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这一觉睡了很久。
  她再醒,看到林亦扬坐在床边沿,身前的木质折叠椅上放着电脑。
  为了不吵她睡觉,他是用电脑在看资料,一直没打字。殷果从床那头爬到边沿,钻到他手臂下,躺到他大腿上。
  她听着蛙声,轻声问:“几点了?”
  “十二点多,我们一点动身,”他说着,手指开始在键盘上敲打起来,拼写着一封长邮件,“先去洗个澡。明天下午上飞机,到纽约前没机会再洗了。”
  帐篷里没开灯,光源就是他的电脑屏幕。
  殷果从下往上看,就着淡淡的白光,看到他的喉结和下巴,很漂亮的一个弧度。她想伸手摸摸,又怕打扰他的工作,出神地瞧了一会儿后慢吞吞地从他手臂下爬回床上。趴在床边沿,用手找自己的拖鞋。
  他自始至终都没移开过看着电脑的视线,打着字,用脚把拖鞋给她踢了过去。
  她没做声,蹑手蹑脚穿着拖鞋出了帐篷。
  万籁俱寂,左右两个帐篷的人都睡了。
  殷果仰头看天,大片树叶子遮挡了绝大部分的天空,余下小部分没半点星光,估计全被乌云遮住了。这么一瞧,她难免心中惴惴,怀疑今晚看不到星了。
  等到凌晨一点,林亦扬合了电脑,正事算是告一段落。
  听着帐篷外在淅淅沥沥地落雨,他倒是比殷果要淡然得多,把小费搁到枕头上,拎了两人背包在手里:“先动身,等等看乌云会不会散。”
  他们的车驶离小镇后,遥遥在天边炸开了一声惊雷,听得她心惊胆战。
  她以为林亦扬会开上山,他却开着导航,途径了两个小镇后,偏离公路,继续往一条小路上开下去。
  公路两旁没路灯,又是暴雨,无月无星,只靠着车前的远光灯照出一片区域。车从脱离公路就开始颠簸不停,也不晓得到了何处,颠得她心里一颤一颤的,不大安稳。
  “我们开到哪儿了?”她问。
  “去一个无人区。”他说。
  在岛上想要观星,如果不上山的话,去这种远近都是黑礁、黑砂地表的无人区最合适。只不过白天去也瘆得慌,更别说是晚上,又是暴雨天气,更不会有人了。
  开了约莫半小时,林亦扬踩了刹车,准备在这儿等雨停。
  发动机微微颤动着,四下仅有雨声。因为隔着密闭的车窗,雨声显得闷闷的,不清晰。
  殷果歪头看了一会儿外头。除了车窗上的一洼洼水印子,什么都瞧不见。
  她看似在专心致志地看外边,等着雨停,其实在想,如果整夜都暴雨不歇,她和林亦扬就这么坐着,干坐着等?
  手腕上有热的触感,是他的手。心里惦记着的男人突然有了回应。
  “过来。”他说。
  她回头,看到林亦扬左手在座椅左下方摸索着,找到按钮,将驾驶座缓慢地向后移动着,显然在扩大空间。殷果从当中爬过去,被他扶着腰,抱到了腿上。
  虽是空间调到最大,仍是逼仄狭窄。
  “在想什么,一直看窗外?”林亦扬问她。
  两人都心知肚明,岛上风景再美,这里也没有,她看窗外完全没意义。
  她含糊着说:“想雨什么时候停,看着好像要下一夜。”
  总不能说在想他们今晚会不会那个吧……
  他手搭到她腰后,大拇指挂在她的牛仔裤后腰上,稍微近一点,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就被他捕捉到了。
  每次她洗完澡都是香的,而且他发觉都是同一种气味,在男人看来很匪夷所思,住在酒店里,明明有免费供应的沐浴露和洗发液,都要用自备的,也就女孩才会这么讲究。不过这是个好习惯,在之后抱不到她的日子里,这味道他会记住。
  林亦扬给车熄了火。
  人的视觉被限制了以后,听觉自然就提升了许多,车里安静得吓人。林亦扬清一下喉咙的动静都被无限放大,传到殷果的耳朵里都是一种微妙的暗示,在沙沙痒痒地撩她的心。
  始终不亲她,是林亦扬一次人为刻意的“保持距离”。什么东西一旦习惯了就会渐渐变得乏味、无趣,包括亲热本身也是。
  克制本身就是最一剂催情剂。
  比如现在,他的脸离近了,她的心都开始颤。
  “一夜也不错,”他说,“这里也没外人。”
  “万一也有和你一样的人呢?熟悉这里的,也开过来了。”
  他笑:“都是成年人,他们看我们,我们也看他们。”
  说完,又笑着说:“不吃亏。”
  殷果窘地用手推他的胸膛。她能发现,他短袖下的腰腹肌肉都在紧绷着,搂住自己的手臂也是。因为这种体会,她忽然安静了。
  在安静里,嘴唇上有了他的温度。
  林亦扬偏过头,慢慢将她的嘴唇弄湿了,和她在用唇舌湿漉漉地绞着、搅着。漫天漫地的暴雨隔绝了这辆越野车和人间的联系,他们在驾驶座上抱着接吻。
  四面、前后左右都是透明玻璃,荒郊野外,大雨如末日。
  她胸口闷闷地没法喘气,尤其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察觉到他在自己身上擦过去,又轻撞了几下后,更是面红耳赤地支吾了两声:“干什么……”
  他笑:“不喜欢?”
  一切开始不受控了。
  可最奇怪的是,他一直举足不前。
  她却越来越想要他。
  他在黑暗里和她对视着:想吗?
  她心都要跳出来了,跳得疼了,一直在等。
  他又说:这个位置不好做。
  说完,再低声笑着说:角度不对,怕你疼。
  突然,座椅动了一下,像被卡住了似的,接着才缓缓地后倾下去。每倾斜一度,她的心都胀几分,下巴固执地压在他的肩上,一动不动地闭着眼。
  他的手指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她外套的拉链,半夜出来,冷,让她多套了件,而他是男人怕热不怕寒,仍旧是短袖。
  他说:来,爬到后排去。
  殷果手脚并用,从前排跨到后排,林亦扬把座椅都调回到最靠前的位置。他下了车。殷果听到后备箱打开的声响,还想说,我也买了。但一琢磨林亦扬这么有心的人不会不备着,乖乖等着。
  一秒,两秒——啪地一声后备箱被关上,车门锁开的同时,他进了后排,手里头还有一条浴巾,垫上后座的那层软皮老旧的座椅。他在她身前静悄悄俯了身。
  她脖子被他的呼吸弄得很痒:我特别怕痒……不会笑场吧?
  他低声说:不会,就怕你笑不出。
  他又笑着说:多半要哭。
  开始还语言交流一会儿,后来她耳根子烧着、烧着,人也烧,顾不得说话了。
  林亦扬这个人事前考虑的时间挺长,真刀真枪来却很痛快。唇舌被他反复吮咬着,殷果一口气一直没提上来,被他一下全撞散了。
  目光无法聚焦,连眼前的他也是忽远忽近……
  车内真皮座椅的气味,还有他身上的味道,在密闭的空间里越来越浓,越来越烈。这样会不会缺氧,还是已经缺氧了?车窗上被雨水砸出来的水印子也在晃动着,随着车在晃,不断往下流,在窗外沿着玻璃乱七八糟、无法无章地滚落下去。
  ……
  最后他又说:亲亲我。
  殷果尽力了,没力气亲他,反倒是他低头下来,一路从她的嘴唇到下巴再去到耳后,热气在她的耳朵根那里濡湿了她的皮肤。
  好像又有那种男人的味道了。
  汗落到她的脖子上。
  殷果用手背压着眼睛,感觉他的汗混了自己的,从脖子流了下去。他的身前背后也都被汗湿了,还有几道水流在沿着腹肌往下淌着……
  她从指缝里瞄他腰线下的纹身,原来没有指针。空有一个表盘,没指针。
  “看什么呢?”他笑,明知故问。
  她老大不自在着,脑子乱糟糟地移开视线去看头顶上方的车窗玻璃。
  玻璃内侧都是雾蒙蒙的。
  她伸手,手指在满车窗的水雾里划了几道印子,觉得不可思议:“真会有水雾?”
  “物理这么差?”他哑声而笑,“当然会有。”
  原理当然知道。她是想说,电影里这么演的时候她还不相信,第一次看到是泰坦尼克号吧?她还在质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热量散发。做这个,原来真的可以。
  她在窗户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心,想了想,在旁边又画了一个。一对儿。
  这个男人情绪尚未彻底消散,被她在窗户上随便划拉两下就撩起了火,将她浑身上下来回瞧了几遍,低声说:来,抱住我。
  ***
  那天,雨停在凌晨四点多。
  林亦扬从后备箱翻出预先准备的天文望远镜,让她在车上等着,他在底下给她架稳,调试好,自己回到了车里。
  好似是累了,没有和她一起看星星的架势,反倒是说:“下去看看。岩浆岩不平,小心点脚下,摔了会刮伤。”
  他不下去吗?
  不过想想,他这么熟这里,估计看过很多次了。
  殷果下车。
  夜风撩着发丝,她反手撞上车门,仰起头,看向辽远的星空。在这里,在无边无垠的黑礁岩上,天和地相接了,仅剩了银河上那些明或暗的星星。
  崎岖的,高低不平的地表,完全是一种苍茫荒芜的地貌。她甚至以为,自己是站在月球上观着星河,肉眼观看就足够美了。
  等人凑到望远镜前,眼前的银河星空被无限放大,她像真能伸手摸到一样,认真看着每颗星。微信突然响了声,林亦扬?
  只能是他,除了他别人都是免打扰。
  殷果不解地回头,看向车内。他在笑,用食指敲了敲手机屏幕,让她看。
  搞什么,这么神秘。
  殷果点开,他发了一张图片,是刚从车内随手拍的星空,第二张,是他手臂外侧经过艺术设计的宇宙星云图。
  紧跟着,又是一张远处火山山峦的照片,最后,是他手臂内侧的山峦照片。
  lin:不是想要屏保吗?
  lin:这里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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