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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他对许茉妍充满了感激,这个女人总是懂得如何迎合自己,为自己着想。
  刚刚成为男人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从未奢求过的统治欲,就像土壤里的种子,遇上雨露阳光,从此生根发芽、恣意生长。
  太子妃见朱瞻培走过来,起身笑道:“你来了,快进去吧,你父王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等到朱瞻培从正殿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空空的,连装着鹅卵石子的竹篓也被收走了,东宫也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朱瞻培正想离开,忽然看见一个人影从西厢向后院闪去。什么人?朱瞻培满心疑虑。除了嘉兴,几个妹妹都不住在这里,看那人的身形衣着,又不像嘉兴。
  他想也没想,跟着也往后院去了。远远的,见那人进了一个院门不见了。
  朱瞻培跟过去一看:不可能啊,这不是母亲的宫殿吗?虽然父王已经撤掉了门外的守卫,可母亲并未被允许擅自出宫,又怎会有人进去找她?
  本想推门进去,又想起今天许茉妍交代自己的话,正犹豫着,他似乎听见里面有说话声,朱瞻培实在忍不住好奇之心,推门走了进去。
  “母亲?”他在殿外唤了一声。
  里面李选侍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让他进去。
  “儿子来看望母亲,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
  这可不像李选侍平常的口气。难道,是怪自己太久没来看她?朱瞻培进去四下打量一番,除了李选侍在窗前软榻上坐着,并未见别人。
  “母亲,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
  李选侍淡淡的说:“母亲这里已是禁地,人人避之不及,你认为还会有人那么好心,冒险进来看我吗?”
  朱瞻培松了口气,也许是进了别的院子,自己看错了。
  “培儿,母亲也有月余没见你了吧?”李选侍话说得平平淡淡,倒叫朱瞻培听得耳朵进了针,刺得它难受。
  的确,他自母亲被禁足那天,从离开这里,就再没来过。
  “这……这不是父王有令,儿子不敢违令不遵……对了,母亲,昨日儿子已被正式册封为鲁成王,入了宫外府邸,以后来看您就更不方便了……”
  朱瞻培的话突然打住,他看见桌上有一个纸包,上面印着几个字“大顺斋”。这个朱瞻培知道,大顺斋糖火烧,在京师里很有名气。
  可……这是宫外才有的食物!
  李选侍顺着朱瞻培的目光看去,不觉心跳加快,她刚才怎么忘了,桌上还有花荞拿来给她的东西。于是她笑着说:
  “你要不要尝一块?母亲嘴馋了,塞些银子,让小内侍到宫外替我买回来的。”
  “哦,不用不用,母亲爱吃,就留着您慢慢吃吧。儿子不能在宫中久留,这就告辞了。”
  朱瞻培出了东宫,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母亲从朝鲜来大明二十年,可并不了解大明民间食物,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糖火烧的?
  第183章 酒后言再翻谋逆案
  朱瞻培一离开,花荞就从内殿的帘子后面钻了出来。
  刚才,好不容易等嘉兴练完飞石回去休息了,她赶紧溜到后院来。花荞欣喜的发现,选侍娘娘的院门外已经没有人把守了,本来编好的借口也用不上,直接进了院子。
  呼延锦那把活舌钥匙,轻易就打开了锁着的房门。
  “娘娘!”
  “小荞?你怎么进来了?”李选侍又惊又喜,忙从内殿里迎出来。
  她拉着花荞的手,一瞬之间就泪眼朦胧:这哪还用证明?小荞明明就是当年的自己。难怪上次自己懵懵懂懂之间,把小荞认作是姐姐。
  “不许叫‘娘娘’,要叫‘娘’,若是用我们朝鲜话说,你要叫我‘阿妈妮’。”
  花荞脸一红,朝鲜这个称呼有些别扭,她笑着说:“那我还是叫‘娘’吧。娘,您看我给您带了什么好东西。”
  她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纸包来:“这是大顺斋的糖火烧,外边脆,里边松软,香香甜甜的。娘,您试试。”
  “你能来看娘,娘就心满意足了……”李选侍轻轻咬了一口,果然很好吃,她看看外面又问:“今天你一个人来的?小锦没有跟你一起来?那你怎么进来的?”
  “娘,春宴上我认识了嘉兴郡主,她让我进宫教她打飞石,太孙殿下就给了我一块腰牌,您看,就是这个。”花荞把要上那块腰牌解下来递给娘看。
  李选侍看了一眼就说:“难为他去为你讨了一块,东宫女官的行走腰牌,常要出外勤的有品级女官才能拿,确实方便不少。你拿好,别丢了。”
  花荞一边系腰牌,一边笑嘻嘻的说:“所以,我以后可以经常来看娘了。”
  母女俩只说了几句,外面就传来了朱瞻培的声音。李选侍连忙示意花荞躲到内殿里面,自己则坐到软榻上等他进来。
  谁料,让朱瞻培看到那袋糖火烧,李选侍搪塞了一句,还好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小荞,你们找到沈红棉了吗?”
  花荞点点头,说到:“师兄第二天就派人回南都去找人了,昨天收到飞鸽传书,说人已经找到。两年前,沈红棉的丈夫病死了,她女儿也已出嫁,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这两天,她就该到京师了。”
  李选侍叹了口气,抓着花荞的手满是歉疚的说:
  “都怪娘当年一时鬼迷心窍,一心想要个儿子傍身,那会娘怕死,娘怕没有儿子,在这深宫里活不下去……现在想想,什么都不过是白云苍狗。只不过是害了你,好好一个金枝玉叶,却流落在民间受苦。”
  “这有什么?我觉得在民间还过得快活。我想好了,我已经找到了您,还能常常来看您,就已经心满意足。我就是花荞。
  师兄已经是三品官,花荞可以嫁给师兄,可朱荞却不能。娘,我就想一辈子和师兄在一起,不想要什么郡主、公主的名分。”
  李选侍“噗呲”笑了:
  “一个大姑娘家,说什么‘嫁’啊‘嫁’的,也不害臊……娘真羡慕你,能够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娘这一辈子,也没被人爱过,总是战战兢兢的去讨好那个男人,哪怕他厌恶自己……娘也想好了,娘从现在开始,也要做娘自己。”
  花荞一把将李选侍紧紧抱住,开心的说:“对,娘,我们都做我们自己。”
  这边母女欢欢喜喜,那边起了疑心的朱瞻培,本想再回去问问,替他母亲出宫买东西的是哪个内侍,想想还是算了,他知道母亲在大明除了姨父一家,谁也不认识,应该不会有问题。
  朱瞻培今天也没空管这事,他还得快些回去找罗长史,刚才朱高炽对他说,从明天开始,他就要像他那几位皇兄一样,随堂早朝。
  鲁成王府里,罗长史也很意外,六皇孙这么快就要接触朝政,他的教习也要加快了。
  第二天,朱瞻培差点就按捺不住自己狂喜的心,他盯着皇太孙的后脑勺,才好不容易把脸绷住:现在他还在我前面,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他前面。
  六皇孙的加入,还是引起了一些大臣的注意,尤其是汉王与魏谦,就连方仕政,也暗暗打量了他好几眼。
  “启禀皇上,臣有要事禀报,还请皇上早早定夺,刑部才能防患于未然。”
  朱棣听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奏呈,正有些昏昏欲睡,忽然听到刑部左侍郎魏谦,说有要事等他定夺,不禁来了精神。刑部的要事,那就是要出事。
  等朱棣将递上来的折子看完,不禁火冒三丈,将折子拍在龙案上:“魏谦!所奏之事是否属实?!若有半句虚假,朕会要了你的项上人头!”
  魏谦忙跪下说:“皇上,臣收到密报以后,也怕其中有误会,又亲自去调查,证据确凿,绝无虚假。”
  “提督东厂!你们都干什么去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是刑部先察觉到!”
  东厂厂公黄俨吓出一身冷汗,忙出列跪在魏谦身边。朱棣一使狠劲,将奏折砸到了他的头上,黄俨连打歪的帽子也不敢正,连忙将额头磕在地上。
  “还不看!”
  黄俨这才拿起奏折一目十行的看起来:魏谦啊魏谦,你也太狠了,这么大的事,你能不能和我先通通气在上报?
  原来,魏谦报的是,永平公主和她的儿子,富阳侯李茂芳,在去年五月的孟贤谋逆案中,竟然早就知情,钦天监王射,就是被李茂芳鼓动的。
  李茂芳一次酒后失言,曾透过一句半句,与他饮酒之人,是赵王的长史赵亨道,此人在任国子司业时,曾与魏谦交好,他也不知此话事大事小,悄悄告知了魏谦。
  魏谦如何会放过这个拿人把柄的机会?立刻着人细查,终于查实此事。
  今天,他就是要用这件事,为朱瞻培创造一个机会。
  永平公主是朱棣的次女,去年结案时,朱高炽以赵王不知情为由,为朱高燧求情,把赵王从谋逆案中摘了出去。
  若此时认定,一直与赵王同在北平的永平公主是同犯,那么,赵王朱高燧,甚至是为他求情的皇太子,都难辞其咎。
  这不等于是把朕架在火上烤吗?
  魏谦,你好大的胆子!
  第184章 拂圣意太子遭禁足
  魏谦兵行险招,其实是有把握的。
  皇上有四子五女,第四子夭折后无所出。无论汉王、赵王如何闹腾,他都没有下过狠手,也是因为子嗣单薄的原因。
  永平公主的驸马李让,死前一直都拥护赵王争太子之位,皇上也都心知肚明。
  所以皇上恨的不是永平公主和他儿子帮赵王,恨的是把这件事情给翻出来,相反,能让他不责罚儿女,又能让他这个父皇保住颜面的,那就是功臣。
  迁都当年,皇上成立了以内侍臣为主导的东厂,起初由司礼监几个大太监轮流管理,后来就渐渐集中到内侍臣黄俨身上。
  这事若是让黄俨先查出来,必不会捅到朝堂上,因为他可以直接向皇上汇报。可刑部不同,魏谦必须上折子,才能将此事告知皇上。
  所以皇上并不会迁怒刑部。
  魏谦虽面无表情,却一直不放过皇上脸色的变化,他要看自己赌得对不对:“孟贤谋逆案,永平公主与富阳侯牵涉其中,兹事体大,臣不得不报。所获富阳侯与王射所通书信一封,上言‘得悉公主及富阳侯意’,其关系昭然若揭。”
  “你没错……只要是谋逆,朕绝不轻饶!”
  “启禀陛下,儿臣以为,孟贤案去年冬天已结案,臣以为,不宜另生事端,以免再起动荡。”皇太子内心苦涩,却不得不护着妹妹永平。
  朱高炽近两年愈发肥胖,饮食已经尽量清减,可体重就是减不下来。好在他站在第一排,并不需要走动,便可以发言。
  “你是说,只要是结案,就不需要追查漏网之鱼?”朱棣有些恼怒的问。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太子殿下,您护了赵王又要护永平,是要显示您宽宏大量,有长兄之风,还是说,这事与他们无关,是您自编自演……”汉王不嫌事大的说。
  还没等太子答话,皇上一拍龙案吼到:“够了!”
  永乐六年,太子首次监国,自永乐十一年起,朱棣更是频繁将国事交与朱高炽,三个儿子相互掣肘,自己乐得平衡,可汉王直接在朝堂上捕风捉影,这也是他不能容忍的。
  “启禀皇上,此事虽涉及皇室,恐怕不能轻易放过,谋逆之风不可助长……”
  朱棣还没看清出来说话的大臣是谁,就听到一个不甚熟悉声音说到:
  “启禀皇祖父,瞻培认为,永平公主是皇亲,可富阳侯李茂芳却是外人,况且姑母一介女流,就算略知一二,也未必知道其中厉害,富阳侯才是祸首,若证据确凿,皇祖父应拿李茂芳问罪。”
  众臣皆侧目:六皇孙小小年纪,甚是会打圆场,李茂芳是外人?他不是你表哥?
  可龙椅上的朱棣大喜:对啊,李茂芳姓李,按说,确实也是外人,惩处李茂芳,永平也算得了教训,这也算是一个折中的法子。这鲁成王还算有点头脑。
  “好!黄俨,朕命你与刑部共同负责此案,查实证据,收监李茂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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