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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秋_7

  两人沉默以对,半响后,太子鹰隼般的眼神落到了沈知秋的身上:“我观你身上墨奕行衣,料想你不可能是无名之人,与其给韩璧做个跑腿的,不如留在太子府中,届时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岂不更好。”
  沈知秋:“回太子殿下,我终生所求之物并非荣华富贵。”剑道一途,最是要坚守本心,不为外物所移。
  太子朗声而笑:“……我倒没想到,你对他如此情深义重。”
  沈知秋:“啊?”
  太子伸手从一旁锦盒中取出那颗明珠,放在掌心里把玩着,惋惜道:“我不忍明珠蒙尘,可惜狠心的人比比皆是。”遂摆摆手,“你走吧,我还需处理要事。”
  沈知秋一头雾水,只得告辞而去。
  太子府内熏香袅袅,侍女蹁跹而过,衣香鬓影,莺莺切切,有如云间仙境。
  这仙境的主人平日里高贵不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却屏退了旁人,甘心坐于下席,脸上的神色充满信赖和尊敬。
  太子:“老师,韩璧实在是自视过高,我看他并没把我放在眼内。”
  被称作“老师”的人约莫四五十岁年纪,身穿素色锦衣,虽身形削瘦,双鬓有星点斑白,却难掩气度雍容,他端坐于上,声音不紧不慢,充满岁月的沧桑:“太子殿下是天潢贵胄,何须妄自菲薄。”继而话锋一转,“韩璧是韩丞相的老来子,又赚得家财万贯,可谓是占尽天下好事,不识时务些,也属正常。”
  太子不耐烦地拂袖:“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商贾!”
  锦衣人缓缓道:“再怎么样,他也是韩皇后的弟弟。”
  太子经他提醒,也终于是想起了这茬,道:“老师说得是,是我急躁了。”
  锦衣人慈爱地凝望着他:“殿下言重了。要知道韩皇后死后,陛下对韩家可谓是千般恩宠,而韩璧此人,是韩家唯一不走仕途之人,以他入手拉拢韩家,必然不会引起陛下怀疑,机会千载难逢,殿下绝不可错过。”
  太子点头称是,继而又想起方才来送还明珠的墨奕弟子,墨奕行衣只有鸦青和玄墨两色,后者只有高阶内门弟子可穿,可谓是少之又少,重之又重,念及此,又是不免得一阵头疼:“老师,我托人赠他明珠,他拒绝我的招揽就罢了,为何还要找个墨奕的人来跑腿?莫非是在向我示威,展示他能随意驱使墨奕中人为他办事,我却不能?”
  锦衣人沉吟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太子:“这是何意?”
  锦衣人:“韩璧是生意人,深谙谈判之道,他如此展现实力,也许是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以求卖个更好的价钱。”
  太子惊喜道:“莫非他只是在欲擒故纵?”
  锦衣人叹道:“但愿如此。”
  城东太子府正是阴云漫天,而另一头的韩府里,只听见一阵林间穿梭之声,韩半步身姿矫健,越过园林,翻身进了厢房。
  韩半步正想说话,又想起他正在禁言,一时间难受得抓耳挠腮。
  韩璧见他如此,大发慈悲:“允你说一炷香的话吧。”
  韩半步闻言大喜,絮絮叨叨地汇报起来:“墨奕那根木头桩子进了太子府不到半柱香就出来,手上没有盒子,想是东西已经还了,看上去也不像动过手的样子。”
  韩璧正搬弄着算盘,懒懒地答道:“他穿着墨奕的玄色行衣,太子只要不傻,是无论如何不敢动他的。”
  “万一真动手了呢?”韩半步好奇问道。
  韩璧耸肩:“是他运气不好,与我何干。”
  韩半步又问:“既然不会动手,那为何非要让那木头桩子去太子府,随便找个人去不也一样,免得您还要替他做事。”
  韩璧轻笑:“我说替他找消息,又没说什么时候能找到,要是一两年内都找不到,也是他运气不好,与我何干。”
  韩半步折服了,不禁欢呼:“少主英明!”
  韩璧:“至于太子那边,他最好清楚点知道,想收买我,就要出更高的价钱。”
  韩半步惊奇道:“咦,难不成少主您真的看上了太子?”
  韩璧立刻道:“怎么可能?”
  今日解决了明珠一事,韩璧心情大好,便也愿意多解释几句:“太子为人刚愎自用,即使一时不悦,过后也不会觉得我是真心拒绝他的招揽,反而会认为我是在自抬身价,既然如此,我倒不如再趁机误导……”
  韩半步:“那为何不让萧少陵去?”
  韩璧:“萧少陵声名太盛,要他受我驱使,未免显得破绽百出。”
  韩半步:“这么说来,那木头桩子籍籍无名,倒是合适不过了。”遂不禁感叹,“少主如此聪明,怪不得看不上太子了。”
  韩璧:“我从不觉自己聪明,真要说的话,只是旁人太蠢罢了。”
  韩半步为了拍马屁,向来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口的:“我看那个太子,脑子比不上少主半分。”
  这话虽然没头没尾,韩璧却难得很是赞同:“陛下正值盛年,虽然立了太子,东宫却一直空悬,太子只能住在宫外太子府,政事参与极少,可见陛下也不太满意太子的性情。”顿了顿,“不过再怎么说,太子依然是太子,如无意外不能废储;现在赵皇后所生的四皇子陆佩琅不过三岁,这位太子竟然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韩半步却不这样想:“太子的生母身份卑贱,皇宫里向来子凭母贵,他自然要急了。”
  韩璧冷笑道:“他再怎么急,都不应该碰到我大姐头上来。”
  韩半步是韩家世仆,自然知道少主的大姐就是已故的韩皇后,韩璧是老来子,与韩皇后差了将近十岁,自小两人感情就是极好,“这与韩皇后又有什么关系?”
  轻轻合眼,韩璧似是回到了年少时光,一家其乐融融之时,是镜花水月般的景致,最终却只能幽幽叹道:“他生母卑贱,而韩皇后身份高贵,且一生无子,两相对比之下,他难道不想由庶变嫡,名正言顺地入主东宫?何况记至韩皇后膝下,便是白得了一个韩家,这生意不仅是一本万利,简直是空手套白狼,换我也要一试。父亲懒得理他,他不就只好来找我下手了么?”
  韩半步咂舌,自觉脑子已经转不过弯来。
  韩璧每逢说到早逝的韩皇后,向来就是段隐痛,顿时也不愿再多提,只是又吩咐道:“对了,萧少陵之事,你也要派人去查探。”
  韩半步:“咦,少主你不是早作了打算,要强行让那木头桩子运气不好么?”
  韩璧:“不论是谁,他既然选择了在背后造谣萧少陵,就说明这个人没本事当面接住萧少陵的剑。”
  韩半步这回总算是开窍了:“所以,一旦我们查到这人是谁,为了不让萧少陵知道真相,这人必定从此只能由少主您任意摆布?”
  韩璧笑道:“不过又是一笔新生意而已。”摆摆手,“去罢。”
  这年寒冬来得太早,未到腊月京城便风雪交加,衬得这一片歌舞升平犹如冰上赤足而行,人人摇摇欲坠,个个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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