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香香,你在这干嘛呢?”许国梁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看着董香香。
  “国梁哥,你怎么来五里沟这边了?你不是在县小上班么?”董香香一脸吃惊地看着他。她显然没想到许国梁会到五里沟这边的小学来。
  “我来这边开会。”许国梁随口解释道,紧接着就很生气地说:“香香,赶紧跟我回家去。”
  许国梁明显就是不高兴,那位马大姐也不好继续在跟董香香说什么。只能给董香香递了个再联系的眼色,董香香看着她笑了笑。
  许国梁那边一脚踩在地上,显然已经不耐烦了,又催促道。
  “你还不快点上车。”
  “唉。”董香香应着,连忙抱着小箩筐就坐到了自行车的后座上。
  许国梁见她坐好了,看都没看马文梅一眼,蹬起自行车就走了。
  一路上,许国梁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明眼人都知道,他身上带着火气呢。
  回到家之后,把自行车放好。
  许国梁推搡着董香香进了屋里,关了房门,这才一把抢过她的小箩筐。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一些5分1毛的零票子。许国梁顿时就明白了。
  “董香香,你是跟谁学得这个呀?家里缺你吃了,短你穿了?你就敢出门做这种见不得人事?”许国梁说着就把箩筐扔地上了。
  许国梁从小被寡母养大,在母亲面前,他一向都是孝顺、谦逊又听话的。可是,在年少的没过门的妻子面前,许国梁却是要顶门立户的大丈夫。所以,董香香犯了错误,许国梁自然要好好管教一番。他不自觉地就拿出了当老师的款来了。
  董香香低着头,一副老实认错的样子。上辈子,她早就习惯许国梁装腔作势耍威风的这一套了,根本就不把他的“咆哮怒吼”当一回事。许国梁骂他的,董香香就当耳边风。反正以董香香的了解,许国梁是不敢动手伤人的。
  只是筐子摔了,钱撒了,钢镚滚得满地都是。董香香忍不住蹲下身子捡钱。像许国梁这种“高尚”的读书人,永远不懂得别人赚钱的辛苦。
  许国梁一看,董香香没有战战兢兢地听他训话,反而在捡赃款就更生气了。他抬起脚,就把小箩筐踢飞出去。然后冲着董香香就吼。
  “怎么着?董香香,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吧?我短你吃了,短你喝了?你就在外面摆摊,给我丢人现眼?”
  董香香这才小声辩解道。“哥,我不会去你学校门口的卖瓜子的,我以后都不去那边附近。”
  “不去我们学校门口,你就能摆摊做买卖了?看来你到现在都没明白你的错误。董香香,你这是在投机倒把你知道么?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的人会把你抓起来的。”他说着就把董香香硬拉扯起来。
  刚好这时,许母也到家了。只是,她还没进门,就听见许国梁在吼董香香。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呀?许母赶紧推门走进屋里,刚好就看见她儿子抓着董香香胳膊,额角青筋暴露,就像要打董香香似的。
  董香香那边眼圈都红了,她觉得自己没做错,就那么倔强地看着他不认错。
  许母看见这一幕,肺都气炸了。她一弯腰随手就抄起了门口的笤帚,快走两步,拿笤帚就狠狠地拍在许国梁的后背上。
  许国梁一下没躲开,直接就被他妈拍了个正着。
  “妈,您干嘛打我?我在管教我妹子呢,不行呀?”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许母就更生气了。
  “许国梁,你念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我们老许家的人不打媳妇。现在都新社会了,你敢打香香,就就打死你!”
  很多年前,许母抄镰刀跑出去砍二流子的事,深深地印在许国梁的脑海里。到现在,许国梁一看见他妈生气了,还是忍不住腿肚子直发抖。
  董香香懒得看许国梁这怂样,赶紧上前把许母拦了下来。“妈,您别生气。我会跟我哥好好说的。”
  许国梁就着台阶就下来了,顺便还告了董香香一状。
  “是啊,妈,我不是故意乱发火的。我实在是没想到,咱们家香香胆子居然那么大?她一个人跑到五里沟小学卖瓜子去了。这不是投机倒把么?再让人抓起来可怎么办?”
  听了他的话,许母的火气又起来了。
  “卖点炒瓜子怎么了?我们靠着自己的双手赚钱,不偷不抢的,怎么就不行了。六几年的时候,要不是我偷偷把你奶奶给我的镯子拿去换了吃的。咱们一家子早就饿死了!”
  许国梁还真不知道,原来他妈也这么大胆。只是不管怎么样,他仍是忍不住开口劝道。“那时候是暴乱,都有人出去讨饭吃,那是非常时期没办法。现在可不一样了,咱们家不缺吃不缺穿的,根本就不用出去做小买卖。”
  “怎么就不一样了?你妈投机倒把了,你这当儿子去举报呀?拿香香撒什么气呀?我还告诉你,就是我让她去卖瓜子的!”许母生气地说道。
  一看他妈这么生气,许国梁到底是软下来了。
  “妈,我不是这意思。您先别生气,有话咱们好好说!”
  第7章 销路
  007 销路
  许国梁本想好好教育董香香一顿,结果没教育成。反而是他被母亲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还被笤帚拍了。
  许国梁倒是想跟他妈摆事实、讲道理呢。可许母根本不肯听他这一套。
  这个顽固的当家女人就是认定了,私底下炒点瓜子拿出去卖根本就不算什么事。他们把瓜子拿到供销社去卖,一斤才3毛钱。炒炒拿去卖给想吃瓜子的人,一斤能卖到1块多。这怎么就算犯罪了?她想不明白。
  许国梁自诩为有文化的人,却根本就说服不了他妈,最后只能灰溜溜地骑自行车回学校去了。
  许母被气得连晚饭都没给他做,还是董香香给许国梁拿了几个贴饼子,用铝制饭盒装了半盒子家里腌制的小菜。
  到了这时候,许国梁才明白过来,家里的事情都是母亲做主的。许国梁自己都左右不了母亲的看法。卖瓜子这事倒也怨不得董香香。
  回到学校里,就着贴饼子,吃着酸甜可口的小菜。许国梁突然就觉得董香香还真是越来越有小媳妇的样子了。这做的小菜还真入味。而且,董香香还知道劝解母亲,体贴他了。
  想到这些,许国梁对董香香的不满一下就没了。当务之急,还是先说服母亲才是。
  打那以后,许国梁一有空就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跑。他总是试图跟许母讲一些大道理。只是每次他刚一开口说,摆地摊做小买卖是投机倒把,出问题会被抓的。
  许母马上就把他堵回去。
  “我们卖瓜子能赚三瓜两枣呀?做小买卖的人多了去了,摆地摊的又不是没有,抓人也抓不到我们头上呀。更何况,二队的何家人不是一直在买豆腐么?人家不是也没事么?”
  许母的性格很强势,在家里她就是权威。许国梁一而在再而三地劝说,反而让许母觉得这儿子念书念成榆木脑袋了。
  同时,许母也觉得许国梁眼皮子太窄,这辈子大概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也就凑合着当个老师吧?说到底,将来他们老许家还是得靠女人当家。
  对许国梁失望之后,许母也就更看重董香香了。特别是董香香还就就给她们的瓜子生意找到了一个销路。
  那天晚上,董香香就把马文梅想从他们家进瓜子的事跟许母说了。许母思量着,把瓜子低价卖给马文梅也是可行的。
  反正她们家里一斤瓜子可以包到20包以上,一包瓜子怎么也能赚1块多钱。如果马文梅要来他们家批瓜子的话,一包瓜子怎么也得要4分钱吧?
  许母把自己的盘算跟董香香一说,董香香想了想,倒是也没反对。许母又问她有什么想法,董香香这才开口道:
  “妈,不然咱们就不给她包了,让她6毛5钱一斤拿走,回家自己包包去吧?这样一来,咱们虽然亏了1毛5分钱,却省了不少事呢。”
  许母听了她的话,不禁点了点头。
  “那咱们炒一斤瓜子,也能赚3毛5分钱呢,刨去成本一斤也能赚3毛钱呢。这样也是可以的。”
  董香香又接着说:“不只是这样。妈,其实,咱们还可以让她提供瓜子原料,咱们就帮她加工,一斤收她3毛5分钱,这样咱们连原料都不用买了。咱们家就两人在炒瓜子,还要干农活呢,还是把能省的事尽量省下来的好。”
  “这样也行!”许母早知道董香香是个有注意的,却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么多新鲜想法。
  母女俩商量好价钱之后,许母就打算去五里沟找马文梅了。可是,董香香却让她先等等,把马文梅放在那边晒晒。
  董香香跟许母说:“马文梅要是真想做瓜子买卖,自然会亲自来咱们家的。”
  说完这番话,董香香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她甚至还去别的地方卖了次瓜子,反正就是不去五里沟了。
  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天。许母心里就跟长草似的,她就想不明白,董香香这小毛丫头怎么就这么能沉得住气?
  找了个机会,许母就忍不住问董香香:“香香,那天你跟马文梅说你的名字么?她要是不知道名字,怎么上门来找咱们呀?”
  董香香只能仔细劝她。“妈,马文梅本事大着呢,她要是真心想要瓜子,自然能打听到咱们家来。到时候,她上门来求您,您跟她谈得时候就有底气了。您就记着,咱们家这炒瓜子的方子就是祖上传下来的。别的地方想买都买不到这么好吃的瓜子。马文梅自己想做都做不出来。她要是真心想做瓜子买卖,肯定绕不过咱们家去。”
  董香香一边切猪草,一边给许母灌输了一些做买卖的想法。许母一开始并不太理解,可是听董香香说得多了,她心里也就有底了。
  结果不出董香香所料。第二天上午,马晓月就带着马文梅上许国梁家里来了。
  马文梅一进屋,就笑着跟许母说:
  “婶子,也不知道香香妹子把那件事跟您说了没有?”
  马文梅是个精明人,她果然就把许家的情况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她也知道董香香的外祖父曾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厨师。也就断定董香香没跟她说谎,这瓜子的方子还真是祖传下来的。所以,马文梅也就对这瓜子更加势在必得了。
  许母故作镇定地打量了一下马文梅。马文梅今年二十八九岁,她长得不怎么漂亮,只是没说话的时候,她脸上就先带上了三分笑意。说话的时候,又让人觉得她这人特别痛快,很会替别人想。这样的一个女人骨子里藏着几分精明,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许母心里就琢磨着,果然又被香香那个小丫头说中了。这马文梅现在可不是就登门来求她们了。再想起董香香说过的那些话,他们家瓜子别的地方都没有,马文梅就得找她们买。许母的腰杆子顿时就硬起来了。
  许母也是个当家做主的女人。这些年,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村里从来都没吃过亏。不得不说,她在与人打交道上面也是很有办法的。
  “噢,你是说那件事呀?香香的确是跟我说了。不过那天回来之后,我家国梁就发了一大通脾气,他又摆事实又讲道理的,我们听得都毛得慌。我们家时代都是老实本分的贫下中农,实在不想惹出什么事来。”许母说着就叹了口气,一副不想招惹麻烦的样子。
  马文梅看她这副样子,连忙劝道:
  “婶子,我知道您是见过世面的人。咱这儿有手艺能把日子过好,谁又愿意过紧巴巴的呢?这样吧,婶子您只要肯把瓜子卖给我,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责任都由我马文梅自己担着。”
  “这……”许母听了她的话,脸色微变,却仍是带着几分迟疑。
  马文梅一看有戏,就继续劝道:“婶子,今天是我特意求您来的。别的事跟您不相干,您呀,就把瓜子卖给我吧!”
  许母又想了想,然后才开口道:
  “不然这样你看行不行?你把瓜子拿过来,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我帮你加工一下。顺便收你一点手工钱?就跟崩爆米花那样?”
  马文梅听了这番话,顿时就觉得许母是个特别有成算的人。怪不得能养出董香香那么心思灵巧的女孩呢?
  “婶子,这当然也好了。”马文梅直接把应下来了,生怕许母会后悔似的。
  说到这里,这个买卖算是订下了。再一详谈,许母一斤瓜子要收3毛5分钱的加工费。马晓月当场就有点急眼了,她还想劝说许母降点价。可是马文梅却拉了她一把,直接就应下了一斤瓜子3毛5分的加工费。
  两人就此说定了,双方甚至还立下了字据。
  马文梅说好了,明天就把瓜子给许母送过来了。然后,就带着她堂妹马晓月离开了许国梁的家。
  两人走到没人的地方,马晓月忍不住问她堂姐。
  “姐,这一斤瓜子成本才3毛,许婶子就敢收你3毛5分的加工费,这不是坑人么?崩爆米花的,一斤才1毛钱。”
  马文梅连忙推了她一把。“不知道你就别瞎说?你也不想想一斤瓜子包成小包能包多少包?小包五分钱卖出去,又能卖多少钱?”
  马晓月忍不住小声问:“多少钱?”
  马文梅冲着她比了一个手指。“起码这个数。”
  马晓月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她。“啥呀?一斤瓜子能卖一块钱呢?”
  马文梅连忙堵住了她的嘴,不让她继续声张。“你说我亏了么?许婶子也算厚道了。让我赚一半都得多了。何况我能买到更便宜的瓜子。”
  马晓月听了她的话,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她一直知道堂姐做小买卖很赚钱。可是直到了今天,她才知道她堂姐居然能赚这么多钱?
  因为这件事,马晓月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她的观念也发生了改变。就像马文梅说得那样,有赚钱的门路,谁还想过苦巴巴的日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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