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庄子里的收成分几部分,田地的账本王喜收着,前几年在山的西面开了荒,种植些果树、乔木,卖了果子,也是一大笔钱,荒地也是苏家庄子的部分,自然算苏府的。
  王喜家的在操持荒地这块,多出来的钱财,苏府也从不查账,她怎不眼红?经手的都是熟人,她便瞒着当家的,昧下了一部分银子,她琢磨,便是查了,太太老爷不懂乡下的收成,又能发现什么?
  身边人都给了封口费,长工辛苦劳作一年就为了糊口,额外拿到银子欣喜若狂,谁人能往外说?
  再之后王喜家的更胆肥了,圈养的鸡鸭鱼肉不敢拿回家,便偷偷拎几只拿到集市去卖,反正她计数,没甚可怕的,到后面,凡事经她手的,都得揩下一把银子来。
  王喜家的往家走,账本就锁在花柳木的柜子里,哆哆嗦嗦的卷在袖子里,嘴里念叨几句“阿弥陀佛”,拍拍胸口自言自语:太太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定是看不懂这账本,不过是唬人罢了。
  心下这么想着,跨门槛的时候腿一软,抹了一把汗,递上了账本,须臾,王喜也赶了来,问了声太太好,退到一边低着头。
  三个姑娘在围屏后面坐着,知是太太有心让她们学东西,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账本拢在一起有一尺高,冯氏叫来了庄子上各处的管事,设了座,让他们坐着等。冯氏看账本有了经验,虽说庄子上的事项不熟悉,随口问几嘴,也就有了大概。
  每年的进项基本是固定的,有例可循,若是做手脚,必然有差头。冯氏翻到开荒的账本时问:“这个是谁负责的?”
  王喜家的哈腰出来应声,冯氏把账本撂在一边:“荒地里种了果树,怎得才收账这点银子?”
  王喜家的上前一步,笑道:“太太有所不知,果树受了虫害,虽喷了药,但也受了影响,到买卖的时候,卖不上价格,只能贱卖了,因此便入账少了些。”冯氏似乎认可她的说辞,点点头。
  王喜家的心下一喜,自家琢磨的没错,这太太果然不是个精明的,她刚想坐回去,冯氏又道:“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第一年受了虫害,那想必下一年会想法子灭虫,怎得第二年收入更少了?”
  没想到这太太是个难缠的,王喜家的不敢大意,硬着头皮解释说:“那自是果树结果不好,太太您不知,这果子甜不甜,也得看老天爷的雨水,若雨水太足,果子酸涩,集市上如何好卖?”
  冯氏又道:“那这蜂蜜呢?咱们庄子养了五百群蜂,除了送到府上的,怎才收入二百两?”王喜家的偷眼看看太太,太太温和的笑着,不像恼了的,大胆继续说道:“太太有所不知,蜂群里发生内斗,常死不少蜂子。”
  冯氏重重摔了一下茶杯,勃然大怒:“王喜家的,你好大的胆子,连主子都敢诓骗!”
  ☆、第14章 克扣
  王喜家的吓得面容失色,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冤枉啊,太太冤枉。”
  冯氏慢悠悠拿起账本,扔到地上:“莫不是以为每年缴账本没被追究,便起了贪念?”苏府各处的账本,每年交上来都是抽查,因托付的都是可信之心,所以从不细查,这次冯氏来庄子上住,便想随便查查,没成想还真让她发现了错漏。
  王喜看了看账本,瞄了一眼跪在地上发抖的婆娘,他忙道:“太太,有错就罚罢,老奴愿意一力承担。”
  冯氏知道,这必是王喜家的避着家里人私自贪的,其实庄子上一年下不来多少钱,苏家给王喜一家人的报酬并不少,足够在乡下过的自在,人最怕贪得无厌。
  赵妈妈一把扶起了王喜道:“太太知道你是个好的,这么些年费心劳力,府里都是记得的,这事儿也不怪你,是你屋里人的错处,咱们家也不是冷血的人。”
  冯氏接道:“此事我便轻饶过了,这是念在王家人劳苦的份上,只一样,再不能出现第二次了,否则决不放过。”
  王喜夫妻二人忙磕头谢恩,太太大量,事情揭出来了没重罚,可他这张老脸,也是丢尽了,怎不生气?回家骂了婆娘一顿,再不许她插手庄子上的事。
  冯氏让三个姑娘出来,说道:“管家三年,狗都嫌,人情法理都得兼顾着,哪是那般容易的?你们也大了,作为当家太太,操持的家事太多,就比如王喜家的犯了错,可王喜尽忠,是管庄子的一把好手,王喜家的不过贪墨了些,没惹出大麻烦。庄子上不怕别的,最怕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几个人摇摇头。冯氏继续道:“最怕苛待佃户长工,吞并土地,惹出祸事,若是出了此等事,你爹爹的官运都会受影响,而王喜家的眼皮子浅,之前放任了,捅了出来,庄子上的事她插不了手,也就过去了,凡事最忌赶尽杀绝。”
  冯氏也不知几个姑娘能不能懂,都是不到十岁的姑娘,生在这富贵之家,等及笄后说亲嫁人,若入了虎狼之家,怕是日子都能拧出苦水来。
  她不是一个心狠的,一家子人同舟共济,日子才能过的红火,即便是庶子庶女,不也得敬着她这个太太?嫁娶的好对苏家也是助益,她不会像那起子眼皮浅的太太,把孩子们往废里养。
  只是可惜,冯氏手腕、见识到底有限,窝在湖南多年,老爷爷不知何时能回到京城,老爷的意思,哥姐儿们的婚事,必是要在京城的,簪缨之家哪个是简单的?赵家老太太是个有大智慧的,若是玉姐儿能在赵老太太跟前待几年,比跟着她这个小户出身的太太要好。
  料理了这档事,住了三四天,冯氏安排准备回苏府,这次没带韩妈妈出来,韩妈妈很是不愿意,冯氏也没惯着她,奶过她的恩情在,可也不能乱了规矩,韩妈妈格局小,她不愿颐养天年,说要在太太跟前伺候。
  冯氏见韩妈妈求她,也于心不忍,只是把院里掌事的权柄给了赵妈妈,韩妈妈……府里也不多她一个,就养着吧,毕竟多年的情分在。
  谁知回了府里,就出了乱子。
  当家太太不在,后宅表面平静,可姨娘们都起了心思,打听打听老爷的去向,在回廊转悠转悠,求个偶遇。
  芳姨娘本就是不服万姨娘的,不就是仗着生了儿女拢着老爷吗?论姿色自己可不在她之下,太太临走让她管后宅,芳姨娘却没放在眼里,都是妾,谁有多高贵?
  老爷这几年不像之前,仿佛被灌了*汤似的,整日往万姨娘屋里钻,以前是太太糊涂,瞧瞧这两年过去,院里进了一个曹姨娘,才貌双全,还能弹个琴吟个诗,韩姨娘也被太太抬举起来了,生了儿子。
  虽说后宅里就自己没儿没女,可她也不在意,太太不是个毒辣的,老老实实不掐尖,锦衣玉食缺不了她的。太太心里有计较,她便替太太和万姨娘顶,老爷幸她的时候老说她牙尖嘴利,心思单纯爽朗,她总是不说话。
  太太走的第二日,芳姨娘用晚饭时,发现丫鬟端上来的菜式不新鲜,尝了一口,茄汁红烧鱼肉柴腥气,一条鱼都要散了,像是被谁拨弄过一般,牛肉豆腐汤像是没放盐,没一丝滋味,再看那姜汁菠菜,哪儿能看到鲜嫩样儿?厨房好生糊弄!
  芳姨娘绞着罗帕,咬着牙根骂了万姨娘十几遍,太太刚走她不想惹事,让人撤了下去,谁知下一日奉上来的饭菜还是照旧。
  她还如何能忍?让丫鬟把菜端下去留着,然后差遣贴身丫鬟去了厨房。丫鬟回来直呼欺负人,一句一句学给芳姨娘听,芳姨娘摔了桌上的玉壶花瓶,恨恨的往外走:“姨娘也是半个主子,容不得这么作践。”
  她边走边骂,步子缓慢,声音却洪亮,就怕谁听不见:“太太在时,也没如此立过规矩呦,怎的她掌了家,不出几日,我连可口的饭菜都吃不上了?厨房的人听命罢了,受了那蹄子吩咐,给我吃剩饭剩菜,哎呦,我倒成了叫花子了。”
  芳姨娘去了厨房,秦四家的见了她,眉毛都要蹙到一起了,心道这祖宗怎么找上来了,真是坑死她了。
  敷衍不过去,便说府里口多食寡,吃食已是用心做了。芳姨娘绕着厨房掀锅盖、翻菜篓,听了秦四家的说辞柳眉倒竖:“你便糊弄我罢,等太太来了给做主,我拼着受罚,也决不咽下这口气。”
  姨娘每日的吃食都是有份例的,像芳姨娘,每日的供应有鱼一条、蔬菜三斤、鸡鸭共一只、白面二斤,白糖三两、香油二两五钱、豆腐半斤、醋二两、鸡蛋五个、羊肉两盘……
  每个院子的下人们单独吃,这些是姨娘的份例,若吃不完,便折合成银子,或换成其他食物,想吃点额外的,需自己掏银子让厨房做。
  其实以前本无这些规矩,哪个主子想吃什么,随着心性点,但万姨娘恃宠而骄,点菜上太过分,老爷宠着放任她,待到了后来,冯氏便想了这个主意出来,每人都定了量,不止你一人,老爷也说不出什么来。
  冯氏成亲前,自家家底薄,嫁妆少,可赵老太太贴补了三个庄子、两个铺子,还拿了白银一千两给她压箱底,说只求她对哥姐儿尽心,受了这般照拂,冯氏自是感恩戴德。手中的铺子、庄子都能钱生钱,她手里有了积蓄,想吃什么,尽情使银子去厨房。太太都自己掏银子,其他人怎么坏规矩?
  芳姨娘正是仗着份例这点,才来厨房闹,她占着一个理儿字,秦四家的哄了半天也无用,万姨娘赶了来,张口就是别闹了罢,省的没脸。
  不过就是比自己早进府几年,便拿着姐姐的架势训人,芳姨娘怎肯听?她叉腰喝道:“咱们都莫往脸上贴金,龟笑鳖无尾,彼此彼此,掌了两天权横给谁看?我非等太太回来分辨分辨不可!”
  万姨娘万万没想到芳姨娘会闹起来,太太走了,她心里舒畅,芳姨娘平时总和她叫板,这下得让她吃点苦头。
  厨房油水大,哪个不喜欢钱?可她不能去说,得借刀杀人,正发愁找不到刀,韩妈妈便自己撞了上来。
  事情是这样,太太去了庄子,韩妈妈被交好的婆子打趣,说她不中用,打马吊输钱后路过小花园,见芳姨娘摘了一朵杜鹃花,插在发上,这时苏鸿良从北面的假山走过,芳姨娘提裙角要追上去,韩妈妈拦了她:“姨娘这是往哪去?”
  芳姨娘被韩妈妈坏了好事,再抻脖子望,老爷走远了,一把推开韩妈妈:“有闲工夫去讨好太太,再来我这说嘴。”芳姨娘嘴辣,韩妈妈被撅个没脸,心下恼恨。
  假山后挖土的丫鬟是勤香院的,无意听到这些,报给万姨娘,这真是瞌睡遇到枕头——求之不得。韩妈妈是个蠢笨好糊弄的,万姨娘设了一个简单的局,吃准了韩妈妈缺银子,便撺掇她去传话,去厨房和秦四家的说,芳姨娘这几日的饭食不用精心,随便摆摆便罢,不会出事。
  这韩妈妈是太太房里的,说话自然管用,即便她说是万姨娘的意思,可谁人信?自然觉得太太也腻烦芳姨娘。
  万姨娘的丫鬟许诺这几日芳姨娘的份例折成银子给她一半,并且赏她二两银子。韩妈妈脑子一根筋,没有一点计较,就轻易上了套,芳姨娘争起来,这下可闹翻了天。
  姨娘们都爱惜羽毛,轻易不惹事,万姨娘也是看中了这点,才敢在太太去庄子后,给芳姨娘小鞋穿,谁知她能拼着受罚,也不隐忍?万姨娘如坐针毡,上次侥幸躲了,这次虽也是借了别人的手,到底还是心虚。
  她的伎俩算不得高明,就是哄骗一下深宅的妇人,太太身边的赵妈妈是个厉害的,目光如炬,她最怕的就是赵妈妈。
  这几年,太太在赵妈妈的帮衬下,办事越来越有理有据,她早就不似以前风光,想了这些,让丫鬟去拿了塔香,丢到香炉里,晚上怕是睡不安稳了。
  ☆、第15章 处置
  冯氏刚从庄子回来,热茶还没喝上一口,韩妈妈便跪在她裙边,大喊冤枉,冯氏揉揉脸,先去内室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衫,这才让韩妈妈回话。左不过就是她做的糊涂事,替万姨娘去厨房传了话。
  韩妈妈眼角淌着泪,宽口的衣袖擦了擦,顿足捶胸道:“太太这次是我错了,太太拿我作筏子,惩治给外面的人看都行,但求太太千万别恼了我,别赶我出去。”
  冯氏听韩妈妈的陈说,气得指着她鼻子骂,冯氏向来抬举韩妈妈,即便她办错事,也没大声训斥过,这次是动了真气:“韩妈妈,你是跟着我嫁过来的,我自问待你不薄,说实话,你格局小,可这些年无论你做错什么,我也没真罚过,万姨娘和正院的龃龉,你心知肚明,就算是万姨娘设计,也是你贪心,怎没想过你家太太如何自处?别忘了你是正院的人,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
  韩妈妈怕得很,这次自己猪油蒙了心,落了好大的口实,本想着太太回来自己先承认,能轻些罚,不料这次真是触了太太的逆鳞,不住口的求饶。
  冯氏让婆子把韩妈妈拖下去,关进柴房。第二日让人传了万姨娘、秦四家的、芳姨娘过来,顺便把其他姨娘都叫了过来。
  乌压压的站了一屋子人,平素姨娘们来,冯氏很少为难,都是客气的端杌子让姨娘们坐,这次冯氏冷着面,让众人站着。
  芳姨娘大闹厨房的事后院里人人皆知,这两天都低调的很,怕触了霉头,太太一回来就唤人,可见是要发作了。
  太太是个面善的,也可不是软面儿随便捏,秦四家的鬓角还沾着荞麦粉,散了一绺垂在耳边,攥着胳膊,心下忐忑。
  冯氏先让芳姨娘讲了起因,芳姨娘快言快语把话兜个清楚,还让丫鬟拿上来了前几日的饭菜。轮着秦四家的说话,她哭丧个脸:“讨太太饶,我听了韩妈妈的话,以为是太太的吩咐。”万姨娘找人和她通过气,若太太问起,一切都推到韩妈妈身上,这韩妈妈是太太的奶娘,还能怎么处置?必是轻拿轻放,他们这些小鱼虾跟着也能少受罪。
  万姨娘心里叫苦不迭,这些年从没被太太抓过错漏,上次哥哥那事到了绝地,她都想了法子出来,这次不过是克扣了姨娘的吃食,若被罚了,真是冤死了。
  韩妈妈被从柴房拖了出来,好不狼狈,冯氏说道:“我不过出去轻快几天,你们便给我惹事,芳姨娘是正经姨娘,咱们府里每日都有份例,可厨房端的是什么菜?你们是不是觉得,本是小事,我发作了是我气量小?”众人忙说不敢。
  冯氏又道:“我以为万姨娘是个有分寸的,可她刚管了几天家,就出了这些事,韩妈妈那我也问清楚了,是谁捣的鬼我一清二楚,唤青儿上来。”
  青儿便是那个传话给韩妈妈的丫头,青儿没见过这阵仗,太太好威严,她哆哆嗦嗦的请了安,跪在石砖上,还不知为甚让她过来。
  冯氏没开口,赵妈妈一句一句的问青儿,开始她还能扯谎糊弄过去,到后面连自己都糊涂了,错漏百出,万姨娘坐不住了,出口道:“太太听我一句,都是青儿糊涂,我也管教不当,听凭太太责罚。”
  冯氏现在也不像从前,把万姨娘当成对手,放在心上,弄得自己心里不快,她一个正头太太,和小妾斗气不够丢人的,万姨娘惯会借刀杀人这出,也不是一次了,以为自己抓不到把柄,落不了罚?
  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冯氏这次都懒得问,若不是芳姨娘闹出这档子事儿,她还懒得管哩,都是姨娘们的斗争,她隔山观虎斗,可这次自己身边的韩妈妈给敲边鼓,还被当枪使了,她厌烦的很。
  冯氏也懒得拖泥带水了,知道了前因后果,数落了芳姨娘几句,句句指桑骂槐,万姨娘在一边安静的听着,说到后面自己口渴,又让厨房做了一碗绿豆汤,喝完歇了一会儿,才处置这几人。
  秦四家的刻薄姨娘,撸了厨房的管事一职,让杨水家的暂管,芳姨娘罚了三个月禁足,扣了三个月的月例银子。至于青儿,降为粗使丫头,万姨娘管家不力,扣半年的月例银子,倒是没禁足。
  韩妈妈见都被处置,心下发虚,可当着众人的面儿也不敢求,哀切的看着冯氏,冯氏叹叹气,说道:“韩妈妈糊涂了,本该受罚,只是年岁大了,罚的狠了我也是不忍。”
  韩妈妈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心下一喜,这时冯氏又说道:“罢了,回京城看庄子去吧,也算全了我们主仆的情分。”韩妈妈听到这话,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这个太太她了解,平时虽然没什么心计,可说出来的话,也没辩驳的余地了。
  散了众人,冯氏好好喘口气,心道都是不省心的,让丫鬟去唤湘玉过来。
  湘玉刚把从庄子带回来的兔子安置好,昨日托苏重秉去外面买了四个小笼子回来,每人一个,兔子关笼子里面,早上一看,小兔子饿了,爪子直挠笼子,便喂了一碗切碎的胡萝卜、苜蓿草,她给兔子取了小白这个名字,和它毛发正相应。
  湘玉跟着丫鬟去了正院,见冯氏歪在榻上,还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拽下一根头发,拿着往冯氏脸上扫。
  冯氏就是寐了一会儿,根本没睡着,被湘玉一扫直痒痒,笑着坐起来:“是谁这么调皮,定是玉姐儿。”见湘玉站在眼前,手里的头发还没来得及藏,眉开眼笑的搂过来,嗔道:“没一天是安生的。”
  湘玉笑嘻嘻的拽着冯氏袖角:“太太找我何事?”
  冯氏指指炕几,孔雀绿釉碗里盛着绿豆汤,花卉纹彩绘碟子里是菱粉糕和蜜三刀,湘玉最爱吃甜食,捡了一块蜜三刀吃,真是甜到喉咙里了。
  冯氏摆摆手,外面进来了一个绣娘,来人是城里玲珑绣庄的绣娘,手艺精湛,苏老太太过两个月要做寿,她们二房在湖南回不去,给老太太准备准备贺礼。
  冯氏上个月便和老爷商议过了,送一座屏风回去,湘绣图案活灵活现,有着“绣花能生香,绣鸟能听声”的美誉,再没比这个更好的主意了,绣娘姓吕,吕绣娘是入行十多年的老绣娘了,手艺可靠,冯氏和她说了说需求,两个人讨论了一阵子,冯氏十分满意。走之前,让丫鬟递上了银裸子,笑着送出了门。
  湘玉待吕绣娘走后,问道:“太太讨论屏风,怎的唤我来?”
  冯氏道:“我打算给你们几个请绣娘教刺绣,咱们占着在湖南,城里满是好绣娘,怕是比京城的绣艺还要好,不学岂不可惜了?也不求你们能巧夺天工,做个像样的荷包、绣帕便知足了。”
  苏家像湘雪九岁这样的,早就开始学女红了,湘玉也学一些,只都是跟着手巧的丫头做,确实不如外面的绣娘专业。
  冯氏正好借着做屏风的由头,差人在外面寻好绣娘,吕绣娘她十分满意,家世清白,人知道进退,十分有礼,教小姐正合适。
  第二日谈好了银子,月中吕绣娘便开始指导几个小姐的女红。
  时间设在了申时,小姐们歇了晌,每人拿上绣架、丝线等,带着丫鬟,去西侧的小院。吕绣娘年约三十,瘦长脸,一双眼睛神采奕奕,说话前先笑,容易亲近。
  屋子不大,四个人围坐成一圈,吕绣娘教的十分尽心,湘玉基础最差,基本功不扎实,拿针都不标准,吕绣娘耐心的矫正,运针、丝线搭配、讲究很多。
  歇息的空档,湘玉让采茶从食盒里端出冰镇的酸梅汤,满满一壶,拿四个杯子,每人喝上一碗,暑热也消散不少。
  酸梅汤也是个人口味不同,有人喜酸有人喜甜,对湘玉来讲,苏重秉那的酸梅汤,最对她口味,苏重秉每日都让丫鬟提一壶给她,恨不得把丫头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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