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她和裴恕在临行前与毓宁、毓怜约法三章:第一,不得强迫她完成婚约;第二,不得迫使她参加火炼;第三,不得强行让她留在青乌。
  答应了这三件事,林啾啾才同意跟她们前往青乌族。
  瑟瑟虽然已经接受了林啾啾是不会与阿铮完婚的事实,但她还是不太能接受林啾啾和裴恕在一起。
  他可是人!
  一个是人,一个是鸟,这如何能够在一起!
  以后生出的孩子是人还是鸟?还是半人半鸟的半兽人?
  瑟瑟觉得自己是为了林啾啾好,理直气壮地说了出来,林啾啾听了,一口茶几乎全部喷了出去。
  “咳!咳咳!”她咳了好半天才平稳住呼吸,清理掉车厢中的水渍道,“你……你想得可真长远……”
  瑟瑟:“那可不。你是金绒,血脉珍贵,当然要考虑清楚这些。”
  “而且,这个人显然很有问题,你看他腰上的香囊,羽毛绣得如此凌乱,还那么毛躁,一看就不是咱们青乌鸟的羽毛。说不定啊是路边的哪只野雉精的。这样的人可要不得!”瑟瑟扒着林啾啾的肩膀跟她咬耳朵。
  林啾啾:“……”
  她没好意思告诉瑟瑟,那才不是什么野雉精的毛,而是她心口的羽毛。只是绣得不得章法,所以才会如此。
  林啾啾本以为裴恕多半会嫌弃那香囊的模样,没想到他时常将它取出,放在身旁或者膝盖上,就像现在拿着书卷在看书的时候,手指总会无意识地擦过香囊上的恕字。
  瑟瑟后来又掰着手指头说了什么,林啾啾也没留意去听。她只注意到裴恕捧着书卷,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地在笑。
  笑的肯定不是书上的内容。
  脑海里关于君王与宠妃的情节又回来了,这一次,大脑再度兴奋起来,不光勾勒出了画面,连声音都配上了。正是裴恕那一句“醒了?”的略显慵懒的语调。
  “瑟瑟!”
  林啾啾不得不抓住瑟瑟的手,强行转移注意力与她说话:“你专门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瑟瑟被林啾啾炙热(?)的眼神看得一愣,摸了摸脑袋道:“是了,是有事要告诉你。”
  此次返回青乌族一共两辆云车,裴恕与林啾啾坐一辆,瑟瑟阿铮与毓怜毓宁坐一辆。
  瑟瑟本来是替毓宁来传话的,结果刚钻进云车,就看见林啾啾靠在裴恕肩上的那一幕,惊得她连最初是来干嘛的都忘记了。
  “宁姨说,寒山山上有风雪,要到明日才停歇。咱们今晚先住在人类的村镇,等到明天雪停了再出发。”
  林啾啾:“好。”
  毓宁和瑟瑟他们都是青乌族,虽已化成了人形,但生活习惯与人类不同,夜晚并非一定要睡在床上。
  他们之所以会专门挑选在人类的村镇中歇脚,应是考虑到了裴恕。
  想到了这一点,林啾啾对毓宁的好感不觉又增加许多。
  ……
  日暮。云车恰好行驶到寒山山脉附近的一座城镇上空。
  毓宁与毓怜经常与人族修士打交道,对人族的生活环境与习俗自然很是熟悉,很快就打听到了城中的客栈,带着一行人走了过去。
  倒是瑟瑟与阿铮,对周围的一切感到新奇。
  这是他们第二次进入到人类生活的城镇。第一次是在罔石镇。
  然而两地相隔太远,风俗差别极大。而且那个时候瑟瑟在与林啾啾生气,根本顾不上仔细观察城镇风光,此时看到周围的墙瓦建筑,与摆在街边的小摊小贩,不免感到惊奇。
  “咦?这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把红色的球球挂在门口?”瑟瑟指着一家正在挂灯笼的门户道。
  不等林啾啾回答,挂灯笼的人已经回头笑道:“小姑娘是第一次来咱们陵城吧!这几天是花灯节,家家户户都要挂花灯的!哦对了,今天晚上主城道上还有花灯□□,可热闹了,可以看花灯,猜灯谜!还有烟花哩!”
  那人说得眉飞色舞,瑟瑟听得很是心动。
  “花灯?灯谜?那是什么,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弦歌,咱们去吗?”
  反正今晚也要呆在这里,与其坐在客栈里发呆,不如去凑凑热闹。
  林啾啾爽快答应道:“好啊!”
  同去观看花灯的一共四人,林啾啾、裴恕、瑟瑟、还有阿铮。
  林啾啾本以为裴恕会像毓宁和毓怜一样选择留在客栈里,没想到他却一反常态,决定跟他们一起。
  “你真的要去吗?”林啾啾向裴恕反复确认道,“□□街道上的人可是很多的,到时候也会很吵。”
  裴恕不喜欢喧哗。林啾啾觉得他一定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场合。
  如果是出于对她安全的考虑,那就没必要勉强自己了。
  “毓宁长老不是答应过我们了吗?不会做出逾矩的事情。而且你不是还在山海戒上加强了防护阵法,完全没必要为我担心啦!”
  裴恕那日在炼器室中,除了写出了长长的卷轴,还研究出了新的防护阵法,专门免疫精神系的以及药理性的攻击。
  他将那阵法注入到林啾啾的山海戒中,林啾啾合理怀疑,她现在就是一个人形的行走保险库,任谁都不能突破山海戒对她的保护。
  呃……可能裴恕除外。
  裴恕发出“嗤”的一声轻笑,很显然,他意已决,是一定要与林啾啾一起去的。林啾啾便也不再劝说他留在客栈。
  因为花灯节的缘故,陵城的夜晚竟比白天还要热闹。家家户户都挂起了花灯,人们从屋子里走出来,手执纸灯,欢声笑语,明亮的灯光温暖了街道,从城镇的这一头一直星星点点地亮起到另一头,宛如人间璀璨星河。
  花灯□□队伍从亥时开始,巨大的灯车一辆接着一辆,缓缓驶过陵城,让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在内的围观群众们都着实惊艳了一把。
  “哇!弦歌,你看那个!”瑟瑟张大嘴巴感叹道,“那个是不是凤凰!你看,它的翅膀和脖子还会动哎!简直像真的一样!”
  瑟瑟一边说,一边学着灯车上的凤凰摆了两下手臂,晃了两下脑袋,引的林啾啾和她们周围的小孩发出咯咯的笑声。
  观看花灯□□的人很多,声音嘈杂,大家不得不抬高音量才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这种情况相互叠加,到最后倒不像是在说话了,而像是在吼。
  “弦歌!后面好像更热闹些!咱们过去吧!”
  “好啊,一起过去吧。”
  “你说什么?”
  “我说好!”
  林啾啾吼完了,感觉自己好像提前步入了老年状态,还摊上了一个耳朵不太灵光的同伴。
  她和瑟瑟顺着人流朝后方走去,走动前不忘挥挥手,与裴恕阿铮打下招呼,免得一会儿走远了,他看不见她。
  裴恕与阿铮站的位置距离林啾啾有点远,毕竟他们两个大男人不像林啾啾与瑟瑟那样兴奋,一定要站在距离灯车很近的地方观赏花灯。
  林啾啾目测了一下她和裴恕之间的距离,大约四五个身位的样子。
  她和瑟瑟肩并着肩,相互交流尚且都要靠吼,这要是对裴恕表达清楚一句话,她的嗓子岂不是要废了?
  林啾啾犹豫了一下,考虑着要不要跳进神府里同裴恕说,只见裴恕已经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他这是……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她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手势,他就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林啾啾呆呆地愣了愣,冷不丁被瑟瑟拽着、被人潮裹挟着向后走了几步。
  再抬起头来,林啾啾发现裴恕与阿铮已经跟着她们走了过来。他是真的明白她的意思了。
  林啾啾开心地笑了笑,又冲裴恕比了个手势,和瑟瑟结伴去看花灯去了。
  裴恕走到一个较为安静的角落。
  这里的位置很好,既不会过于吵闹,又能看到林啾啾。
  她好像与周围的一切如此不同,即便是在人海里,他还是能一眼就看到她。
  那个皮肤莹白的小姑娘啊,激动地鼓起掌来热情捧场,眼里映着五颜六色的花灯,迸发出比平日更加绚烂的光彩。
  裴恕心中一动,不自觉地牵动了嘴角。
  她就如他生命里的花灯一般,明亮、温暖、而又富有生命力,点亮了他漆黑无边的神府,也温暖了他冰冷沉寂的人生。
  裴恕抿了抿唇。他注意到阿铮也跟过来了,他在他身后站定,语音沉沉道:“你不该同意弦歌回来的。”
  第65章
  裴恕“嗯?”了一声, 嗓音淡淡的,尾音微微扬起,透露着些许疑问的意味,似是没有听清。
  但阿铮知道裴恕是听清了的。就像他听清了裴恕语气里的漫不经心一样, 于是阿铮抿了抿唇继续道:“族长不会就这样放过弦歌的。”
  或许毓宁会劝说族中的几位长老放林啾啾离开, 但是族长……阿铮知道, 他是绝对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
  早在几百年前,那时的火炼之试还是所有青乌都可以自主参加的。
  不知是因为巧合还是别的原因,总之, 由于当时绝大多数通过火炼之试的青乌都是金绒, 青乌一族渐渐达成了一种共识, 那就是只有金绒才是继承了凤凰神血最为纯粹的青乌, 只有他们才能够通过火炼, 顺利地浴火重生,化成凤凰!
  随着这种观念的产生,青乌因为眼周细绒的颜色被划分为三六九等, 渐渐地也开始被区别对待起来。
  起初,这种区别并不明显, 只有在参加火炼之试前,会有族中长辈悉心劝说, 劝那些并非金绒的年轻青乌们不要冲动,白白在火炼中丢了性命。
  后来,越来越多的金绒成功化凰,同时也有越来越多其他颜色的青乌在火炼中丧生,这种观念便开始被更多青乌相信, 也变得根深蒂固起来。
  一些金绒从出生时就被精心照料, 会有成功化凰的凤凰来教导他们该如何修炼。
  而那些眼周细绒并非金色的青乌, 尤其是青色、蓝色这种颜色极其相反的青乌,则被认为是血脉最差的孩子,被冷落在了一旁。
  因为没有人期待他们能成功化凰,自然也不会有人费心去指点他们。
  青乌一族的资源被越来越多地倾斜给了金绒一脉,而为了保证这种纯粹地血脉得以延续,不被污染,族中还立下规矩,凡金绒青乌,不许与其他等级的青乌交欢,否则便是玷污神血,要受重罪!
  在这样的规则和做法之下,青乌一族确实迅速崛起,迎来了一段辉煌。有很多金绒在火炼中成功化成了凤凰,也有不少其他颜色的青乌避免了在火炼中丧生的厄运。
  凤鸣于天,盘桓九霄。
  那时的巨木林上空,天空都被凤凰的羽毛染红了。族中人丁兴盛,风头一时无两,完全盖过了溟海之滨的龙族。
  可是很快,这样的辉煌就消失了。
  青乌族中的金绒越来越少,很多金绒在尚未成年之前就短折而亡,还有一些幸存的青乌,没能像他们的先辈一样成功化凰,而是在火炼之试中化为了一堆灰烬……
  到了林啾啾与阿铮这一代,族中的金绒更加稀少,竟然只剩下他们两个。
  这样珍贵的血脉,青乌族族长不惜动用离魂之法,哪怕林啾啾在半路身死也要将她唤回来,试问,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让她离开呢?
  裴恕“呵”了一声,语气是和刚才一样的漫不经心。
  他抱着手臂,斜靠在身后的一根石柱上,眼睛仍看着林啾啾的方向,眉宇之间却多了几分煞气与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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