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夜宿(十九)
我立刻想到了那具无头鬼影,想起最后一张照片里,像着拍摄者迈开脚步的姿势,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虽然粽子见了不少,但这东西是不会麻木的,人类对于某些东西是永远不会产生麻木的,比如恐惧、比如欲望、比如维系了人类千年传承的爱情与亲情。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一阵沉默。还要继续追下去吗?难道也学闷油瓶爬树?我看了看那高度,即便能爬上去,我们也无法像闷油瓶一样在里面自由的穿梭,一失足,要么摔成瘫痪,要么掉进沼泽里。
胖子忍不住骂了句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我看,咱们干脆绕过去,虽然路远了点,但也能追上去。”我摇了摇头,道:“这样出错的几率太大,小哥是在树上追,说不定那个东西就会改变方向,咱们千辛万苦绕过沼泽,有可能会里小哥越来越远。”
老胡眼光动了动,转头问胖子:“他懂不懂鸣枪信号?”
鸣枪?
我没能明白老胡的意思。
胖子抓了抓头,道:“这是部队里的通讯方式,小哥他……算了,甭管他懂不懂,咱们试试,他要是真懂,肯定会想办法发信号给我们。”
“什么鸣枪?”我问他俩。
胖子解释说,是部队里的人才知道的一些信息发送方式,朝天空放枪,放枪的次数不一样,频率不一样,都有着特定的意义。
“小哥活了这么久,应该知道吧,咱们试试。”胖子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如果真找不到闷油瓶,咱们就只能回去了,以闷油瓶的身手,只要不是同时蹦出十只血尸,应该不会吃亏。
老胡取出枪,立刻冒雨朝着天空放了三枪,第一枪过后,剩下的第二枪隔了大约十秒才放,紧接着的第三枪是两声连响,枪响过后,我们听着动静。
除了雨声,几乎什么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道:“小哥身上什么都没有,他就是听懂了,也没办法回应我们。”谁知我话音刚落,极远处,居然传来了一种类似哨子的声音。
音色有些尖锐,传到我们耳里的时候,已经比较虚弱,但那声音的频率,赫然与我们鸣枪的频率一致。这里没有外人,发声的,比如是闷油瓶无疑了。
胖子乐的猛拍我肩膀,道:“小哥就在沼泽后面,现在怎么办?咱们可不是猴子,爬树叶爬不上去。”
我咬咬牙,道:“绕过去,你跟不跟。”胖子鄙夷的看了我一眼,道:“他娘的,小哥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兄弟,胖爷还想看看四川的粽子长什么样,不去怎么行。”
老胡比了个手势,道:“听声音他离得不远,咱们还是快点。”
我们没办法爬树,便只能采取最笨的办法,开始绕开沼泽走,但很快我们就发现,这条路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容易。此处的地形,是一个低洼带,因此形成的沼泽并不止那一处,古树间还不满了大大小小的沼泽,有些只有脸盆大,里面是深深的淤泥,有些足有游泳池大小,而且上面覆盖着落叶,很难辨认。
此刻雨势渐小,但山里寒气重,雨水冰凉,我觉得身体几乎都要被冻僵了。
我们三人为了避免陷入沼泽中,便一路紧挨着大树前行,脚几乎全部落在大树根上,顺着那个巨大的沼泽往前走。老胡在山里的经验比较丰富,据他将,他以前跟胖子倒斗的时候,穷的叮当响,买不起装备,一把洛阳铲,一条绳子,几根蜡烛,一把匕首就敢往古墓里闯,练出了一生野外求生的本领。
他走在最前面,我紧跟着他的脚步,胖子垫后,说是要给我压阵,他一想出过沼泽的办法,立刻就放松了,开始满嘴跑瞎话,他说:“天真,大潘以前不是说过,他当兵那会儿遇到过沼泽怪物吗?”我知道胖子是闲不住,扯瞎话想吓唬我,但我一听到他提潘子,脚步下意识的就顿了顿,耳边似乎潘子唱的那首红高粱。
胖子立刻噤了声,显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转移话题,打了个哈哈道:“沼泽嘛,其实就是树叶、泥还有水发酵形成的,就我铺子里的小雪,特别喜欢研究地理,以前还跟胖爷我讲过什么温泉的形成。天真,那姑娘真不错,又漂亮又温柔,还有文化,跟你多般配啊。胖爷要能年轻个十五岁,肯定得去追,要不你考虑考虑?”
我知道这死胖子是在转移话题,便领了他的好意,配合道:“到时候再说吧,我爸妈都不操心,你急什么。”胖子哎哟一声,道:“我的小祖宗,我是怕你憋坏了,连姓张的都能喜欢上,万一下次你又敌我不分,喜欢上个蛇蝎美女,胖爷我以后还怎么下斗。”
靠,又接我感情的伤疤。我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结果这一回头,立刻把我吓傻了。
胖子还在对我笑,但他的身后的沼泽里,正有一个东西在往岸上爬,确切的说,那东西其实是藏在沼泽里的,只露出半个脑袋,正不动声色的往胖子身后靠,那玩意……赫然是一条鳄鱼!
不错,沼泽里,居然会出现鳄鱼!
我只听说过,国外有一种沼泽鳄,可以生活在沼泽里,但中国这类的鳄鱼,还十分少见,没想到竟然被我们给碰上了。
由于我一转身,强烈的手电光射了过去,沼泽里那半个鳄鱼头猛的沉了下去。我一把扯过胖子,大叫道:“跑!”虽然沼泽里出现鳄鱼有些奇怪,但基本的常识我还是知道的,鳄鱼不仅擅长偷袭,而且还是群居动物,这地方,肯定不止一只沼泽鳄!
胖子没反应过来,正冲我咧嘴笑,被我猛扯一把,差点栽跟头。
“靠,天真,你这是要强抢民男啊!”我连话都顾不得说,拽着他就往前跑。老胡在我们前面,小心翼翼的趟雷,他听见我们的动静,刚一回头,我几乎已经贴到了他面门。
“胡哥,有鳄鱼,快跑!”我说完,老胡脸色一变,二话不说就往前跑,我们冒着雨也不回头,贴着古木狂奔,只能踩着那些粗壮的树根前进,稍不注意就会将脚踩进淤泥里。
我一边跑一边听着后面的动静,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雨声,还有一种气泡爆裂的声音从各处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手电的灯光在剧烈的奔跑中摇摇晃晃,眼前的一切都是昏黄而混沌的,就在这时,前方的老胡突然一个踉跄,紧接着,大半个身体倒了下去。
我一惊,伸手就去抓他,但老胡跌的太快,而且身上还有厚重的装备,我手从他的装备包上滑过,没能扯住,老胡大半个身体都跌倒在地。
我借着手电光一看,顿时忍不住骂娘,直接我们前方的路已经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颗大树,树下是虬结的根茎,树的前方是一片布满落叶的空地,显然是与之前的大沼泽连成一片。
完了,本想绕过去,没想到现在绕到了沼泽中心,这下可是骑虎难下了。
老胡大约也没想到这个状况,因此一直往前冲,发现没路之后猛的停下来,但我们每一步几乎都是踩在树根上,非常不稳定,他这一停,脚下踏空,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掉入了沼泽了。
好在他跌的不远,我们只需要拉一把就能拽出来,而就在我准备去拉老胡的时候,胖子突然大骂一声:“他娘的,上岸了!”
我一回头,手电光打过去,只见一只浑身布满淤泥的鳄鱼,大半个身体已经爬上树根,一对黄灯笼一样的眼睛,冷冰冰的看着我们。
我头皮一麻,感觉去拉老胡,胖子骂完,立刻掏出枪,有了之前的教训,我们没有在把枪放在最底下,而是插在装备包的侧面,很容易就能抽出来。
那条鳄鱼大约有三米多长,应该是条成年鳄,鳄鱼在岸上爬的比较慢,它上岸大约是为了偷袭我们,但一见老胡落进沼泽,那鳄鱼立刻调头进入沼泽中,速度极快的朝着老胡的方向潜过去。
“胖子!开枪!”我吼完,胖子已经朝着鳄鱼开了几枪,但它是潜伏在淤泥里,也不知有没有打中,枪子打下去,连血都没见到一丝。
老胡由于背着装备,十分沉重,我拉了几下都没能拽出来,老胡不等我说话,立刻主动脱了装备,我先将装备包拽上岸,赶紧去拉他。
沼泽的吸力极强,越动陷的越深,由于刚才卸装备包的动作,老胡陷的更深,胸以下几乎都没入了沼泽中,他一动也不敢动,只伸着双手等我去拽。
胖子找不到鳄鱼的踪迹,又怕鳄鱼从底下潜向老胡,急的大骂,最后将枪一收,连忙跟着我一起拽来胡。就在老胡大半个身体都从沼泽中被扯出来时,老胡脚下的淤泥突然一阵颤动,紧接着,一张巨大的鳄口突然弹起,出现在他大腿处,无数淤泥飞溅起来。
那张鳄口就在老胡的大腿边,离我和胖子也不过两米的距离,我整颗心都凉了,下意识的发动全力,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眼见鳄口就要朝老胡大腿咬下去,胖子情急之下松了手,直接抄起腰间的枪甩过去,那枪很重,刚好砸进了鳄鱼嘴里,我趁此机会,猛的将老胡扯上岸。
老胡一上岸,二话不说在我腰上一拍,急速道:“快,上树。”说完,自己抽出家伙,一转身就朝着鳄鱼砰砰几枪,他这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提枪、转身、开枪,都不带瞄准的,直接就将鳄鱼爆头。
老胡一边开枪,一边道:“小胖,枪是放的,不是砸的。”
胖子骂道:“他娘的,刚才连上膛的时间都没有,放个屁枪,要不是胖爷激灵,你一条腿都得被咬下来。”
我没机会听他俩瞎扯,这沼泽里的鳄鱼绝对不止一只,我们弄出这么大动静,肯定会吸引更多的鳄鱼。
胖子话语刚落,接着又骂了句娘,开始放枪,估计是又有鳄鱼冒出来了。
这树很高,而且非常光滑,不好往上攀爬,我听着下面枪声响了十多声,自己才爬了三四米,真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就在这时,只听老胡道:“越来越多了,胖子,小胖同志,你先上。”
大概是担心胖子体重超标爬不上去,老胡让推了胖子一把,让他先上,胖子也不客气,立刻顺着树干往上爬,我本来以为是自己没用,但胖子上了树,速度也跟我差不多,我心里多少平衡一点,看来不是我不中用,实在是环境因素导致,是这树的原因。
想到这儿我就忍不住想骂娘,他娘的闷油瓶,爬的怎么那么快,就跟猴子一样。
我和胖子牟足了力气往上爬,只听下面枪响不断,我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顿时心中惊了一下,只见四五条鳄鱼已经将老胡包抄起来,老胡的枪,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沼泽中还有更多的鳄鱼冒出来,再这样下去,一准完蛋。
我抬头一看,离树冠至少还有六七米的距离,虽然短,但要爬上去得费一番功夫,我估计老胡撑不了那么久,便一咬牙,道:“胖子,让我骑一下。”
胖子啊了一声,道:“啥?不行,让你骑了胖爷将来出去还怎么混!”我暗骂这胖子不靠谱,差点被他气晕了头,也不管他有没有意见,打完招呼后,便开始往下滑,很快屁股就到了胖子头顶,胖子大惊,脸色一变,道:“天真,你想干啥。”
我冲他狞笑一下,道:“还想不想老胡活命!”说完,我直接骑到了他的肩膀上,有了胖子的支持,两只手立刻空了出来,我抽出枪,立刻朝着老胡附近的鳄鱼猛打,一时间,我的枪声和老胡的交织在一起,将整个山林都震响了。
我立刻吼道:“胡哥,先上树!”
有了我打掩护,老胡立刻转身往树上爬,他虽然背着重装备,但他爬树显然有一套,我不过放了十来枪,他已经追到了胖子下面,此刻,老胡距离树根也有四米高的距离,算是安全了。
我舒了口气,算是躲过一场危机。
胖子立刻开骂:“你小子还要骑到什么时候,他娘的,胖爷的脖子都要被你压断了,你这几年怎么越长越肥,吃了催膘素啊!”
我低头一看,胖子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扒着树的双臂肌肉鼓起,几乎在打颤,脸红脖子粗,脸上分不清是汗是雨,我估计自己再骑个一分钟,这死胖子绝对会从树上坠下去。
为避免悲剧发生,我赶紧蹭着屁股往上爬了一段。爬树是个累人的活,如果树上有些抓手的地方到不费事,可惜这种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有些像榕树,长得粗大,但就笔直又滑溜,爬起来比砍粽子还累。
我低头去看那些鳄鱼,它们还没死心,围城了一个圈,将古树团团围住,围就围呗,小爷现在上了树,看你们能怎么样。
我刚想完,突然其中一只鳄鱼眼球上翻,一对黄澄澄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那对眼睛十分森冷,与它对视的一瞬间,我仿佛觉得那不是一只鳄鱼,而是一个凶残的杀手,我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很快,我的不安就兑现了,因为围聚在树下的十多条鳄鱼,居然集体开始撞树。
它们外壳坚硬,力量奇大,十几条鳄鱼同时一撞,整棵树都再颤抖。
这是千百年的老木,树大根深,当然不可能被它们撞倒,但我们要爬在树上,本来就已经很艰难,它们再这么一撞,我顿时就下滑了一截,三个人差点都栽下去。
我心里大骇,急道:“快,咱们上树冠!”我手刚一动,整个人几乎就横翻过去,不行,震动太大。
胖子发了狠,冲我吼道:“天真,骑上来,把这些四角王八都给胖爷干掉!”
现在别说骑上去,我们就是想稳稳当当爬在树上都很困难,这可怎么办?
雨水打在身上冰冷而粘腻,老胡此刻也想不出办法,眉头皱成一个结。现在的情况,该怎么才能逃过去?要现在有跟绳子就好了。
绳子?
我突然发现,就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赫然有一条碧绿的藤条垂着,我心中一喜,赶紧伸手去抓,扯了扯,发现藤条还挺结实,立刻两腿夹着树,顺着藤条往上爬,有了它助力,我爬的很快,不多时便到了树冠处,也来不及观察周围的环境,立刻举枪对着树下的鳄鱼扫射。
胖子和老胡的位置比较低,现在由于鳄鱼的撞击,又无法伸手去够那藤条,因此只能原地不动。我发了狠,举枪一阵扫射,鳄鱼呼噜一样的叫声响彻在雨夜里,暗红的血布满了大片沼泽。
我几乎已经杀红了眼,而这时,余下的鳄鱼终于知道害怕了,快速的潜进了沼泽里,偶尔露出一对眼睛观察我们。那些眼睛,森冷而嗜血,仿佛是想吃我们的肉为同伴报仇。
没有了鳄鱼的撞击,胖子和老胡很快也抓住藤条往上爬,我们三人坐在树杈上面面相觑,互相捏了把冷汗。老胡拍了拍我的肩膀,心有余悸,道:“刚才多亏了你。”
我摇摇头,看着下方潜藏在淤泥中的鳄鱼,只要我们一下去,这些东西保准会扑上来讲我们撕碎。
胖子摆弄着那藤条,道:“现在也下去,我看,咱们就学小哥在树上爬得了,胖爷观察过了,这里的树,树冠基本上都交错的,哥儿几个小心些,应该出不了问题。”
自从雅布达一行之后,我对这些藤蔓类的植物没有一点好感,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此刻我们在坐在一根大树杈上,树冠上寄生了很多藤蔓,藤蔓中央还开着紫色的小花,被一夜风雨摧残的所剩无几。
树与树之间的空隙并不大,枝丫基本上都探入了对方的领域,而且树干粗壮,完全可以承受我们三个人的重量。我略一思考,便道:“现在离沼泽对面也不远,放弃太可惜了,咱们既然也下不去,干脆往前走。”
老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点点头,道:“吴邪说得对,我觉得那小哥一定看到了什么东西,他虽然厉害,但咱们既然是一个组织的,就不能放他一个人涉险。”
老胡只见过闷油瓶砍熊,没有见识过闷油瓶让粽子下跪的手段,现在看起来,似乎比我还担心闷油瓶的安危。我们既然目标统一,便不再多言,紧了紧装备包,开始在雨夜里爬行。
此刻雨已经下了很多,但树干依旧容易打滑,我们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在那些相互穿插的树干间爬行,鳄鱼还是没有放弃,一直在沼泽中跟着我们前进,时而就能看到裸露出的脊背。
老胡警觉性高,在前面打头阵,有些比较碍事的短枝都被他麻利的用匕首解决掉,方便我和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