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你……你在看什么?”好不容易抓到墙顶,站在了高处的少女,回过头,意外地发现了背后的陌生少年。
  那人不知什么时候经过,也不知这样面无表情地盯了她多久。
  那个时候,她的头发还是金色的,一双眼妆浓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微微嘟起的嘴唇涂着浆果色的口红,指甲涂得五彩斑斓,不合身的校服衬衣在丰满的胸围崩开了两道细缝,春光就此若隐若现。
  他看了好久——用他的那双十分清亮而又勾人的眸子。
  即使是被男生追逐惯了的许果,面对这直勾勾的目光,也被盯得呆呆的,无措了半天。
  因为,这张脸是出乎意料的漂亮,和她曾见过的那些清秀男生不同,他就像是画上的美少年活了似的,竟然就活生生地站在那儿,让人不由地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但是,他看她的眼神是不像是带了什么欲·念,而是仅仅在观赏一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动物。
  她抓了抓头发,忽然反应了过来,一把捂住裙摆:“你别看!”
  少年的睫毛这才淡淡地扫落,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她在背后还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声:“你就当没看见我,别去举报哦!”
  他听见她的话,作势要回头。
  许果刚要抬腿翻到对面,吓得差点掉下去,赶紧把裙子一捂:“转过去,不许看!”
  少年脑袋只回到一半,并没有真的去看她,直接就走了。
  这是许果转来静安中学的第一天,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就是沈星柏。
  许果翻墙,是为了出去找她以前学校的小伙伴,他们听说她进了静安,组着团大老远坐着地铁来看她。但是还没有领到学生证,不能做出入登记,校门口的门卫硬是不放她出去。
  但这难不倒她,凭着丰富的翻墙经验,即使有沈星柏那一段小插曲,她还是顺利与小伙伴们在学校旁边汇合了。
  一见面,许果就高兴地张嘴喊人:“大叔,二叔,三叔!”三个叔叔都是女生,学校里的风气就是爱认亲戚。
  “侄女儿,侄女婿,大嫂……”许果的亲戚大概是她们学校里最多的一个。
  她二叔嘎嘎笑着挪揄:“你怎么穿得像个修女?”
  “不好看吗?”许果张开手转了一圈,她的校服还没做好,身上穿着的是借辛爱的,有点儿紧,不过凑合穿。
  侄女婿眯着眼睛伸出双手,给她解了衣领的两颗扣子,把她的锁骨解放出来,又抓住她衬衣的衣摆,往上一拉打了一个结,露出一小截纤细的腰:“好了,这样就更好看了!”
  她一面跟着一群叔叔伯伯们哈哈大笑,一面想着,到时候领了校服,要不要把裙子改改短。
  表哥问她:“看到那谁了没有呀?”
  “哪谁?”许果不懂。
  “阮棠的儿子啊。”二叔一下子就猜到表哥在问什么。
  许果却还是不知道他们说谁:“那是谁啊?”
  “真土!”小伙伴们纷纷拿手指头戳她的脸。
  在他们的科普下,许果对沈星柏有了一个最初步的认识。
  静安中学的一朵高岭之花,大明星的儿子,德智体美劳全优,颜值完全复刻他母亲,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是什么样的概念?许果半信半疑:“有那么好看吗?”
  此时她已经有一种错觉,静安的人好像都长得不错,就比如她刚才遇到的少年。能比那个人还要好看?她是不信的。
  “真的真的,你看到就知道了!”众人激动地给她安利,这个时候,从她们身边不远的地方,有一群刚出校门的静安女生,婷婷袅袅地走过去。
  静安中学的女生给人一种长得很统一的感觉,她们通常高挑、纤瘦、脸庞素净、肩背挺拔,那群女生矜持地走过去,像掠过一阵夏日温柔的风。
  许果和她的小伙伴顿时噤了声,停止了吵闹,安静下来,一脸向往地看着这些女孩们。
  她们就是上帝的宠儿。
  侄女婿低着头拉过许果,把她刚才拉上去的衣摆重新拉下,整理好,又帮她系好了领口,发现那衣服不太平整,侄女婿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两根别针,小心地帮她别在里面,这样她就不会再走光。
  “女婿?”许果诧异地问。
  她伯伯说:“果果既然进了静安,以后就好好学习吧,你这个头发是不行的,赶紧染回来,还有妆也别化了啊,怪臭美的。”
  “对的,”三叔也说,“这么好的学校,你别再跟以前似的瞎玩了。”
  三叔告诉她:“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个的,以后我们就不找你啦。”
  “加油许果!不要给我们丢脸!”小伙伴们为她摇旗呐喊起来。
  “好好读书!”
  “说不定以后能上纪大呢!”一句话,蓦地给许果心中凭添了一个遥远却很美好的希冀。
  “纪大。”但一个轻轻的声音戏谑地从那边传来,是那群静安女生,停下了脚步。
  她们侧过头,打量了这群孩子一眼。
  五颜六色的头发、夸张的妆容和耳饰、满是破洞的奇装异服,吵吵闹闹,叽叽喳喳。
  “嗤——”她们轻笑起来的模样和声音都是那么优雅,就这样,一群天鹅昂着她们高傲又美丽的头颅,走了。
  许果也从回忆中抽离,打了一个小小的寒颤。她松开栅栏,翻转过来看自己的掌心,刚才她抓得用力了些,把皮肤硌出了一抹红印,很快就散去。
  回去吧,她抬头望了一眼灰沉沉的天空。
  她回了酒店,一切如常,许诺在房间里等她,趴在桌前在涂着什么,听见开门的动静就放下笔走过来:“老师你回来啦。”
  “在玩什么?”许果走过去,那是酒店放在房间里的杂志,最后一页有数独游戏,她已经填满了大部分的格子,只差最后一个数字。
  “一二三四五六七……”许诺嘴里念念叨叨着,提起笔,把那一个空格也写满。
  “这都是你自己填的吗?”许果拿起杂志,心里默算着核对了一遍,每一条的数字都准确无误。
  许诺点点头:“嗯。”
  “是谁教过你吗?”许果感到很神奇,她揽过小姑娘的肩膀,和她一起坐下,那道数独题不算特别复杂,但是如果没有掌握到技巧,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写出答案的。
  “没有人教我,我自己数的,老师你看,这一排有两个五,这一列也有两个,那这里就应该……”许诺很兴奋地分享她发现的解答原理。
  “老师你面试得怎么样,是不是过啦?”她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光是自顾自说了,抬头看看许果,“你看起来好开心哟。”
  许果笑了很久很久。
  两个人挨在一起,在椅子上晃悠着,空调里悠悠吹出凉爽的风,消散她从外面带回来的一身暑气。
  “过了,以后老师带着你住在员工宿舍。”
  本来还有一点儿担心许诺能不能通过静安附小的招生面试,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想法完全是多余的。
  许果想起来,赶紧去行李箱翻找,她在简历上留了自己的号码,那是要用来接收静安的入职通知的。在白水村过惯了没有通讯设备的日子,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手机。
  手机通了电,屏幕亮了起来,出现了熟悉的开机画面。
  她输入密码,“嗡嗡”,几条短信涌入,数量不多,大部分是广告。她点过已读,再打开常用的社交软件,继续删除着无关紧要的信息,手指忽然顿了顿。
  沈星柏的头像上,显示着一个小小的“1”。
  这个“1”,刚才并没有被提示,她看了一下时间,是在她几个月之前就收到了的,只是一直没打开看过。
  为什么收到的时候没有注意呢?许果盯着那个时间,模模糊糊地回想着,想到了,那天她刚到白水村的山脚下。
  刚坐上牛背,手机信号就弱了一截,时好时坏,再往上走一点,干脆就彻底显示无服务。沈星柏的信息,很有可能是那个时候传过来的。
  那晚她拿着手机当了半宿的电筒,等到它没电自动关机,她就再也没有动它,也是自然,一直都没有看过这条信息。
  是一条语音。
  他说了什么?
  许果伸手去点,上面的小圆圈转了半天,最终显示出一个红彤彤的惊叹号。
  这是一条过期的消息,因为没有及时下载,它很早很早就失效了。
  第25章 回归
  再往上的一条记录,是他发给她的考博资料。
  她滑动他们的聊天记录,更早之前的。内容不多,沈星柏工作很忙,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找他说。他会回复,不过经常要隔好久。
  有时候,他开了通宵的会议,在第二天清早回家的路上,才有时间看她的信息,面对她满屏的絮絮叨叨,回她一句:“嗯,我也想你。”
  “真的吗?”还躺在被窝里,刚睁开眼睛的许果,立刻变得精神奕奕了起来,翻了个身就噼里啪啦地打字。
  这时他就会直接来一个电话,用略微疲惫但却放松的声音,跟她聊会儿天,告诉她,自己做了什么,准备去做什么。聊天结束后,他说的是早安,她道的则是晚安。
  许果抱住了膝盖,把脑袋侧过去贴在上面,蹲在地板上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
  最终,她退出了那个聊天界面,手指滑过头像,点击删除。
  纪城的暑假已到了尾声,没有等待多久,许果就接到了静安中学人事部打来的电话,从邮箱里接收了她的offer:“尊敬的许老师,非常荣幸地通知您……”
  几项注意事项简明又不失体贴地列着,用一句“欢迎回家”作为结束语,很像那年她收到的入学通知书。
  这么多年过去,静安依然在每一处细节都要尽力给人亲切而又温暖的包容感。
  她按着通知上写的时间去办了入职。
  为她办入职手续的人事姐姐,拿来一张员工宿舍入住表格给她填写,目光在“是否携带家属”那一栏停留:“你资料上写着未婚,这是男朋友?”
  “只是个小女孩,山区支教的时候带回来的,我现在是她的监护人。”许果如实回答,又确认了一下,“符合学校规定吗?”
  人事姐姐想了想,点点头:“没什么问题,宁先生打了电话交代过我,你有什么需要,学校都会尽力满足。”
  “宁先生?”许果脑海里没什么印象,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当天那位儒雅的年轻男人,“你说的宁先生,是面试我的那位老师……”
  “他可不是老师。”人事姐姐微笑着纠正。
  许果刚要说话,她又接了一句:“当然,也不是什么hr。”
  “宁青禾先生。”人事从办公桌上的一叠文件中抽出张合影,指着照片上面熟的男人给她看,“他是校董会的新成员,刚从国外回来,平时也不怎么管学校的事,只是那天碰巧在学校里,看到了你的试卷。”
  人事说完笑了笑:“知道吗?那么多来面试的人里,你是唯一拿了满分的。”
  “原来如此。”许果懵懂地点了点头,校董会,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怪不得,那个男人可以当天就决定录用她,静安的正常招录流程不应该是这样。
  “你要接手的是即将新入学的明德班,这本来是骆老师要带的班。”人事把准备好的资料袋交到她的手里,刻意停顿一下,“噢,还记得那天为难你的人吗?”
  就是那个咄咄逼人的女老师,许果当然记得。
  只是她不明白人事的话,她是说,本该是由那个老师带的班级,现在交给了许果?
  “就是她。”人事姐姐提到那人,嘴角扯了扯,带着满满的不屑,“一个双非本科生而已,今年才托了她年级组长舅舅的关系进来,仗着自己那点儿关系踩低捧高,怪她倒霉不认识新校董,现在只能分去文印部做做打印工作了。”
  “文印部?”许果消化着她的话,比起那男人的身份,这个恐怕才更让人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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