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

  小白猫这边并不知道它饲主那边发生的事,它正在附近四处乱转。
  合欢宗也算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宗门之一,只是因为所走得路委实惊世骇俗,不被叁宗认可。其宗门内部也有大乘期修士坐镇,而宗主据说是渡劫期高手。
  通常而言,修仙界的修士在步入合体期之后便会减少与红尘的接触,一门心思修心悟道,只有在若有所悟之际,才会出去走一走,寻得机缘以求突破。
  合欢宗宗主也是如此,在步入合体期后就很少处理宗门事务了,而在渡劫期后,他更是将所有权力转交给他的道侣,几乎不再见人。
  这是外人的说法,小白猫误入一座小院,听到的却不是这样的。
  之所以会注意到这座宅院,也是因为它跟合欢宗的画风格格不入。
  合欢宗整体风格奢华靡丽,这座宅院却简单朴素。青砖黑瓦,卵石铺地。内里草木葱茏,山石相映成趣,环境清幽可人。
  它一时好奇,才走了进去,在大概是花园的地方,听到了凉亭里两人的对话。
  它离得远,看不清两人长什么模样,只能看到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站着的那人像是来劝他的,苦苦哀求:“宗主,您不能再放任她了。她的行径是愈发嚣张,接连替换各堂堂主,换上她自己的人。再这么下去,整个合欢宗都要变成她的了。”
  “您在这里,殊不知现在新入门的弟子使只知道宗主夫人,而不知道宗主您!”
  坐着的那人淡笑道:“你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她将我锁在这里,又封了我的修为,我出不了这里,帮不了你们的忙。”
  小白猫觉得奇怪,寻常人受到这样的对待,即使不恨,也应该是会生气愤怒的,就像它饲主那样,非常讨厌被人关起来,但这人的态度、声音却是十分平和的,平和到不起波澜。
  站着的那人却不肯相信他这套说辞,道:“宗主乃是渡劫期修士,而她呢?不过分神期,如何能暗算得了您?除非是宗主有意为之,才会导致这种情况。”
  宗主被他这样戳破,也不见慌乱,声音依旧是平和的:“你既然知道,还来我这里做什么呢?”
  站着的那人沉默了下,“我只是想不通,想不通您为何要这样。偌大的合欢宗,您说扔下就扔下了。就算要交给她,行,那也没问题,但何苦要来这么一出?即使您是渡劫期修士,也禁不起她这么折腾啊。”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宗主淡然非常,笑了笑,道,“只是这事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旁人插手不得。至于她做的那些事情,只要无损于合欢宗,你就随她去吧。”
  那人劝不了他,只得无奈离去。在他离开之后,宗主才咳嗽起来。小白猫甩了甩尾巴,刚想离开,亭子内的人察觉到了动静,转头看过来,道一声:“谁?”
  小白猫从草丛里钻出来,看到了凉亭中人的全貌。青衫广袖檀木簪,手里握有佛珠,容色暂且不说,整个人给人一种平淡非常的感觉,像是平静的湖水,远远看上去如死水不起波澜,实际上却是静水流深。
  他看了它一眼,笑叹道:“原来是一只猫,一只开了灵智的猫,缘何来此?”
  小白猫悚然一惊。它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能一眼看出它其实是有灵智的,听之前那人所说,合欢宗宗主渡劫期修为,远不如衡华真人。然而衡华真人尚未看出它生有神智,他却能看出来?!
  他像是知道它的疑惑,拨弄了下佛珠,徐徐道:“众生皆有自性,皆有智慧德相,草木尚且能有情,你为何不能有神智?”
  小白猫跳上石桌,犹豫了下,没有察觉到他有什么恶意,也有些好奇,便开口问他:“你被你妻子关在这里,不会恨她吗?”
  宗主笑了笑:“我与她之间的事情说来复杂,纠纠缠缠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你大概也不爱听。不如说说你的事情?我以前尚未在合欢宗见到你,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他不说,小白猫自然也不会继续追问,顺着他的话转移了话题,简单把事情跟他讲了,末了,加一句:“我说你岳父家血脉是不是有问题啊,你妻子把你关起来,你小舅子想把我饲主关起来。”
  也是它感觉这人好脾气,不会计较它什么,才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要换在其他人面前,譬如它饲主的师尊师兄还有虞时年,它绝对是半个字都不敢说的。
  还有就是它觉得很诡异的一点,合欢宗的宗主,为什么会跑去修行佛道?合欢宗沉溺于声色犬马,而佛道却是七情六欲尽数断绝,怎么想怎么都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吧?
  不过它好歹知道交浅不宜言深的道理,没有第一次见面就问他。
  “原来如此。”他沉思了下,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最近他总是心潮隐隐起伏不定,原因不在于他自身,而在于命运轨迹的波动。
  他转动着佛珠,有意想算一算这位客人的命运,才刚刚转过这个念头,手中的串着佛珠的红绳像是被什么不可见的力量猛地绷直,承受不住似的骤然断裂,佛珠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他看着掉落一地的佛珠,顿住。
  是警告,来自于他自身潜意识的警告,以及来源于天地的警告,告诉他这个人的命运绝不是他能够去窥探的,无视警告强行去看......
  会死。
  小白猫被这突然的阵仗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宗主本来就身受重伤,此刻心神激荡之下,喉咙间涌出一股腥甜。他用袖子拭去唇边的血迹,要去捡地上的佛珠,手指却颤抖得厉害。稳了稳心神,将数颗佛珠扣在手心里,道:“无事。”
  虽是如此说,他内心却开始担忧起来。以他平生所见之人,未有哪一位是连掐算都不被允许的。出现这种情况,只可能是身具恐怖大因果,一旦被牵扯进去,后果堪忧。他忧心,这位姑娘会给合欢宗带来灾祸,会给她......带来危险。
  只是如今他半步出不了这座院子,她大概也不会听他说什么。
  佛门回避因果,不愿沾染业障。只是......
  他叹了口气,看向桌上的小猫,道:“可否请你向她转达一句话?”
  “是向我家饲主传达?”小白猫愣了一下,旋即道,“没问题,你说吧,我之后告诉她就是了。”
  宗主攥紧手中的佛珠,缓慢道:“你告诉她,如果有时间,可以来我这里坐坐。”
  小白猫有些迟疑:“你这里?你那位妻子同意外人进来吗?”
  宗主平静道:“这倒是无妨,她只是不让我出去,却没说过外人不能进来。不然,你是如何进来的?”
  小白猫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能够找到帮手最好。虽然眼前这位处于被半监禁的状态,但好歹也是一宗之主不是吗?应该......能帮上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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