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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界河水患

  封州。
  何世景带着石宗来到了刺史官署,狼狈落魄的二人,换了一身新衣裳,一人打着一把雨伞,看上去总算是有了几分气度,不再想之前山中一般,犹如乞丐强盗。
  石宗看着这高大阔气的官署,立刻说道:“咱们不是急着去界峡县上任么?”
  “难道这当官的,也时兴要拜码头?”
  石宗突然觉得这当官,和混江湖还是挺像的。
  何世景:“新官上任之前,要先在州衙门报道,领取官印、官服等物,再由郡衙门确认身份之后,再由郡衙的差役准备仪仗送新官前去上任。”
  “要不然我们二人就穿着这个,空手无凭,如何去上任。”
  “到时候怕是到了界峡县衙,被人给当成骗子给打了出来,加羞辱一顿,平白丢了面皮。”
  石宗倒是颇好这种事情,想起了江湖里各种喜闻乐见,反转打脸的听闻:“如此不是正好,看一看究竟谁是那狗眼看人低、狗仗人势之徒。”
  “到时候好好惩治他们一番,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做人。”
  何世景连连摆手:“人无完人,能做事便好。”
  “我等行事不按法度,别人按规矩办事,怎么能最后去怪罪别人狗眼看人低?”
  “隐藏身份去试探别人,最后不仅仅闹得无人可用,更连威严也丢尽了,还落得个不守规矩的骂名,日后如何能治人用人?”
  “锦衣夜行,扮猪吃老虎这套,要不得。”
  说完周世景整理了一下衣冠,挺了挺脊梁:“做官和你这混江湖,还是不太一样的~”
  那个的字拉得老长,周世景说的时候还摇头晃脑。
  石总当其面嗤之以鼻。
  将石宗留在衙门门口,周世景自己则独自一人取出被油布包着贴身而放的文谍,踏入州刺史衙门。
  其没有想到到刚进去没有多久,只是坐在二堂等候之时说了一番自己来时遇空尘道君之事,立刻就惊动了整个刺史衙门。
  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吏,全部来到二堂。
  连刺史都亲自前来,问起了何世景这小小县令那川主庙中之事。
  二堂济济一堂全是州中上官,将何世景围住。
  听那何世景将山中见神人驾驭金车而过、川主庙中遇道君之事娓娓道来。
  其中不仅仅有道君,还有日游神府下水神正使川主的出现,其所说的界河洪流汛期之事,也是言之有物。
  众人一听完。
  更是确定,这何世景当真是遇到了仙人了。
  如今整个封州官吏谁人不知阴阳界城全面退去,空尘道君欲在七州四十郡之地立下鬼神之道,和那阴阳界城之主争夺天下大道。
  胜者赢的不仅仅是整个大魏,更是连同大周甚至是天下,都将会成为接下来的这双方神道体系的开拓之地。
  甚至有一些人认为,这是天下即将重归归于一的征兆。
  如果说大魏之主是天子,那么阴阳界城之主天机子就是老天爷。
  而如今这位老天爷撤走了,以后空尘道君便就是他们这里的天了。
  对于这位老天爷一般的人物,诸位官员哪里敢不上心。
  众官听完那沧海桑田的故事,立刻有人说道:“沧海桑田,世间竟然有这等奇事?”
  另一位官吏说起了一件事:“下官倒是曾听说过有人在东山山岳之上,曾经发现过鱼骨化为的尸骸凝结于石间,莫非这东山之地曾经便是海?”
  有人啧啧称奇:“看见过三次沧海桑田,难怪世人皆言,仙人长生不老永驻世间。”
  还有人想要从史书里面寻索,看看能不能找到这典故的出处:“尔等说那空尘道君所说的下界赴宴,又是赴谁人之宴,史书之中说不定有记载此事。”
  最后那封州司马发出了声音。
  “沧海桑田!海枯石烂!”
  “仙人之逍遥自在、长生久视,尽在其中矣。”
  众人的感叹和唏嘘之中,关于沧海桑田的典故,就此流传于世间。
  只是人们每每提起这个典故,想起的却是空尘道君,由此衍生出了种种猜测和传闻。
  封州刺史紧皱眉头,更加关注起了那空尘道君和川主之间的谈话。
  “好了。”抬手止住了众人的浮想联翩。
  “沧海桑田,仙人之事我等就无须井蛙语天了。”
  “但这界河汛期将至之事却迫在眉睫。”
  “若川主之神所说的是真的,吾等身为封州父母官,就不得不慎重了。”
  封州刺史立刻下令喊道:“漕运使纪谦何在?”
  没有多久,一位红袍官吏走上前来,拱手弓腰:“漕运使纪谦在!”
  这封州漕运使纪谦长得仪表堂堂,年轻力壮,还蓄着一缕美须。
  以大魏人的喜好和审美来看,可以说是美男子一个了。
  封州刺史问道:“界河洪汛将至,是否有决堤淹田之可能?”
  漕运使纪谦顿时脸色变了,不过其却长袖善舞,非常懂这为官之道,不紧不慢的开口,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这几十年来,漕运之事中有一半确实是由日游神府多担责,从来没有出现过决堤之事,我漕运衙门多是负责漕运、公粮、俸银、贡物和商船之事。”
  “疏通河道、防汛防洪之事,是由日游神府那边负责。”
  “如今日游神府尽皆离去,确实非常有此可能,目前的河堤多是按照旧时所建,没有经受过洪流考验。”
  封州刺史眼睛眯了起来:“本官可是记得,每年朝廷都有拨下大量护漕银下来,你漕运衙门都用在何处了?”
  漕运使纪谦立刻说道:“护漕银都发给了两岸河工了,每年都是由他们负责修缮河堤,我漕运衙门每年都如数发放,历年来从未短缺过。”
  封州刺史一挥袖子,冷哼一声,这家伙算是做的一手好打算,就算他亲自去查到河堤出了事情,也能够推到河工身上去。
  “你倒是一推得干干净净,不知道这河堤出了事,你这脑袋担不担得住?”
  “记得!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封州刺史这句话,却意有所指。
  说完之后立刻命令各郡各县沿河两岸官吏,都要亲自上阵查看河堤情况,做好应对今年的界河汛期的准备。
  然后立刻开始准备,一旦界河决堤之后,该如何应对。
  毕竟如果河堤真的有问题,如今段时间内,也很难临时之间有什么办法。
  连何世景这个还没有正式上任的界峡县县令,都立刻被委以重任,再三叮嘱其上任的首件要事便是这界河洪汛之事。
  毕竟一旦界河决堤,界峡县的地势,首当其冲和第一个受灾的就是何世景的治下之民。
  封州漕运使纪谦并不太畏惧封州刺史的威胁,毕竟漕运衙门的职司何权柄都非常特殊,其能够坐到这个位置,背后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的,哪怕是一州刺史也拿他轻易没有办法。
  不过封州刺史所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却让纪谦瞬间变得毛骨悚然。
  匆匆回到漕运衙门,将那刺史官署所发生之事一说,顿时整个漕运衙门都慌了。
  “我就说,今年肯定要出事,闹个不好就要出大祸。”并不是没有人发现这件事情,只是之前无人敢说。
  “这可如何是好,这位爷爷怎么刚好就来了?还刚好碰上了这件事情,这下我们漕运衙门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原本就算是出了界河决堤之事,到时候也不是他们一人之事,失职之责自有整个封州上下官吏一起抗。
  此刻摆上了明面来了,封州刺史已经下令查此事,到时候就全都是他们漕运衙门的责任。
  “怕什么,贪了些银子罢了,这空尘道君哪怕知天知地,总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关注着吧?出了事大不了这官不做了,拿银子的多了去了,他们都得保咱们。”有人依旧心怀侥幸,想着出了事哪怕够保不住官身,也能够保住富贵。
  “关键是这河堤什么情况你们不知道?到时候界河一决堤,我们都得完蛋,活着朝廷要我们问责,死了鬼神还要来拿我们下冥狱。”有人看得清楚,现在没有人能保得了他们了。
  “这河堤几十年没有修过了,历任河槽使和管河槽的,谁没有拿过?他们升上去了,罪责我们背?”
  “这么大一条河,每年漕运的拨银才几个银子,算得了什么?我们拿的算少的了。”
  “又不是光我们几个拿的,关我们什么事情。”
  “出了事别想扔下我们,要不然我拖着他们一起下水,谁都好不了谁。”
  漕运衙门吵得一团糟,人人皆显露出了心慌何害怕,一个个色厉内荏。
  说着最狠的话,发着最冷的颤。
  只是,没有人想着怎么解决问题,一个个全想着怎么逃脱罪责。
  最后漕运使纪谦一声咆哮:“怎么着?你们还嫌死得不够快是么?”
  “赶紧想办法,将账簿全部都摆平,绝对不能留下什么尾巴。”
  “还有护漕银和那些不老实的河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
  黑夜里。
  雨水稀里哗啦的打击在河面之上,散出无数的波纹。
  有如龙一般的船舫逆风雨而来,划破水面。
  一路有着喉关峡和黄城峡两道大峡谷,地势迂回曲折,沿途尽是城郭和镇落田庄,依靠着这一条界河水道而兴旺昌盛。
  空尘子朝着远处看了过去。
  堤坝由青石垒起而成,一层又一层,犹如阶梯。
  呈现鱼翅一般层次不齐的形状,河堤和界河水流方向呈现夹角,如此能够更好的应对洪流的力量,更体现了古代河工的技巧和妙想。
  但是这堤坝看上去已经不知道多少岁月未曾加固修缮过了,不少地方和纸糊的一般,甚至早已有了坍塌的痕迹。
  真正的洪流汛期还没到,就已经摇摇欲坠。
  这川主所说之事,倒也不是虚妄。
  其能护住这界河这一段重要的漕运河,确实算得上是功德无量。
  峡谷转弯处,黑暗里便隐隐看到一座城郭。
  “那便是界峡县。”川主指着那城郭告诉空尘道君。
  “这里是水势最为湍急的地方,也是界河水位最高之处。”
  “百年前,界河每次发生洪灾,便是从这界峡之地倾泻而出,每一次都是人间惨祸的景象。”
  随着船只靠近,更是能够看到,黑夜大雨里,岸上有着不少人。
  一个个冒着雨光着膀子,在黑暗里挑担扛抬。
  嘶吼的高喊的声音不断传来。
  “快,堵住堵住。”有人站在堤坝之上,被水浪拍打着。
  “不行,这个肯定不行。”一群人看着风浪越来越也有些害怕了,夜里又什么都看不见,一个不小心掉进河里,就是必死。
  “这怎么的了?今年这河和往日完全不一样,怎么涨得这么高?”往年每一小段河域都有着妖怪看守,水妖天生就有着操控水流的能力,不少人根本没有见过水涨得这么高的。
  “这还只是涨水,真正的汛期还没到呢。”熟悉这条界河的老河工说道。
  之前看两岸其他地方,水位虽然高但是还只是显露出危势。
  而这里水位已经高得和河堤差不多齐平了,显得危险至极。
  只要有一个地方出现缺口,整个河堤都会一同崩塌,这界河之水将如同山崩地裂一般轰隆而下。
  到时候必将是尸体飘满水面,无数农田被毁的场景。
  这些人一个个挑着石头和装着泥沙得麻袋,使劲全力的加固和堵住河堤。
  船上的人也当然看到了这边的情况。
  川主立刻上前解释道:“那些都是住在两岸的河工,百里河域这样的人有着上万之数,都是祖祖辈辈疏通护理这河漕的。”
  “不过如今这些河工户,几十年来都没有真正做过这河工之事,漕运衙门也不允许他们脱离河工户籍。”
  “因为只要这些河工在,大魏朝廷每年就得拨这护漕银。”
  “只是这护漕银肯定落不到这河工手里,都落入那漕运衙门的官吏手中去了。”
  “所以这些河工户平日里都是偷偷摸摸以打渔为生,做一些小生意,过得都比较清苦。”
  仿佛怕空尘道君怪罪,川主多说了一句。
  “日游神府阴神不管这些事,这些贪官污吏归属于大魏朝廷管辖,我等小神也不敢插手。”
  空尘道君爷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看着那河岸之上的身影,目光变得有些深邃。
  川主驾驭着船逐渐靠近,哪怕是黑夜又是大雨,也立刻有人发现了河里的动静。
  “有船?”有人高声大喊。
  “怎么可能有船?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浪,谁敢出船。”其他人不敢相信。
  “真的有船!”更多的人发现了。
  众人齐齐走上河堤高处观看,果然看到了一艘大船行驶于河面之上。
  再大的风浪其也巍然不动,微弱的灯光在河中若隐若现。
  “这?这是水神爷爷的船啊!”有人立刻想起了某个传说。
  “啊!水神爷爷不是走了吗?”有人惊呼。
  这个时候川主从船上一跃而下,层层银光在其身上浮现。
  身躯在空中不断膨胀,一只散发着银色光芒的巨大鲶鱼游摆而出,窜入了河中。
  朝着对岸游去。
  靠近河堤之后,那巨大的银色鲶鱼张开嘴巴,泥浆自嘴里喷射而出,洒在了河堤之上。
  泥浆顷刻间便立刻凝固,化为了石头,堵住了一处处摇摇欲坠的河堤。
  川主顺着河流而上,那嘴巴喷射而出的泥浆也越来越稀薄。
  不过最后总算是帮助他们帮这河堤彻底稳固住了。
  这一下,那浪头不断冲击着河堤,河堤也没有再出现情况。
  众人震撼的看着这一幕,一个个望河里面犹如银色神龙一般的川主,那巨大的身影和刚刚堵住河堤的一幕,让他们心中受到了巨大冲击。
  “真的是水神爷爷!”
  “是水神爷爷显灵了啊!”
  “水神爷爷保佑吾等度过安安稳稳度过今年!”
  岸上众人跪下齐呼,朝着那河上神船叩首。
  神船却逐渐偏离岸边,那影子消失在黑暗里,若隐若现的灯光,也不能再看到了。
  而那巨大的鲶鱼终于回来,重新化为了人形落在了船上。
  空尘子看着刚刚川主的所作所为,若有所思:“你这妖法倒是有些意思。”
  川主拘谨的摆手,愧不敢当:“雕虫小技,在道君面前献丑了。”
  “不过小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百里河域,吾之一人,也无法看得住这么长的一条大河。”
  空尘子点了点头,也直到靠川主一人镇压百里河域,确实不可能,哪怕是修筑河堤,这么长一条河流,其妖力再强大一倍也无用。
  于是说出了下一步的准备。
  “先修河堤。”
  川主拱手,在等待着空尘道君之命:“道君!找谁修着河堤呢?”
  道人笑了一声:“谁贪了这修河堤的钱,自然就归谁来修。”
  “既然他们当了这捞钱银的贪婪恶鬼。”
  “接下来的百年,就让尔等为这河工之鬼。”
  “让尔等日日夜夜疏通河漕,修筑河堤。”
  “偿还他们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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