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苦力

  胤祜来庄子上小住过两回了, 而且这是他的地盘,他已经很熟悉,只是他年纪还小, 还没有正式接管, 庄子上的人手都是康熙安排的。
  下了马车,庄子里的管事赶紧过来行礼,还要安顿随行的侍卫。
  作为东道主, 胤祜自认为有责任尽到地主之宜。
  他熟门熟路地领着康熙去院子里。
  “皇阿玛, 院子里有很多厢房, 你想住哪间都行!”
  “住你那间也行?”
  “行啊,就是屋子太小,皇阿玛别嫌弃。”
  也不是真的小, 只是比起乾清宫就不够看了。
  走到一半, 胤祜忽然想起:“我们没带行李!”
  康熙越过他,朝前走去, 头也不回道:“能指望你带?朕早就让人备好了, 晚点会让人送来。”
  胤祜小跑着去追他:“等等我!”
  单独带着胤祜来庄子上种地, 也不是康熙偏心。
  三阿哥他们五个当了几个月的园丁,已经到了闻“地”色变的程度, 带他们出宫种地是折磨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开心,指不定还在背后埋怨他。
  当然了, 原本说好的让皇子们体验种地, 也不是假话。
  如今只到春分,种地还早, 只是应个节气。要种稻子, 得等到谷雨。到时候再把别的儿子带出宫体验一下。
  这一个月时间, 康熙不打算回宫了。
  除非太子那边出什么乱子,或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康熙觉得回宫的可能不大,太子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在他身边学习理政也有小几年了。再者,他只是人不在宫里,那些朝臣也不敢仗着太子年幼故意惹事。
  父子二人在庄子上住下,这一回三阿哥他们不酸了,甚至有点同情胤祜,天还没暖,就被抓去种地。
  “六弟真可怜!”三阿哥道。
  胤禟他们三个小的不懂,只是舍不得六哥。
  “六哥能出宫玩,怎么可怜?”
  “蠢十弟,你种过地吗?”胤禩在胤禟头上rua了一把,“一天到晚都在干活,每天又脏又累,手心全是血泡。第二天还不能休养,一天到晚都在地里忙活。”
  “六哥好惨!”胤俄道。
  其他兄弟都在同情胤祜。
  李之芳和两个伴读还有四个哈哈珠子又收到放假的消息,这一回大家都很淡定了,皇上给六阿哥放假不算稀罕事,哪天压着他读书才算稀罕,不就是放个假吗?他们早就习惯了!
  这次放假时间未定,还要等通知才回宫读书。
  李之芳早就习惯了,但还是忍不住暗骂:“又耽误孩子读书!跟个后爹一样!也亏得是亲生的!”
  两个伴读在家里也迎来兄弟姐妹的困惑眼神。
  不是说皇上很重视皇子们的学业吗?三阿哥他们逃课三个月,还被罚当了几个月的园丁,怎么六阿哥天天放假?
  两个伴读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懂。
  ……
  太子连夜写了信送去庄子上,表示皇阿玛日理万机,朝廷离不开皇阿玛,不如自己去庄子上带弟弟种地。
  他知道康熙想隔开他们兄弟二人,却没料到康熙会把弟弟拐走,还用国事绊住他,让他没时间去接弟弟。
  按实岁,太子今年也才十四岁。
  就算要掌权,也不必急于一时。
  现在这个担子该由康熙扛,太子半点也不想替他打工,没好处也就算了,还会被猜忌、被防备。
  啧……他可真是个工具人!!
  康熙收到信,当下就是一声冷笑:“不孝子!朕为大清操劳了二十几年,让你分担一下,你就在推三阻四!”
  当苦力就老实点,别问,埋头干活就行。
  他提起笔,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还在信中告诉太子,让他想做什么放手去做,表示自己信得过他。
  胤祜趴在桌上,偷瞄了信上的内容,他撇了撇嘴角。
  “太子哥哥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
  压榨童工是不对的。
  康熙瞅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你哥哥还是个孩子,那就换你去?你替皇阿玛来扛担子?”
  “不不不,我是说笑的。”胤祜被吓了一跳。
  他赶紧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拼命点头,“太子哥哥帮皇阿玛干活挺好的,他是太子,活该替皇阿玛干活!”
  “朕只是随口一提,你反应那么激烈。”他的反应太真实,康熙难免失望,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
  顿了下又道:“朕还当你们兄弟感情多好呢,一句话就试出来了,让你哥知道,指不定多伤心!”
  胤祜道:“才不会!”
  “你不想干活全部推给他,还不许他伤心?”
  “他是哥哥,本应爱护幼弟。再说了,他是太子,帮皇阿玛打理朝政是他分内之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这些小崽子,没一个孝顺的!”
  胤祜脑子一转,突然想明白了。
  去年年末,他发现渣爹盯上他了,总防备着渣爹要渣他,却一直不见行动,还有点内疚自己白眼狼了。
  直到现在才明白,渣爹想渣的人不是他,是他亲哥!!
  胤祜放轻了声音说:“皇阿玛,不是我不孝顺,我不是那块料,不适合干这行。你去瞅瞅其他兄弟,看谁合适就抓来当苦力。别盯上我就行了!”
  “你那些兄弟是能随便抓的?”康熙赏了他个爆栗。
  心里的疑云也散去了。
  胤祜脱口而出让他抓别的兄弟,可见太子不防备其他兄弟不是装出来的,装的他愁,不装他还是愁。
  瞅着康熙神色严肃,不知在想些什么。
  胤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皇阿玛才三十几岁,正是为了事业打拼的时候,就别想撂担子了。过个二三十年,等皇阿玛年纪大了,就把其他兄弟全部抓去干活!有十一个苦力在未来等着皇阿玛差使!”
  康熙回过神来,被他逗乐了。
  “他们十一个都是当苦力的命,就你不在其中?”
  “咳……我是皇阿玛的心肝小宝贝,我就不用当苦力了。”胤祜红着小脸,还有点小害羞。
  “年纪小是心肝小宝贝,长大了就是心肝大宝贝?”
  康熙斜着眼睛觑胤祜。
  就见胤祜一脸理所当然。
  “小崽子,脸皮越来越厚了!”康熙掐住他的脸,心情又豁然开朗了,笑称:“等你长大了也是个苦力!”
  胤祜立刻苦了脸:“有他们十一个就够用了!”
  康熙也不再愁了,他有十二个小苦力供他差使。
  若太子真的不留恋权势,今后也不用试探了,直接把太子绑在京城,这辈子都别想离京!!
  ……
  第二天,胤祜开启了种田日常。
  才农历二月,说种地其实也算不上,地里还有去年种的一些菜,像萝卜白菜这些耐寒的还在地上没消耗完。
  还没到种地的时候,最多翻翻土。
  胤祜外面套了一身粗布衣裳,就蹬着靴子往田里跑了。
  一大早,外面的露水未干,风吹在脸上还很冷。却抵挡不住胤祜对重地的热情,带了个小太监就兴冲冲地跑了。
  小太监跟在他身后,还背了个筐。
  等康熙换了衣裳来地里,就看到自家傻儿子在拔萝卜。
  他力气不够,拔个萝卜坐一屁股蹲,偏偏他还乐在其中,傻笑着把萝卜往篮子里一丢,又去拔下一个。
  弄得自己一身泥,还被露水打湿了衣裳。
  康熙站在田埂上看了许久,眼看着装萝卜的筐快装满了,他才开口:“拔那么多萝卜吃得完吗?”
  胤祜拔萝卜拔得正开心,头也不回道:“吃不完就送进宫里。我亲手拔的萝卜必须吃干净!”
  康熙就不管他了:“是得吃干净!”
  儿子是第一次下地,拔萝卜当在游戏在玩。
  让他玩吧,今天让他吃一天萝卜,吃到他哭!
  明天他就不想玩了!!
  到底是康熙低估了胤祜,拔萝卜这事,他确实有游戏的心理,也确实玩得开心,但也有用心。
  这些萝卜太小个了,和他手臂差不多粗细。
  他还是个八岁小孩,就算有点小胖,萝卜个头也不算大,比起后世一个萝卜两三斤,差的就有点多了。
  筐子装满了,露水也干了。
  胤祜往地上一坐,揪了根野草叼在嘴里。
  才抬头打量起同行的小太监,看起来跟他亲哥差不多哥,忍不住问了声:“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林三水。”
  “来庄子上多久了?”
  “三年了。”
  “三年。”胤祜点点头,又指着不远处一片绿油油问:“那些绿的是什么?天还没暖和,哪来的青菜?”
  林三水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是菜心。”
  胤祜还是第一次下地,在纸上学到的再多,还是没有亲眼见到的来得真实,萝卜已经亲友拔过了,他又盯上了菜心。
  这筐萝卜放着不动,俩人又跑菜心的地里去了。
  天气还不够暖,菜心还没长起来,胤祜猫着腰找了很久,才勉强摘下一点,煮熟了估计还不够半盘子。
  少归少,总比没有好。
  林三水在田埂上捡了两根稻草搓在一起,再把菜心捆上。
  回去时林三水背着一筐萝卜,胤祜才里拎着菜心,康熙比他先回来,庄子上的管事弯着腰在他面前,像在问话。
  留意到胤祜过来,康熙一挥手,示意管事离开。
  视线在菜心上停留了两秒,再朝胤祜招手:“嘴上叼根野草,跟个小痞子一样,这是谁教你的?”
  没毛病。
  每次遇到点坏事,肯定是别人带坏了他儿子。
  若是好事,必然是他教育有方。
  胤祜“呸”了一声,把野草吐了,立刻告了一状:“在宫里跟三哥学的,火娃他们三个小的都学会了。”
  康熙默默地给三阿哥记了一笔。
  身为兄长,教坏弟弟,还不只教坏一个,就很欠打了。
  “下个月带你们去另一个庄子种田,多给老三分块地。”
  “一块怎么够?带坏一个弟弟加一块地,四哥往下的兄弟都是跟三哥学的。”胤祜赶紧加了把火。
  多分几块地到时候他帮三阿哥种。
  唔……他已经开始期待种田日常了。
  “臭小子,回头你三哥收拾你!”康熙瞥了他一眼,带坏一个弟弟加一块地,老三要多种一个月。
  “回去把衣裳换了,在地里滚成个泥猴了。”
  “我现在就去。”胤祜说完,就扑过去抱住渣爹的大腿。蹭了他一身泥,眼瞅着他想打人了,又拎起菜心献宝。
  “我想着皇阿玛很久没吃到新鲜的蔬菜了 ,特地在地里寻了很久,为皇阿玛摘了一把菜心。”
  又乖又萌的样子,让康熙下不了手揍人。
  这一手软,胤祜已经溜走了。
  康熙看看自己一身泥,又望着他的背影笑骂:“小崽子!让你吃一天白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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