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麦琪的礼物
“宋彦哲，我爱你！”
欧式的户外灯在木制的长椅上洒下一片迷离的光晕。一对年轻的男女在长椅上亲吻得难舍难分。片片雪花在空中舞动，变成一朵朵棉花糖调皮地沾染在他们的黑发上。给整个冬夜带来了童话般的色彩。
当这个漫长而令人窒息的吻终于结束后，他们两个人互相拥抱着，静静依偎在一起，抬起头互相凝视时，彼此的睫毛和头发全都变成一片雪白。艾米米忽然想到‘一夜白头’这四个字，第一次觉得这个成语原来也可以用来描述幸福。
冬日的初雪吸引了不少高层住宅里的居民下楼来赏雪。宋彦哲和艾米米坐着的地方是在一片竹林中，远离小区的主景观，非常隐蔽。
苏姐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家，闲来无事最喜欢满小区‘探索’，偌大的一个小区，只要在园子里发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开她的法眼。
之前艾米米搞的那个什么‘闲置物品交流群’，足足让她八卦了一个月。可惜她在里面发了几次言之后就被踢了出来，可到现在她还觉得那些人都是在现眼。住在这么高档的小区里，没用的东西还不直接捐献灾区，降价销售还不是缺钱又显摆？
“我跟你说啊，你家闺女不结婚就对了！”她和身旁一块遛弯的孙姐从远处向竹林走来，“你看看这多少结完离婚的？就凭你们家这条件，找个没钱的光算计你们家产，找个比你们条件好的男人，回头就在外面也是胡来。”
孙姐撇撇嘴，“那你儿子怎么早巴巴结婚呢？”
“男的和女的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解放后男女就平等了，这都好几十年过去了，你怎么张口闭口还歧视女性，你不是女的怎么着？”
苏姐笑着说：“我不是歧视女性，我的意思是说，这男女结婚时间长了，再好的感情也都淡了。女的心善、心软，到时候男的在外面胡来，难免伤心。”
话还没说完，苏姐眼贼的看到了竹林长椅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看什么，小年轻谈恋爱呢！”孙姐拉着苏姐往回走，“快走，怪尴尬的！”
孙姐拉着她的手，把食指伸到了嘴边：“嘘，那男的我认识，就住我们楼上。”
“那怎么了？”
苏姐眼底窜出八卦的火苗，熊熊地燃烧着，“胆子可真大啊，在家门口跟小三约会，这也太可气了。”
孙姐惊讶地问：“这不是他老婆？”
苏姐用看白痴的眼光瞥了她一眼：“你见过哪个两口子三十好几奔四十，孩子都上小学了，还能黏糊成这样？我用我人格担保，这女的肯定是个年轻的小三。”
“说得也是啊！”
“所以我说什么，长得好看的男人就没有几个好东西，长得好看又有本事的男人全都不是东西！”
“你想干什么？”孙姐最了解这老妖婆，绝不会认为她会好心的替人家老婆打抱不平。
苏姐拿出手机，按下人性模式把这对卿卿我我的男女圈在了镜头里。
“明天告诉你！”
宋小萌对奶奶接自己放学这件事十分抵触。以前上托管班也就算了，可是最近都是妈妈接他下学，再换别人他就不高兴了。艾米米刚进家门，他一直黏着她。
“老师让写阅读笔记，妈妈你给我念书吧！”
宋彦哲本来以为今天宋小萌会去奶奶家住一天的，可打开房门就听到臭小子跟奶奶抱怨妈妈还不回家的声音。他满身的热血顿时被冷水泼凉了。刚刚在小区里，他像个热恋中的小伙子一样拉着艾米米在长椅上亲了好久。这会儿独自运气了半天，又见熊孩子缠着艾米米，气更不打一处来。
“你问你奶奶，你爸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早就独立了？赶紧回你房间去，快考试，就知道玩。”
宋妈妈把切好的一盘水果和一盘坚果放在茶几上，催着三个人赶紧吃，她尤其是叮嘱小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各种营养都不能少。艾米米发现婆婆嘱咐完三个人后就没了身影，找了好一圈才发现老太太在储藏室里做卫生呢。
“妈，您干嘛呢，快歇会儿吧，回头我收拾！”
宋妈妈说：“你们两平时工作都忙，你爸身体不好，我也不能总来照顾你们。今天晚上住你们家帮着归着归着。”
“真不用！”艾米米受宠若惊，在她的记忆里还没有和宋妈妈一起生活过，感觉特别不好意思。
“不用什么啊，快去吃水果吧，你花钱请人，也没空监管，人家糊弄糊弄就走了，我这一会儿就好了！”
艾米米被婆婆推出了储物间，回到客厅的时候看到儿子把所有的开心果都抓到了自己的面前，怕宋彦哲来抢，还用小手将其全捂住了。
“宋小萌，你是没吃过开心果吗，难看不难看？”
宋彦哲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嘲讽：“看到没？这就是咱俩精心培育的儿子！”
宋小萌却觉得理所当然：“我又没说不让别人吃，可你们就不能等我吃剩下再吃吗？”
艾米米无语了，感觉这个儿子总是能刷新自己对他的新认识，“我就搞不懂了我和你爸爸还有你爷爷奶奶都是一心替别人着想的人，怎么会把你养得这么自私呢？”
宋彦哲说：“他是无师自通！”
宋小萌气得小脸发红，鼓着嘴巴说：“对我不仅无师自通，我还能超越自己，行吗？”
宋彦哲放下手机一本正经地说：“爸爸是在教你，你看我平时是怎么对你妈妈和你爷爷奶奶的，有一次像你这么自私吗？”
宋小萌做了一个鬼脸，“你对妈妈好？才怪！你经常虐待妈妈，也虐待我。”
宋彦哲急了，“你再胡说一下试试！我是打你妈了，还是打你了？”
“你是没有打人，可你精神虐待，也从来不关心我们，你和我妈两个人互不关心，互相虐待！”
因为奶奶在家，宋小萌数落起爸妈来有恃无恐，反正只要有爷爷奶奶在，无论怎么作都不会被打屁股。果然在艾米米和宋彦哲一唱一和数落儿子的时候，宋妈妈走进客厅，把两个大人‘教育’了一通。
“你们这样教育孩子是不行的，身教胜于言教，平时以身作则，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吵架、互相关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艾米米见婆婆刚刚才为他们‘服务’过，总不好让老人家偶尔待一天还生气的，赶忙岔开话题，让宋小萌坐到自己的身边，完成老师留下的阅读作业。
“妈妈，今天老师让我们读这个故事”
艾米米拿过电子阅读器轻声地说：“《麦琪的礼物》？”
她和儿子一起分段朗读，随着字里行间的内容，一些被尘封的记忆又重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宋彦哲和艾米米的房子终于下来了。装修成了摆在两人面前的大问题。那时他们两个人工作都特别忙，而且需要学习的地方也特别多，都处在事业冲刺阶段。可是他们一边交着房租，一边还着贷款，装修的事情也必须马上进行。
就在他们两最一筹莫展的时候，张威找上门来。这家伙大学毕业后自己在社会上闯荡了一年，就被爸妈押着考研究生，几经‘磨难’后终于不负众望重回了母校读研。相比较他时间比较宽裕，知道了哥们儿的难处后，自告奋勇的要来帮忙。
张威的家里虽然条件还不错，但是一个平时大手大脚的‘学生’身上也是没几毛钱，特别能体谅这艾米米和宋彦哲的难处，自告奋勇地来帮忙。没多久，来新港‘探亲’的潘海风也心甘情愿的当了壮丁，两人替宋彦哲精打细算，偶尔在家具城门口找了两个‘水貓’，组成了一只业余‘装修队’，拉开膀子就是干。
平时晚上还有周末，宋彦哲和艾米米也一起加入战斗。因为没钱，新房子的装修简单极了，墙上刷乳胶漆，地上铺了木地板，这样的活都是自己来。只有卫生间和厨房才去雇人干，有时累得实在爬不起来了，就躺在木地板上直接睡过去了。一个月下来，几个人足足掉了一层皮。
艾米米十分过意不去，张威大大咧咧地说：“嫂子这活儿我们可不是白干的，你和宋彦哲必须认真请我们吃一顿羊肉串。”
潘海风要去南方，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宋彦哲和艾米米的婚礼，临走的时候和张威一起把身上的钱凑了凑，连钢蹦儿都抖落出来，一起拼钱给宋彦哲买了一个台电视。他们满心愧疚地说惭愧，但是又说虽然现在兄弟们没本事，将来发达了一定补给小侄子。
两人走后，艾米米看着客厅里的液晶电视，总是感动得想要掉眼泪。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大家都这么善良，都这么努力，一定都会越来越好。
在那段一无所有甚至‘债务缠身’的日子里，生活中充满了来自身边朋友和亲人的温暖，充满了来自工作中的成就感和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至今想起来，宋彦哲的心中似乎还有一阵阵地暖流在涌动。
艾米米丝毫不知道宋彦哲此时在想些什么，而是一字一句地给儿子念着书中的故事。
“一对贫寒的夫妇，丈夫有祖传的金表，可是没有表链，妻子有美丽的金发却没有梳子，圣诞之夜，丈夫卖掉了自己的金表，给爱妻买了梳子。可妻子已经卖掉了满头长长的金发，给心爱的丈夫买了表链。为了爱，他们付出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虽然他们的好意落空了，但这并不是一个因事与愿违而令人遗憾的结局，黛拉和吉姆之间体贴入微、相濡以沫的感情才是彼此最珍贵的礼物，所以欧•亨利把它命名为麦琪的礼物，是神圣的，充满爱的，寓意深远的礼物。”
“妈妈，他们两个人一定很相爱。要是你和爸爸也这样就好了。”小孩子最容易被打动，宋小萌轻轻地叹息着，语气充满了无奈。
艾米米心中一动，一股巨大的酸涩席卷而来，前尘往事突然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一年，对于一对走出大学校园不久，刚刚步入社会一年多的年轻人来说，生平的第一颗戒指、结婚戒指和结婚这件事一样重要。尤其是到了年末，新港各大商场前最醒目的广告牌上打出的都是铂金钻戒的广告：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艾米米公司的对面就是新港最大的商业区，午休的时候她也曾一次次地去柜台试戴。女孩子与生俱来对首饰的喜好，让她在那些夺目的石头上移不开眼睛。可是后来，她渐渐不爱去逛钻石专柜了，去的次数最多的是不远处的手表区。
很多大牌子的男式手表贵的惊人，可是她看着那些海报上戴表的男模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比不上宋彦哲。如果能让宋彦哲戴上这样一块表，那一定是她最开心的事。买表这件事不知不觉在艾米米的心中生根发芽，最后成为执念。以前没有能力也就罢了，可现在她工作了，就要结婚了，她也要送给宋彦哲一份美好的结婚礼物。
周末的时候，宋彦哲提出带着艾米米去逛商场。艾米米本能的拒绝，马上要结婚了，逛商场肯定是要给她买衣服什么的，可是对于艾米米来说，现在已经有了房子有了家，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没有。在宋彦哲的软硬兼施下，艾米米还是被拉到了商场，拉到了自己之前去过无数次的柜台。
专柜小姐已经认识艾米米了，对她的喜好早已烂熟于心，见这一次她不是自己而是带着一个气质出众的大帅哥一起来，早早把对方心仪的钻戒拿了出来。可艾米米这次连试带戴都不同意。
“我不喜欢这种戒指，结婚戒指不就是一个象征吗，带这么大颗出去，特别不习惯。”
“小姐，这颗你不都试戴好几次了吗？”诚实的专柜小姐直言不讳。
艾米米闹个大红脸：“我改变主意了好不好？”
“那您喜欢哪一款？”
“我喜欢这个对戒！”
“这个纯铂金的对戒？”柜员小姐受不了这种反转，瞪大了眼睛。
“嗯！”
宋彦哲默默地看着那颗女士镶钻的戒指，打折后要9999元，和其他女士钻戒比起来，价格已经很便宜了，可那对铂金对戒一共才六千多块，他又怎能不明白艾米米的小计较？当天，他们什么都没有买，空手回家，各怀心思。
之后两个人忙得都飞了起来。宋彦哲几乎天天加班，有时忙到深夜干脆就住在公司的公寓宿舍里。艾米米挖掘出一个大客户，几乎是不眠不休想尽一切办法做成这个单子。实在无助的时候，她就跑到公司对面的商场里去看她喜欢的那只手表，想象着宋彦哲戴上后帅气的样子。
那天是元旦，艾米米和宋彦哲算起来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好好腻在一起了。可是见面的那一刻，都能从彼此的表情里感受到内心的兴奋和激动。
“我有一个好消息！”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两个人同时开口后，彼此那隐藏了一个多月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了，就算是一向‘城府较深’的宋彦哲插在口袋里的手都忍不住一直在抖。
“你口袋里面是什么？”艾米米的心砰砰地跳着，其实她已经隐隐地猜到了什么，只是心明口不明。
“你要告诉我什么？”宋彦哲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口袋里的东西他一路上都在摸，生怕有任何损坏或者丢失，明明那么大的人了，就像个第一次抢到糖果的小男孩一样。
“我是想说，我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艾米米的礼盒揣在卫衣胸前的口袋里，此刻正和心脏挨在一起。
比起艾米米，宋彦哲是完全懵圈的一只，但是在这样的节日里能收到心爱女孩的礼物，又有谁能够不喜欢呢？
“我，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艾米米深吸了一口气，一颗心开始扑通扑通的跳动着，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希望收到礼物，哪怕只是一客冰欺凌，也让人满心欢喜。
宋彦哲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蓝丝绒的小盒子，郑重其事的把它递到了女孩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那只被艾米米试戴过很多次的钻戒赫然出现，被灯光折射出的光芒似乎把整个小租屋都照亮了。
艾米米眼圈一红，一只手捂住了心脏。
看到女孩无限惊喜，被感动得双颊绯红，宋彦哲觉得一切都值了。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睛被钻石的光芒映衬得更加黑亮，让人怦然心动。
宋彦哲拿起钻戒，单膝跪在艾米米的脚边。他今天特意换了一身黑色的西装，郑重其事的打上了领带。他虽然不在意容貌，但是从小到大都知道很多女孩子最先都是因为自己的外貌而心生好感。艾米米想必也是一样。进家门之前，他把厚重的大衣就脱掉了，走到镜子前还特意理了理头发，直到确定自己一丝不苟、准备齐全后才走到了艾米米的面前。
此时他说：“艾米米小姐，你愿答应我的求婚吗？”
艾米米被他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这个一直在人前扮高冷的大帅哥此时煞有其事的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向自己求婚，她的脸更红了。
“宋彦哲，谁让你买这只戒指了？”
佯装生气是艾米米的杀手锏，屡试不爽，果然宋彦哲赶忙解释说，“其实钻戒和铂金对戒相比我看中的不是它们的价格，而是你是否真心喜欢。如果之前你喜欢的真是那对铂金对戒，我今天就把它们买回来的。”
艾米米心底甜滋滋的，低着头不说话。
宋彦哲清了清嗓子说：“从今以后，我所买的礼物只为了让艾米米小姐喜欢，我做的事情只为让艾米米小姐高兴，我要用一辈子的时间让艾米米小姐获得幸福快乐。让我们在未来的人生路上，互相作伴，砥砺前行，互相慰籍，不离不弃。”
艾米米眼圈一红，把自己的无名指递了过去，哽咽着回答说：“我愿意！”
把宋彦哲从地上拉起来，艾米米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那只手表，放在了他的手里，当时他说了很多孩子气的话，但是她记得很多年里，哪怕是他后来的一个月的收入就能买好几块这种‘名表’，他也一直没有摘下来过。
多日后她才知道，宋彦哲为了买这只不算贵的钻戒，连续加了一个月的班。而她在机场等了客户五个小时终于签下了合同，拿到了当月的提成，才买了这块表。
麦琪的礼物，谁说他们不曾拥有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