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戚寒水颔首,正色道:“所以才有事想要麻烦老太爷和魏老爷冒个险。”
魏老太爷没立刻应承,半晌才开口道:“先生是要备哪些药材,写个方子,魏家一定倾尽全力置办。”
戚寒水一愣,周清更是呆若木鸡:他二人不过说了几句话,中间又多是猜想,并无确实证据,还没等二人说出所求,魏老太爷竟已答应了下来,这是何等的自信与气魄。
然而他们不知的是,就在方才,颍州府魏家药铺掌柜的亲笔信也送到了魏老太爷手中,两方消息合在一处,魏老太爷的决断才下得这般干脆。
戚寒水敛了敛神色,起身一拱手,道:“需要的药材,阁主都已写在信中,共十九种,还请老太爷费心。”
魏老太爷这才打开信封,看过之后又递给魏正谊,道:“别的药倒不难办,只是龟甲不好寻,怕是要从韶州府那边动脑筋。”
见魏老太爷这般说,戚寒水便知这事*不离十,纵使平日冷淡,今日也谢了又谢,魏老太爷留饭,再不好推辞。
相思是不愿意和他们一同吃饭的,一来吃得小心翼翼难消化,二来饭桌上难免又要谈论起自己,便寻了个由头先回章华院去。
楚氏正在用饭,见相思先回来也不惊奇,让红药给她盛了一碗饭,娘俩儿便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刚吃一口,相思便想起方才春晖院寻药的事,问道:“娘,戚先生说要寻几味药,爷爷一口答应了,这药是白给戚先生用的吗?”
楚氏一愣,道:“这没头没尾的,我哪里知道你说什么?”
相思只得把今日之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楚氏听完,摇头笑道:“药商谁肯做亏本的买,答应帮忙寻药,不过是怕日后要用时,买不到。”
“那戚先生何不把这消息传出去,到时肯定有许多药商……”相思蓦地住了嘴,意识到这想法实在单纯幼稚了些。便听楚氏道:“这消息若是放出去,肯定也是有药商相信的,到时候药商都去找这几位药材,药价水涨船高,到时这涨了的银子还要从老百姓身上赚回来。”
相思一点头,道:“娘说得对,这就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对相思偶尔冒出的新奇话儿,楚氏早已见怪不怪,却叮嘱她道:“这事可要保密,万万不得与外人说,不然痘瘟还没来,这云州府就要乱了。”
“我晓得。”相思应了一声,心中却祈祷这痘瘟千万别来,不然她这根幼苗,若点背些,只怕是要交代了的。
相思正胡思乱想,楚氏却忽然叹了一口气,相思一抬头,就看见楚氏眼中满是愧疚和心疼的神色,又听她道:“相学和相玉没考进沉香会里任职,老太爷对你是寄予厚望的,还盼你光耀门楣,只是你如今已十岁了,却还要日日隐瞒自己是……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女儿身,真是苦了你。”
“女儿身”三个字说得极轻,想来这是多年来一直困扰着楚氏的难题,相思只得又安慰她几句,心中却想:按照目前的形势发展,怕是自己入土前也够呛能恢复了。
相思虽未与外人提起这事儿,奈何魏正谊却先抖搂出去了,不……是有选择地透露了一下,透露的对象自然是这几年与魏家关系十分密切的唐家。
那晚魏老太爷与魏正谊商量之后,觉得魏家若独揽了此事,稍有些风险,且不说收药的资金会有些吃紧,魏家收这么多药有些招摇,但若找个人同行,便安稳很多,这最合适的人莫过于唐家。
唐永乐知道了这事,也是思忖了半日,敏锐的嗅觉让他应下了这差事,于是唐魏两家的收药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统共十九味药,前十八味收得都比较顺利,只是最后一味龟甲实在难寻。
这龟甲并不是普通乌龟壳可以制得的,需得是湖里生的金线龟,而南方六州金线龟生长得最盛的,就要数韶州的几个淡水湖了。
*
春晖院,正厅。
这几年身子越发丰|腴的魏老太爷在凑在红彤彤炭盆前烤火,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并排站着的三兄弟。
三年时间,模样倒都没怎么变,各自却蹿高了不少,原先最矮的相兰已与相庆一般高,相思比两人稍稍矮一点,浑身依旧透着股鬼机灵劲儿。
魏老太爷清了清嗓子,依旧问起三人在沉香堂的功课,三人也如往常一般回答了。
魏老太爷却向魏兴伸出手,魏兴递了个手指粗的小棍儿,魏老爷握住,三人敛声屏气,心理素质尚好的相思给相兰使了个眼色,一起夹住了正要下跪认错的相庆,便见魏老太爷把棍子伸进炭盆里扒拉扒拉,扒出来一个红黑的长条东西,再仔细一看,却是个烤熟的山薯。
腿有些软的相庆又恢复了些力气,感激地看了左右二人一眼,便听到魏老太爷慢悠悠叹道:“你们如今在沉香堂,日后或许能入了沉香会,或许入不进,但不管能不能进去,总归是要和相学、相玉一样,帮衬家里的生意,我已经在卢院长处给你们三个请了假,你们去韶州府给我寻一批龟甲回来。”
魏老太爷白胖的手指灵巧地拨了山薯皮,把冒着热气的金色薯肉递进齿间,那神情颇为享受。
“可我们三个没干过这事儿啊!”相兰忍不住抱怨。
魏老爷盯着手里的山薯,道:“这不是让你们去干嘛,要不然你们什么时候能会干。”
得!这老头儿连假都请完了,说啥都是白费,相思便也没说话,只迈着若无其事的步子走到了炭盆前,若无其事地拿起了那根棍儿,若无其事地扒拉出来一个烤山薯,然后若无其事地吃起来。
看见相思如此作为,相兰和相庆也若无其事起来,魏兴也跟着若无其事,于是两老三小蹲在炭火盆前,慢慢地吃起热腾腾的烤山薯来。
第30章
三人去韶州的事情算是定了,但魏老太爷还算厚道,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准备行装。
出了春晖院,相庆尚有些惶恐,拍着胸口道:“方才爷爷一拿棍子,我还以为他知道我把玉佩弄丢的事了,吓死我了!”
相思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这事儿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我们也帮你遮掩过去了,往后只当没这回事儿。爷爷只不过四年前用鸡毛掸子打过咱们一次,你怎么现在还记着。”
相庆咧了咧嘴:“只打那一次就够我记住一辈子的了,疼了整整一个月!”
这时相兰皱着小脸问:“这忽然让咱们三个去收药,咱们哪里做过这事儿,我连点头绪都没有。”
说起韶州收药之行,相庆也苦了脸:“谁说不是呢,我听人说,那些药农都很狡猾,遇上不会砍价的,就要狠宰一顿,咱们三个到时还不得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相思倒没像他们二人一般担忧,虽然老太爷说让他们三个人去收药,却总归是会派个懂行情的人跟着,不会让他们仨翻出大天去的。
但只怕这人也不会替他们仨把事做了,还是要临阵磨磨啊。打定主意,相思便拉着二人在道边儿开了个小会,会议主旨是——各回各家,各找各爹去取经,取经内容包括但不限于:韶州产龟甲的湖都有哪些,龟甲今年的行情价和销量,往年的行情价等等。
次日一早,相庆相兰便来找相思开早会,三人交流了一下各自获得的信息,却觉得这些信息尚不够全面,于是草草吃了早饭,便出府去找魏家药铺的掌柜和伙计进行深入交流。
交流完毕已是中午,想着下午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径直去了戚寒水的住处,蹭了戚寒水一顿饭食。因离看诊还有一会儿,相思便拉着顾长亭在桌前坐下,说明三人的韶州之行。
顾长亭闻言微微皱眉,复又恢复如常,道:“如今虽是冬日,韶州却潮湿多瘴气,一会儿我开张药方,你们制了药丸带在身上,别在韶州生了病。”
“药丸儿的事一会儿再说,我们来是想问问‘顾小大夫’,这龟甲除了用作治痘瘟,还能治哪些病?”相思问。
见到相思如此热切的目光,又见相庆相兰也一脸渴求地看着自己,顾长亭反而起关子:“龟甲可是一味很妙的药,能治许多毛病。”
相兰搓着手急道:“我们当然知道,但具体都是哪些毛病?之前先生说得也含糊,我们寻思你如今是个大夫了,肯定厉害得很,这才来问你的,你怎么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