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行。”
  逢宁单手撑着下巴,无意识地草稿纸上乱画,等注意力重新集中,纸上已经画出了一个大概。
  一只醉酒的孔雀。
  过了片刻,逢宁静静地把细节补完。
  在下面写上一行英文。
  ――apologize to my little prince
  不知为何,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掉在纸上,很快晕染开。
  高三最后的记忆,就定格在这一瞬,卡在这滴眼泪里。
  *
  双瑶是第一个知道逢宁得病的人。
  ――她陪逢宁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抽屉里只剩半盒的氟西汀。
  去医院的路上,双瑶抓着她的手,坚定地说:“逢宁,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倒霉,以后也没有比现在更差的时候了。只要熬过去,一切都会好的,你的好运气都攒在后半辈子了。”
  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
  东街被第二次整治,很多人锒铛入狱。孟瀚漠上岸的早,盘下几个铺面,开了烧烤店,和一家修车厂。
  逢宁高考发挥的还算不错,成绩出来以后,铁娘子替她选了帝都外国语大学最热的专业。大二上学期,赵慧云带着逢宁做了一点小投资,她终于把外面欠的账清完,不用没日没夜地打工赚钱。
  上大学以后,逢宁换了微信。赵濒临也在帝都上大学,他们学校隔得近,偶尔他会来找她吃顿饭。
  只不过两个人谁都没提起江问。
  大三某天深夜,逢宁入睡前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喂。”她说。
  那边没声音。
  打错了?
  逢宁没有心理准备,又看了一眼号码,“你好?有人吗。”
  依旧没动静。
  室友正在下面打游戏,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谁的电话。”
  逢宁摇摇头,低声说:“不知道。”
  静默一直持续,可逢宁没有挂断电话,呼吸在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两分钟,也好像是十分钟,那头把电话挂断。
  自始至终,没有人讲一个字。她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看着床帘的花纹。
  过了一会,逢宁下床,穿好鞋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包烟,打火机。
  走到空无一人的人工湖旁边,挑了个空椅坐下来。
  她已经戒烟很久。尼古丁顺着气管进入到肺的时候,脑子有短暂的眩晕。
  这里很黑,远处点点灯火漂浮着。逢宁坐在黑暗之中,一根接一根地抽,从满包抽到只剩几根。
  她把手机举到眼前,点开微信,找到赵濒临的朋友圈,进去。
  他没设置权限,逢宁随便往前翻了翻。
  上个月月末,他发了一张照片,定位在纽黑文。
  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线。
  她顿了顿,把照片点开,放大。
  照片里的阳光很好,停在草地上。旧哥特式风格的大钟楼前,江问被赵濒临用手勾着脖子。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穿着耶鲁的蓝白短袖,眼睛漫不经心望着镜头。
  打火机咯哒一声,冒出摇曳的小火苗。
  逢宁又点燃一根烟。
  青色的烟雾在眼前散开。
  她打开通讯记录,又看了一遍刚刚的陌生号码,然后删除。
  逢宁站起来,将剩下的烟盒打火机都扔进垃圾桶,沿着鹅卵石的路走。她出来的匆忙,没有涂粉底液。
  比从前消瘦很多的胳膊上,疤痕狰狞可怖。
  这个人工湖很小,走几步就能回到原点。
  可是怎么走,都走不到她想要的原点。
  逢宁忽然想,其实现在也不错。
  时间走了,她累了。
  但是江问记住的,永远是她骄傲的样子,这样就好了。
  第 47 章
  “你有没有什么难以释怀的事?”
  “有。”
  “比如?”
  “我妈妈。”
  “还有吗?”
  “有。”
  “是什么?”
  就在这时, 电梯“――叮”一声到达楼层,逢宁对旁边的人浅浅笑了下,“下次再说吧。”
  刚走进工作室, 就听到关同甫激动地吼, “据可靠消息, 最近有个大客户,海外的大肥肉啊!!大肥肉!”
  逢宁摘了工作牌,随手搁到旁边, 拉开椅子坐下, 喝了口水,“说来听听。”
  关同甫翻动资料, “是家跨国公司,今年刚刚进入中国市场, 他们的酒店宣传正打算找翻译公司做外包。”
  逢宁来了点兴趣:“他们招标了吗?”
  “应该快了。”关同甫说,“我等会让小竹做ppt,发一个投标过去。”
  小竹发怒:“你自己做,老娘要被傻逼气死了。”
  “怎么?”
  小竹插腰,在格子间走来走去:“我最近不是在做校对吗?合作的那个甲方真的太没脑子了!!我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说修改意见, 得契合市场定位, 结果他们一点都听不进去, 还反过来质疑我有没有专业素养, 我真要吐血了,都是些什么奇葩。”
  几个人吵吵抱怨,逢宁把自己电脑关上,“你们忙, 我先下班了。”
  “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回去补觉。”
  小竹敬了个礼,“宁姐姐周末愉快, 下周见。”
  逢宁用手弹了弹小竹的脑门,“u too。”
  小竹捂着心口,一副被迷倒的样子,“姐你今天喷的啥香水啊?太好闻了。”
  *
  坐电梯去负一楼的停车场取车,倒车的时候,逢宁又接了个电话。
  闵悦悦在那头嚷嚷:“宁宁,晚上出来吃哥老官。”
  逢宁看着后视镜,单手倒车,想也不想就拒绝:“大姐,你找别人吧,我没工夫陪你吃这个。”
  上次在她们在合生汇排了两百多桌,等了四五个小时,中途闵悦悦非要去楼下逛一圈,还逛的过号了,硬生生折腾到凌晨三点才吃上一口热饭。
  闵悦悦不肯罢休,在电话里撒娇:“宁宁,我求你了,求求你了。我刚刚从马代回来,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人家就想见见你嘛,我攒了好多八卦跟你讲,我真的特想你。”
  闵悦悦是逢宁读研究生时候的室友,家里有钱,从小娇生惯养,是父母溺爱之下长大的娇娇女。她们寝室一共有四个人,其他两个女生都不太喜欢闵悦悦,经常私下吐槽她的小公主做派。
  其实也不怪她们如此讨厌她,最开始见面,闵悦悦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当时开学第一天,三个人报完道在寝室收拾东西,各自打扫卫生。正安安静静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道做作娇气的声音。
  几个人停止动作,齐刷刷地转头看去。
  虚掩的门被推开,闵悦悦一身chanel的名牌,蹬着华伦天奴的高跟鞋,挎着hermes的新款包闪亮登场。
  这位大小姐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们,原地转了一圈,还在跟旁边的人抱怨,“研究生的宿舍楼怎么这么破,跟危楼似的。还有这寝室环境,看上去好差呀,会不会有蟑螂老鼠什么的?我家保姆房都比这个条件好。”
  语气之间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当即就有个女生暗暗翻了个白眼。
  闵悦悦一般不住寝室,只有期末忙不过来了才会屈尊降贵来住几天,然后黏在逢宁身后跟她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她忘性大,又不记事,动不动就忘记做导师布置的任务。
  其他两个室友都等着看热闹,只有逢宁耐心提醒她。
  某个室友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吐槽,“逢宁,你干什么对闵悦悦这么好?真是看见她就烦。”
  逢宁正在翻译论文,闻言没多大反应,“她啊?不是挺可爱的吗。”
  “可爱??”室友难以置信,“你疯了吧,居然觉得这种孔雀女可爱。”
  逢宁是保研来的a大,最开始谁也不认识。
  大学毕业的时候师兄拉了逢宁入伙,在外面创业,自己开了个公司。所以逢宁读研之余也很忙的脚不沾地,吃饭上课都是独来独往。
  她性子不冷不热,会开玩笑会暖场,不过分亲近谁。长得又漂亮,做什么事都很稳妥,暗地里很受欢迎,男生女生都是。
  同寝另外两个女生其实都想跟她做朋友,谁知后来逢宁居然跟闵悦悦越走越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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