了手脸、喝了姜汤,这才放心打发他去读书练字,自己却不想歇着,径直进了厨房,准备炸点萝卜丸子和蘑菇。
  马上就过年了,不抓紧点要赶不上了。
  没什么男女有别,席桐跟着进去打下手,清洗、切丝都是他的活儿,展大厨立在灶前的形象简直高大伟岸。
  尽管已经看过很多次,但每次看,席桐每次都会觉得神奇。
  这么些个不大像样的食材,经过这双巧手处理了,竟会变成无上美味……
  展鸰的动作熟练又轻盈,好似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一点儿不会因为是在厨房而显得杂乱,反而让人看了就不自觉放松。
  把萝卜丝放在面糊中搅拌的差不多了,再打上两个鸡蛋,彻底搅拌均匀之后油锅也烧热了。她一手舀萝卜丝面糊,一手用小一号的瓷汤匙在里头一按一转一拨,一个汤圆大小的萝卜丸子就乖乖跃入油锅,发出吱啦一声轻响。
  一个又一个,热油表面很快便挨挨挤挤的浮起来金灿灿的丸子,展鸰时不时地用漏勺拨弄几下,防止它们粘连。而随着她的拨弄,空气中的香味越发浓郁了。
  时候差不多了,展鸰将这一锅捞出,放在草纸上头滚了几下,将大部分表面浮油吸走才转移到大托盘中,又顺势分开柴火调小了火,好让油温不至于过高,起身时顺手夹了一个递给席桐,“尝尝味道如何,小心烫。”
  大约是加了鸡蛋的缘故,萝卜丸子表面黄澄澄的好看,跟交错露出来的绿色萝卜丝相互映衬,十分好看。因才刚出锅,上头还能隐约看见有细小的油花迸溅跳跃。
  席桐就着筷子使劲吹了几下就咬入口中,又缓缓吐出一口热气,满意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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