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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铁柱和二狗子要留下看家,她一个人既要驾车又要照看孩子,本就费劲,如今又下了雪,越发艰难了,索性把潜在的隐患都提前掐灭了!
  不过孩子再小也已经懂事了,得像对待大人那样尊重他的意见,凡事同他商议一回,也有助于培养他的责任心和安全感。
  忽然被告知不能跟姐姐进城了,小孩儿难免有些失望,不过马上又乖乖点头,还十分乖巧的上前亲了亲展鸰微凉的面颊。
  展鸰用力抱了抱他,“乖,姐姐很快就回来,给你带糖果点心好不好?”
  小孩儿这才开心了些,退到路边跟她挥手再见。
  一行三人赶车骑马的上了路。
  一开始诸锦还觉得雪天骑马威风的很,同话本里描写的侠女那样潇洒,简直是多年夙愿成真,激动万分,展鸰几回叫她上车都不肯,非要在下头待着。
  谁知眨眼功夫就打脸了!
  她来的时候正午刚过,日头正好,骑马也不觉得冷。可这会儿太阳忽然被云彩挡的严严实实,温度骤降,又下了雪,还起了风,雪花打在脸上啪啪的疼!
  别说打马跑了,诸锦只是这么坐着就冻得浑身哆嗦,两排牙齿相互磕碰咔咔作响,哪儿有一丝半点的威风?
  展鸰看的好气又好笑,觉得这丫头简直傻乎乎的可爱。
  她又开口催了催,这回知道厉害的诸锦也不推辞了,麻溜儿上了车,顺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谢谢展姐姐。”
  顿了顿又道:“话本上都是骗人的!”
  展鸰忍俊不禁,“哪里骗人?只你到底是知州千金,哪里吃过苦?自然受不了。可对好些平头百姓而言,夏日酷暑与冬日酷寒一般,不过是最不起眼也不得不克服的困难罢了。”
  诸锦若有所思,刚要开口,忽然一惊,“姐姐怎么知晓我爹爹身份?”
  展鸰失笑,“猜的。”
  “这个也能猜?”诸锦越发惊叹了。
  外头的夏白觉得快要听不下去了,低声干咳一声提醒她注意。
  自家小姐天真烂漫待人真诚,虽然比寻常官家女子多了些心眼儿,可到底涉世未深,她那点小花招在有经验的江湖人眼中,简直像是白纸黑字那样显眼。
  不过,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对展鸰越发好奇:
  那女子言行举止自带风范,又像是读过书的,绝非贫苦人家出身,可若是被娇养长大的,又为何会身居此处?又懂得这样多这样杂?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诸锦果然停住不问了,只是一双大眼睛咕溜溜看着展鸰,满满的好奇。
  展鸰别有深意的瞅了眼声音来源处,问道:“外头更冷了,你这护卫不要紧?我这里倒还有一条多余的羊毛毡。”
  不等诸锦出声询问,外头夏白就自己回答了,“多谢姑娘美意,这点寒气在下还受得住。”
  诸锦掀开帘子往外看,这才注意到他一身斗篷都是沉甸甸带毛的,且风兜下头带着一圈像是面巾围兜的东西,这会儿拉上来刚好可以遮住脸,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显然是专门在北方冬日用的。
  展鸰也顺着看了眼,点头笑道:“瞧见了没?人家那才是出门的打扮,谁跟你似的,倒是俏皮!”
  诸锦有些不好意思,抽手摔下帘子重新坐了回去,还不大服气的说:“我不过是缺一套那样的衣裳罢了!”
  想来话本中那些行走江湖的女侠们,也都有类似的一套衣裳的吧?肯定是的!
  展鸰失笑,心道这姑娘还挺执着。只是她的出身和身份注定了不可能实现梦想的!
  梦想,可能一辈子都只会是梦想了。
  说起行走江湖,倒是让展鸰回想起许多以前的事。她虽然不是行走江湖,可也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单纯从难易和复杂程度上来讲,没准儿比行走江湖还艰难呢。
  结束回忆之后,她幽幽道:“诸姑娘,我倒是想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好。”
  见诸锦又要说话,展鸰抢白道:“且不说那些话本子上面究竟有几句实话,你所瞧见的,也不过是最光鲜的地方罢了。什么行走江湖,听着好听,可你也不想想他们吃什么穿什么,一旦出去方圆上百里没有人烟,住在哪儿?什么大漠孤烟怒浪狂沙的,苍茫壮美固然令人向往,可其中四伏的危机你可曾想过?”
  “为何行走江湖的人都说自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话可不是白说着吓唬人的,一不留神送了命的多着是呢!”
  什么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哪里是容易做的?反正她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想了,只想安安稳稳过个小日子。
  诸锦本来还想反驳争取,可越听越心凉,心中那点向往也瞬间被灭的差不多了。
  展鸰又乘胜追击道:“你瞧瞧你身上这身儿骑装,裁剪精致,刺绣精美,没有几十两下不来吧?可很多时候,你所向往的那些女侠们,便可以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豁出命去!”
  “她们没时间讲究吃穿打扮,因为想活下来,好好地活下来就已经叫人筋疲力尽……”
  然后夏白震惊无比的发现,某个连带着多年来老爷夫人都头疼无比的问题,竟然就这么解决了?!
  见诸锦情绪明显低落了,展鸰罕见的起了一点摧毁青少年远大理想抱负的愧疚感,然而并不想反悔。
  嗨,谁小的时候没有三个两个的大侠梦呢?可现实终究是现实。
  她眨了眨眼睛,“你也大了,别老叫你爹妈担心。”
  谁知诸锦动了动,从胳膊缝里看她,声音闷闷的,“我娘早没了,之前就是代父亲回老家扫墓的。”
  她没有兄弟,又是打小当男孩儿教养的,这些事情从前几年开始就一手操办了。
  意外勾起人家的伤心事,这回展鸰倒是真内疚了。
  “对不住。”
  “也没什么,”诸锦倒是想得开,故作轻松道,“生老病死罢了,谁没有这一遭儿?不过早晚罢了。”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隐隐红了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
  展鸰理直气壮:“我有欣赏美色的权利!”
  夏白:“……”
  诸锦:“……冻死我了……”
  第16章
  展鸰不擅长安慰,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干巴巴的道:“你父亲是个好父亲,一定很疼你吧?”
  虽然这小姑娘才刚吃饭的时候还抱怨父亲管得严,可若当真狠心严格,她一个闺阁女儿怎么可能马术娴熟!且青天白日就能偷跑出城?
  由此可见,这不过也是个外严内松的女儿奴罢了!
  说起这些,诸锦果然眉飞色舞起来,“他最疼我啦!”不过马上又黯然,“如今也只有他疼我啦!”
  小姑娘抱着膝盖缩在一边,小小的,如同阴影里努力生长的蘑菇。
  展鸰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没说话。
  车内忽然就沉默了。
  然而诸锦是个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的好姑娘,过了会儿,她也不知怎的就想起来之前未完的话题:“展姐姐,为什么没有公鸡,母鸡就孵不出小鸡?”
  外面的夏白迅速迸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大小姐不知道这些事,可他知道,这却该如何解释?
  展鸰笑的肚痛,忽然对夏白有了点同情和戏弄的心思。
  她清了清嗓子,对诸锦眨眨眼,一本正经的问:“你真想知道?”
  诸锦用力点头。
  展鸰再次笑起来,这姑娘的求知欲真是强烈到近乎实质化。
  “也罢,我就说与你听,话说天下阴阳”
  刚说到这里,外面夏白的咳嗽声瞬间拔高,猛烈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展鸰笑的要打滚,诸锦却不乐意了,猛地掀开车帘谴责道:“好端端的,你又折腾什么?要咳嗽去后头,家去赶紧吃药!你这动静大的,展姐姐说话我都听不清了!”
  又是这招,打量她还是小孩子好糊弄么?
  夏白的脸是真白了,越过自家小姐的肩膀看向后面那位,十分无奈的抱了抱拳,因为过分咳嗽而略显沙哑的嗓音中明晃晃透出疲惫,“展姑娘,您好歹悠着些。”
  这可是知州家的千金,您听听您这都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回头若叫大人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
  “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不过天理人伦罢了,这本不是难以启齿的话,”展鸰笑的云淡风轻,“姑娘们间的闲话而已,我自有分寸。”
  夏白哪里肯信?刚要说话却见诸锦皱着眉头冲他摆手,直接开口撵人,“夏白,你前头探路去,我们女孩儿家的私密话你也要听吗?当心我回头告诉父亲,叫他”
  “大小姐,属下的月钱已经快叫您扣光了,”夏白面无表情的道,知道大势已去,无法挽回,干脆破罐子破摔的冲展鸰作揖,“展姑娘,还望您看在大人的面儿上,好歹掂量着些。”
  说完,果然打马去前头探路了。
  展鸰就笑着冲他的后背道:“我自晓得,回头若不好了,你再咳嗽便是了。”
  夏白的脊背明显僵硬了下,一抖缰绳走的更远了。
  展鸰和夏白对视一眼,笑作一团。
  闹完了之后,诸锦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一个劲儿的催她快讲,表情激动且真挚,如同后世那些渴望未知的纯洁女学生……
  正是好奇的年纪,谁还没变着法儿的打听点儿特殊信息了?
  展鸰忍笑,权衡利弊之后决定还是不要得罪一位前途无量的知州大人为好。
  “其实单纯从诞育后代来讲,人与动物也没什么大的分别,人分男女,兽分雌雄……”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整体水平和接受程度,展鸰极其谨慎而小心的将该讲的东西重新排列整合,尽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婉表达出来。当然,具体细节那是决不会讲的。
  就是说想生娃娃,必须得男女雌雄在一起,经过某种亲密无间的神圣仪式,双方各自贡献一点东西,然后才会有后代。
  所以,如果公鸡没了,即便母鸡继续生蛋,可生出来的也只是蛋而已,永远都孵不出小鸡。
  诸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脸蛋红扑扑的,看向展鸰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仰。
  这个姐姐可真是了不起,懂得这样多!
  展鸰看了她几眼,不由得感慨万千。
  放在半年前,如果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跟她说,你马上要给一个跨越时空的年轻女孩子借由公鸡母鸡教导性启蒙知识,她一定是认为对方在扯淡,然而现在……
  因有夏白在前头开路,这回展鸰进城直接没有下车,守卫一看夏白的腰牌就抬手放行了,结结实实体验一把什么叫特权。
  展鸰直接将二人送到知府衙门后门口,几个门子先还疑惑怎么来了辆骡车,结果下一刻就见自家小姐从车上跳了下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娘咧,他们家小姐是坐着骡车回来的!
  “行了,看你们到了我也放心了,走了啊!”展鸰也没多说,而且看着夏白满脸的警惕,估计也不会让自己再开口,索性放下泡菜就潇潇洒洒的挥挥手走了。
  诸锦还挺不舍的,在后头追了两步,“展姐姐,回头我再去找你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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