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奇遇

  新年伊始就赔了一大笔钱, 罗夏至本来以为今年注定开局不利,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
  打开新年的报纸, 看着不断有公司登报宣布倒闭, 就连最普通的上海老百姓都感觉到了经济的萧条。
  亲自跑到赫赫有名的大马路上去看看,曾经三足鼎立的三大百货, 如今除了时迈百货还在营业,另外两家都还在关门歇业中。
  摩登百货的仓库被烧了一半, 抢了一半, 损失惨重。李家老大李兆基直接急的晕了过去,年也过不成了,至今还躺在医院里抢救。
  而弟弟李兆业则在几天前就返回广州从广州仓库和香港仓库调货, 筹钱。
  樱花百货损失更为严重,除了烧毁了整个码头仓库,连他们停泊在码头上的一艘靠岸不久的货轮也被烧毁。
  经过工部局和海关署的调查,发现这一切居然是樱花百货内部员工, 联合码头流民工作作案!
  原来罗沐泽之前一直利用大椿商社的船运,私下走私高价货品往来在日中之间。而且在账务上瞒报漏报,将大量日本商品进口之后,销往上海的黑市, 从而中饱私囊。
  樱花百货内, 与罗沐泽沆瀣一气的员工竟然有数十位之多。
  以前罗沐泽在的时候, 主管账目作假和掩饰黑市销货。他死了之后,渐渐地那些原来沉在水底下的东西压不住了。
  加之原本就知晓椿樱子决定要清点货仓, 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联合了码头上的混混, 流民们, 搞了一出抢劫放火的戏码。
  本来只是想要湮灭公司内部走私的证据,谁知道抢红了眼的流民们根本不听指挥,将祸事蔓延到了隔壁其他公司的仓库。
  又加上冬天干燥,那天又吹了西北风,风助火势,将一连串的仓库逐个烧了起来。
  要不是救火队及时赶到,又因为是在江边可以方便取水,说不定要蔓延到江边的平民窟和“滚地笼”。那里可居住了数万平民,全部都住在木头和竹片搭建的简易棚里,一旦着火,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是樱花内部员工搞事,本来想要借机发难的椿樱子和日本领事馆也不得不饮下了这口苦酒。
  回头想想,罗沐泽刚回上海的时候,一把火烧了半个时迈百货。如今他走了,一把火烧了整个樱花仓库,也不知道算不算冥冥中注定,一报还一报。
  托这把大火的福,时迈百货享受了一把开年后的“独家红火”。
  三大百货只有它一家开门营业不说,周围的其他小百货和小杂货店也面临断货窘境。
  市民们想要购物,除了时迈百货无处可去,将年前本来囤积的货物尽数出空。
  百货公司销售逆势上扬,连杂志销量也节节攀升。顾翰林推荐了一位女性老同学生来做他们杂志的专栏作者。这位女士笔名“知心姐姐”,尤其擅长炖各种心灵鸡汤,堪称民国鸡汤大师。
  《时迈smart》特意为她开通了“知心姐姐信箱”,回答各种生活困惑,爱情谜题,把处在经济萧条中的上海人民的心理好一顿按-摩。每天寄给这位姐姐的来信可以用麻袋来装,导致杂志发行量屡创新高。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之前在香港筹划已久的百货大楼终于落成了!
  五月,时迈百货香港分公司正式开业,罗夏至携全家老小南下,视察公司这两个月的经营状况。
  因为笑笑明年就要国中毕业了,她到底要不要去香港念书的事情又被摆到了台面上。这次干脆罗云泽和白凤凰一起去香港,全家为她考察学校。
  离开上海之前,埋伏在樱花百货的内线传来消息,那位在日本的罗沐泽曾经的情妇,在生下一个男婴后,不幸难产身亡。
  “孩子呢?”
  罗云泽在得知消息后,表情复杂地问道。
  “被椿樱子收养了……但是这孩子先天不足,不久之后就夭折了。”
  罗夏至点燃火柴,将写着情报的纸条烧毁。
  “也好……也好……”
  罗云泽听闻孩子的死讯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伤痛。那是他二弟留下的唯一血脉,却在异国他乡也消散不见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罗夏至却觉得是再好不过了。他之前还曾经忧虑过,椿樱子会不会挟持这个孩子,来威胁罗家,贪图罗家的财产。
  如今连这点忧虑也没有了。
  “我是不是变坏了?变得冷血了?”
  罗夏至也曾这么这么问过自己。
  时间若是返回到十年前,把同样的事情放到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罗夏至”身上,他压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甚至,“现在”的他若是遇到了“当年”的黎叶,根本也不会收养他,让自己有一点养虎为患的可能。
  时间就像是一把熨斗,把软弱的心烫得有棱有角。用被岁月打磨出的尖刺来抵御这世界的残忍,让人失去了本来的面目。
  时迈百货开在香港弥敦道的分公司足足有十二层楼高,再加上天台上的广播塔也有两层楼之高。在这个年代,无疑是香港最高的建筑了。
  罗夏至把整个上海的时迈百货和七重天国际饭店,全部搬进了这栋十二层楼的大厦,然后结合了香港本地的特色,让它甫一开幕,就成为香港人人赞叹的“小上海大厦”。
  “小上海大厦”一共分成东楼和西楼两部分。根据岭南多雨多湿的天气状况,结合当地的建筑特色,整个一楼为骑楼。
  罗夏至花重金,在骑楼靠内侧所有的门廊上方都安装了冷气出风口。行人只要在骑楼下方行走,就会感觉到凉风习习,然后忍不住移步进入商场,多少喝口汽水,买点东西。
  东楼的主体是“远东大上海饭店”,堪称香港最奢华的饭店。同时包含了电影院、剧场和保险、旅游、置业公司,保龄球馆、台球馆,旱冰场以及歌舞厅。保证每个月都有从上海过来的歌手及乐队登台献艺,带来上海的最新潮流。
  西楼则是一整栋的百货大厦,基本上照搬了上海时迈百货的布局,而且来的更加崭新、豪华。国货洋货一应俱全,且价格公道,基本完全聘用本地雇员。比之香港本地原有的外国百货公司,来的更加亲民,接地气。
  至于楼顶,罗夏至干脆让设计师在东、西两栋楼上加盖了两个“摘星楼”,然后用廊桥将它们联系起来。
  东楼上方是天台嘉年华,主打各种游艺项目和各种曲艺唱歌表演;西楼楼顶则造了一片岭南地区绝对见不到的江南园林,小桥流水围绕着黑白相间、粉墙黛瓦的徽式建筑,叫人顿时觉得风雅起来。
  这楼上还仿照上海城隍庙豫园的花园,引了一池子碧水,在水上盖了九曲桥和湖心亭。湖心亭里售卖广式和扬州早茶,每天天不亮就开始营业。
  坐在湖心亭里,可以吃到粤式虾饺,又能品到扬州汤包。极目远眺,有半山葱翠环绕,还能看到远处海中的点点白帆。
  所以甫一开张,就引得岭南文人雅士们纷纷登楼品茶,乃至吟诗作对。这摘星楼上的湖心亭,也成为了一段美谈。
  “就是为了建这两栋大楼啊……差点导致我们资金周转不灵。幸好有梁少龙出手帮忙,不然保险公司信用破产,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这两栋流光溢彩的大楼,罗云泽感慨万千地说道。
  “只要百货公司能够顺利开出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罗夏至望着滚滚涌入的客流,心潮起伏。
  这还是第一步,等公司资金充裕了,他就要开始疯狂购置入地了。要知道,香港的土地价格,在后世,那可是按“寸”来算的!
  “你就那么看好香港?这里的经济发展跟上海根本不能比。”
  这几天罗云泽对这里也考察了一番,就目前而言,香港的经济规模也好,消费水准也好,莫说现在的上海,哪怕十年前的上海都比不上。
  他本来以为小夏只是想要在香港建一个差不多规模的分公司而已,如今看来,他简直是要把罗家未来的商业中心全部都放在这里了。
  这个英国的殖民地,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他的?
  “大哥,相信我。香港接下去的发展绝对会超过你的想象。而且……国内局势动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战争。香港这里毕竟是英国人管辖的地方,再怎么说,治安还是有保障的。”
  说来心酸,殖民地和租界都是屈辱的代名词,最后却畸形地成为了一方庇护所……
  “是啊,哎……”
  说起治安,就让人想到了从去年年底开始就几乎没有一天太平过的上海。对于他们做生意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大忌讳。
  不过今年江南这边夏粮的生产据说得到了大丰收,原本汹涌的难民潮总算有所回流和收敛,经济也一点点地恢复了起来。
  “听说李家的老大快要不行了……年纪大了,受不住刺-激。他决定把上海的产业全部交给弟弟李兆业负责,自己回广州养老。”
  罗夏至和罗云泽一边在百货公司内巡视,一边谈这话。
  香港分公司这边的高级经理一半是本地招聘,一半是从上海拨过来的。由于本地职员只会说粤语,不得不由让专门的人进行翻译。
  听着半点意思都不明白的广东话,罗夏至下定决定,下半年照搬上海职工夜校模式,在这里推行国语、英语和珠算教育,提高整体员工素质。
  甚至要在母公司和子公司之间进行人员流动,让时迈变得更加鲜活,富有激情。
  “对了,我们这里有个国语说的特别好的女营业员,听说是上海人呢。”
  正在翻译的经理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她也姓罗,和您是‘本家’呢!”
  姓罗的上海人?
  罗夏至不由得一愣。
  “她是负责卖布柜台的,就在前头。罗经理,要不去看看?”
  那经理殷勤地说着,应该是想让所谓的“上海本家”给这二位留下点好印象。
  罗夏至和罗云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脚步一路跟随。
  “来呀,看看花布,都是上海最时兴的花色。”
  他们还未走到柜台前,就听到女子爽利的叫卖声。
  从后面看去,女子身材窈窕,她把一块浅色的花布搭在胳膊上,正在给迎面的女子介绍。她说了几句国语,发现那个女子似乎听不明白,然后很是爽利地换了粤语,这下轮到罗夏至他们听不懂了。
  不过这女子的声音,他们还是认得的,毕竟曾经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
  “赫赫?”
  首先出声的,倒不是罗家兄弟,而是跟在两人身后的白凤凰。
  拎着花布的女人身形一顿,缓缓地转过头来。
  “五姐?”
  “五姑姑?”
  “老五?”
  罗夏至、笑笑和罗云泽先后唤到。
  没错,眼前这个女人,不就是他们罗家的五小姐罗赫赫嘛!
  比起在上海的时候,她明显黑了很多,但是身材、样貌还是未变,是堂堂罗家的五姑娘没错。
  站在一旁全程陪同的几个经理简直都要抓狂了。
  谁来告诉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已经干了两个月的女售货员,突然变成了老板的姐妹!
  参观不得不告一段落,罗夏至一行人移步来到了距离百货公司不远处,一间位于顶楼的窄小劏房中。
  当罗赫赫打开房门,向众人展示她居住了将近半年的房间的时候,白凤凰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这个只有巴掌大,除了一张床,一个小衣柜,一个小桌板和床底下的一个痰盂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居然是堂堂罗家五小姐的闺房!
  在上海的罗公馆,哪怕是下人房间的厕所,面积都是这里的好几倍。
  “赫赫,你怎么……你怎么流落到这种地方来了?”
  这位五小姐也是白凤凰看着长大,出嫁的。
  比起文绉绉,温润润的罗敏敏,这位五小姐因为性格和贺兰相似,所以最得母亲的宠爱。
  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自不必说。嫁了人之后,只要一不开心,就动辄回娘家撒娇抱怨。
  每次都是贺兰拿着大把的珠宝、钞票和最新进口的小玩意把她哄好了,又打电话让姑爷来“接驾”,她才会施施然地“摆驾回宫”,回去做她的大少奶奶。
  这位五姐可是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金尊玉贵长大的,居然沦落到住在这么小,撑死不超过五平米的房间里……别说白凤凰了,罗家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
  “不好意思……好像不能让你们坐了。实在没地方坐。”
  罗赫赫倒是挺落落大方的,她转身关了房门,然后笑着说道,“下面有间茶室,能喝到上海过来的‘笑笑可乐’,还有冷气可以吹,我们下去坐吧。”
  “老五……”
  罗云泽刚想要说什么,罗赫赫就反手拉住了笑笑的胳膊,“小姑娘长的那么大啦。最后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那么点儿大呢。没想到你还记得姑姑,姑姑真开心。”
  笑笑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罗夏至和罗云泽互视一眼,实在不能判断出目前这算是什么情况。
  这……又是一个什么新的阴谋么?
  罗赫赫到底为什么出现在香港的时迈百货,并且那么巧被他们遇到?
  “阿宝娘,今天那么早下班呀。”
  众人走下狭窄,嘎吱作响的木质楼梯,在转角处遇到了一个穿着黄色大褂的女人,看到罗赫赫,她殷勤地打起了招呼,“哎?家里来客人了啊?”
  “是啊,是我上海的亲戚。他们来看我,所以提早下班了。”
  罗赫赫落落大方地答道,带着众人继续往楼下走。
  “亲戚……那么富贵的亲戚?”
  这女人望着罗夏至一群人的背影,难以置信地张大嘴。
  这衣服,这气派……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上海婆”居然有那么一门富贵亲戚!
  众人来到了楼下一间也不过巴掌大,不过好歹能坐下他们这么多人的茶室,然后一人开了一瓶“笑笑可乐”。
  “阿宝娘,慢用啊。”
  老板开完可乐,就回到门口继续听他的无线电。
  “天外天无线电广播台香港分社”已经开播一个多月,如今也有了不少拥趸了。
  “这里买一瓶可乐要五毛钱,比上海贵多了。”
  罗赫赫一口气喝了半瓶,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人离乡贱,物离乡贵,果然说的一点没错。”
  白凤凰局促地拿着玻璃瓶,看了一眼罗夏至,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这个老板叫你‘阿宝娘’……侬有宝宝了么?”
  罗赫赫结婚那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孩子。这也是她不断和丈夫、婆婆发生矛盾的原因之一。没想到到了香港,她居然有孩子了……
  “阿宝是敏敏的孩子啊。不过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方便,怕人家说闲话,就干脆说阿宝是我的孩子了。”
  罗赫赫很是干脆地把剩下半瓶可乐给喝了,然后看着全然呆落木鸡的众人,耸了耸肩膀,“各位,你们怕是早就忘记了我,也忘记了阿宝的存在了吧。”
  原来在上海的时候,罗赫赫就已经离婚了。
  因为不能生育,早些年还好,差不多结婚五六年后,夫家就开始不给她好脸色瞧了。
  过去贺兰得势的时候,她还能回家控诉,利用罗家的威势,让丈夫服软。但是自从罗振华过世后,贺兰不断失势,罗云泽又不准出嫁的姑娘随便回家,她就渐渐在夫家没了兴风作浪的资本。
  罗沐泽回上海之前,夫家知道她在罗家已经没有任何地位,干脆利落地写了一份休书,把她赶出了家门。
  她那时候还是活得很宽裕的,毕竟出嫁的时候贺兰给了大笔的嫁妆,而且罗振华死了之后,她还分到了一整箱的黄金。
  但是离婚对她的打击太大,像她这样好强的个性,在得知贺兰已经被送到精神病院后,便觉得罗公馆就再也不是她的家了,压根没想过要回去投奔罗云泽和罗夏至。
  无处可去的她在滨江公寓大厦租了一套公寓,靠着存在银行里的存款,就算吃吃利息,日子也能过的很好。
  “那你……那你为什么会来香港。还住在……”
  住在这样不见天日的房子里?
  罗云泽捂住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老-二死了,老六死了……除了绍兴乡下那几个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妹妹们,这个他也曾经疼爱过的妹妹居然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罗家,是多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地方啊。
  “敏敏死了,是我去收的尸。给她在宝山乡下买了一个坟。”
  没有直接回答罗云泽的问题,罗赫赫将视线移到外头的街道上,一边回忆一边说着。
  “狱警把她的遗物交给我的时候。里面有一封信……信上说她虽然已经打算把阿宝托付给小夏你。但是她还是觉得不放心,万一你没有照顾好阿宝,就让我来看顾他……”
  罗夏至的手不停地颤抖,他看着白凤凰和笑笑,她们一致向他投射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里是惊讶,恐慌,还有难以置信。
  罗敏敏向他托孤,又被他拒绝的事情,除了他之外,家里只有罗云泽知道。
  白凤凰只知道阿宝被傅家带去了南洋,她并不知道当中还有罗敏敏临终托孤这一出。
  “不管,不管敏敏做错了什么,阿宝是无辜的啊……”
  白凤凰看着低头不语的罗夏至,忍不住哭出声来。
  “是我让他不要管的!”
  罗云泽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他是傅家的儿子。有父亲,也有后母教养,怎么都轮不到我们罗家插手!”
  “但是……”
  “但是傅家不要他了啊。”
  罗赫赫冷冷一笑。
  她已经看出了面前这位久未见面的大哥的“外强中干”。
  “傅家到了南洋后,确实也风光过一阵子。但是后来他们发现自己花了大价钱买的种植园,里面的橡胶很快就大批量枯萎了,这才知道自己被人骗了。他们可是借债去的南洋……然后傅家就破败了,那位刚入门的表小姐把能卷走的东西都卷走了。”
  “天……”
  罗夏至他们压根不知道居然还有这一出。
  “我托人到南洋打听,知道傅家家破人亡。傅家明后来染上了鸦·片·瘾,家里的房子,土地,都被他败光了。傅家老头老太死的时候一口薄皮棺材都没有,被席子一卷,就葬到当地土人的乱葬岗去了。”
  罗赫赫转过头,对着罗云泽说道。
  一边的白凤凰和笑笑已经泣不成声。
  “阿宝……我们的阿宝,最可爱的阿宝,被傅家明这个畜生卖掉了,就为了换一口烟抽!你们知道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大滴大滴的泪珠在她的眼眶聚集。
  “罗夏至,你多风光啊?那时候你在干什么?哦,在搞什么‘天~乳运动’,在和我们亲爱的二哥斗法。在抵制日货,在开你的大酒店——你们没有一个人关心阿宝,没有一个人!”
  受不住这样的指责,罗夏至捂住脸,也跟着不住地哽咽起来。
  “我知道一切后,马上就买了船票去马来西亚。可是我人生地不熟,我只能花钱托人给我打听。我被人骗了很多钱。但是我不在乎。只要找到阿宝,我不在乎钱。”
  “最后的最后,我终于在一个榴莲园里面找到了阿宝。你知道么,榴莲树很高,当地土人会雇佣童工去摘果子。”
  泪水不断地从罗赫赫的眼中滚落。
  “他们为了不让孩子长得太高太重,每天只给那些孩子吃一顿饭——我们的阿宝,阿宝少爷。当他们把阿宝带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简直认不出来。那么黑,那么瘦,就像是个脏兮兮的小猴子,他怎么会是我的阿宝呢?我的阿宝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我花重金,把他‘赎买’了出来,想要马上把他带回上海,带回我的公寓……但是他身体太弱了,被我救出来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之前没有好彻底的肺炎又复发了。我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他治病,终于,病好了,但是我也没有钱回上海了。”
  罗赫赫擦了擦泪珠,“你们知道的,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没了钱只能当掉身上的东西,搬到那么小的地方来住。好在阿宝很乖,他吃过了苦,不挑吃的,也不挑住的地方,我们就在这里相依为命了。对了,他现在不叫‘傅家宝’了,他叫做‘罗家宝’。他是我妹妹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他跟我姓‘罗’。”
  “我想着,要是我最后的钱也花光了,我就带着阿宝去跳海,我们罗家人,是死都不会向别人低头的——这是爸爸说的。”
  她笑了笑,低下头,“不知道爸爸要是知道我现在混成这样子,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
  “两个月前,我那时候真的是山穷水尽了……然后我看到了时迈百货招工的消息。我知道那栋‘小上海大厦’是罗家的产业。他们在招女售货员……我考虑了很久,去给小夏你当售货员算不算低头。”
  罗夏至急忙摇头。
  “我后来又想,给谁打工不是打工?天下姓罗的上海人那么多,谁知道我是罗家的五小姐呢?他们对女售货员的要求倒是挺简单的,会国文最好,能念过书更好。加上我又会上海话,他们马上就录取我了。结果——我-干的还不错,上个月花布柜台销售冠军。”
  她捋了捋了头发,笑眼里带着泪珠。
  “你们要是今天不来,我估计还能再干一阵子。”
  “我们……”
  “姆妈!”
  就在罗夏至想要说话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衬衫,背带裤,斜背着小书包的孩子朝他们冲了过来,一下子扑进了罗赫赫怀里。
  “姆妈,他们是谁啊?”
  小男孩抬起头,看着眼前这群含着泪,激动地望着他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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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写出来了。。。这章写的好难啊!!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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