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6、老将军避祸
“这是议和条款么？分明是金人的敲诈勒索，其心可诛！”李纲额头上青筋直冒，言辞之间根本没有丝毫顾忌：“李梲丧权辱国，其罪当诛！”
“李大人此言差矣！”太宰李邦彦冷冷地说道：“敌人兵临城下，社稷百姓为之震动。李大人两次出击都全军覆没，金人岂能不知？就目前得局势而言，如要退敌，只有议和一条路可走！”
不让何灌所部进城，的确是小皇帝赵桓和李纲的主意。李邦彦借题发挥，把何灌所部全军覆没的罪责加到李纲头上。
原来，李纲此前的预料没错，同知枢密院事李梲果然贪生怕死。
跟随吴孝民进入金兵中军大营，李梲看见完颜宗望面南坐着，两旁军卒钢刀出鞘，杀气腾腾，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
李梲噗嗵一声跪倒在地，居然一路爬到完颜宗望面前，浑身颤抖着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连半个屁都放不出来！
两国议和，而且还是自己主动派人求和，居然会出现如此一幕，完颜宗望看得一愣，一丝嘲讽瞬间爬上脸颊。
宋国大臣居然如此怕死，真是大出完颜宗望意外。但他是什么人？一瞬间的愣神之后，顿时发现了巨大机遇。
完颜宗望一拍案几厉声喝道：“大辽百万契丹铁骑被我们碾成齑粉，你们这座小小的城池，我反掌之间就能攻破。之所以恩赐你们议和，是因为你们的小皇帝曾经给我写信哀求。”
“大金乃仁义之师，此次是吊民伐罪。一方面是看你们小皇帝的情面，另一方面是保存你们赵家宗庙，所以我才下令暂停攻城。希望你们从速改过自新，能够铭记我的大恩大德。”
说到这里，完颜宗望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纸扔下来：“这便是议和约款，只要你们严格按照条款办理，我就可以下令退兵。如果你们冥顽不灵，不知悔改，屠城之祸就在眼前，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李梲自始至终没说一个字，从地上抓起那张纸看了一眼，顿时冷汗直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地上不停磕头。然后把那张纸顶在头上，倒着爬出大帐。
完颜宗望又派遣萧三宝奴、耶律中、王汭三人，跟随李棁一起入城，等候大宋小皇帝赵桓的答复。
李纲奉命进宫，看见小皇帝赵桓正与李邦彦、张邦昌等人商议和约，龙案上摆着一张纸，正是金人罗列出来的条款。
李纲上前一看，上面没半个字的官样文章，语气森冷的四个条款一目了然：
第一，赔偿军饷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千万两，牛一万头，马一万批，丝绢一万匹，锦缎一万匹。
第二，割让太原府、中山府、河间府三镇之地，作为对宋国此前背信弃义的惩罚。
第三，宋国皇帝执子侄之礼，称呼大金国圣皇帝为伯父，文书往来必须称“大金国”。
第四，必须派出宰相及亲王各一名作为人质。
这哪里是两国之间的和谈？分明是战胜国对亡国奴的呵斥。
李纲越看越气愤：“第一款索要许多金银牛马，就是搜括全国只怕也凑不齐，京城里面一时间哪里凑得出来？第二款割让三镇之地更是无稽之谈，三镇是国家屏藩，屏藩已失，如何立国？第三款更不值一辩，两国平等，如何有伯侄称呼？第四款要人质，那就让宰相前往，不能派亲王前去。”
小皇帝宋钦宗赵桓听了李纲的一番话，又开始心虚起来：“按照爱卿的分析，金人所列条款无一可从，倘若京城失陷，如何是好？”
李纲毫不犹豫地说道：“为目前计，先派一个能辩之士和对方理论，尽可能拖延数日时间。一旦四方勤王兵齐集城下，不怕敌人不退。那时再与金人议和，他们自然不敢再提如此苛刻的条件。”
李纲智谋不足，凡事一厢情愿，却又自以为是，由此可见一斑。他的这个计策简直像一个白痴说话，平白无故给主和派留下口实。
果然不错，李邦彦满脸不肖地讥讽道：“按照李大人的意思，敌人都是傻子。可是金人狡诈异常，岂能看不出拖延之计，又怎肯让我们迁延时日？一旦城池不保，还论甚么三镇？至于赔偿若干金币牛马，如果国家都没有了，还能计较什么？”
李纲被驳得哑口无言，少宰张邦昌立即随声附和太宰李邦彦，极力赞同和议。
李纲还想再辩，小皇帝宋钦宗赵桓已经不耐烦了：“爱卿还是出去管你的城防军事，这里朕自有主张。”
被主和派奚落一顿，又在小皇帝面前碰了一鼻子灰，李纲只能悻悻地退出宫廷。
等到李纲巡视完全城，才知道李邦彦和张邦昌底定大局，小皇帝赵桓下旨，派遣著作郎沈晦与金使萧三宝奴、耶律中、王汭同去，答应完颜宗望的全部条件！
丧权辱国至此，小皇帝赵桓和投降派大臣甘之如饴，自己却无力阻止，李钢只能愤懑满胸，仰天长叹。
既然答应了金人的四个条件，那就必须立即行动起来：起码要物色专人搜刮金银牛马、物色割地使、物色当人质的皇子。
人质并不难找，肯定是用最低贱的皇子。目前居住在京城，且身份最低贱，没有开府建衙的成年皇子，只有五皇子肃王赵枢、九皇子康王赵构。
因为今天的朝会目的明确，所以赵枢、赵构这两个王爷都出席了朝会。
肃王赵枢严格按照李宪的要求行事，整个辩论过程中都显得茫然无措，给人的感觉就是行尸走肉，或者也可以说是对任何事情都不关心。
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康王赵构居然自告奋勇出城当人质，金人的条件就满足了一项。
搜刮金银并不困难，只要指定专人负责，然后派出几支禁军就可以完成，最关键的还是要物色合格的“割地使”，前往太原、中山、河间颁布“割地诏书”。
“割地使”并不是一般人就可以担任的，必须具有一定的威望才行，否则三镇官员和军队根本不会听命令。
太宰李邦彦、少宰张邦昌、御史大夫陈过庭等人经过一番比较，认为刚刚奉诏入京，目前还没有任命官职的宗泽老将军，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宗泽，进士出身，今年六十七岁，当了一辈子地方“中层干部”，在地方.政务上有诸多建树。只要给宗泽一个宗正少卿的头衔，就可以出任“议和割地使”。
说实话，宗泽虽然年纪很大，但是平生治国安邦的抱负并没有消退。
时值金兵入侵奉诏入京，宗泽认为自己施展抱负的机会降临，所以显得意气风发。
没想到少宰张邦昌第一次约见他谈话，居然就是充当议和割地使，让宗泽感觉犹如五雷轰顶一般。
一辈子都想建功立业，为朝廷开疆拓土，没曾想奉诏入京就是为了“割地赔款”，这个落差太大了。
不能为国家建功立业也就罢了，居然要成为历史上割地赔款的千古罪人，宗泽不能忍受如此侮辱。
老将军宗泽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没有继续争辩，很快就告辞离去。
从少宰张邦昌府上出来，宗泽就和自己的轿夫高声说道：“你们伺候老爷的时间不多了，因为老爷我明天就要出使金国。老爷我不能为朝廷开疆拓土，就已经愧对祖宗，断然不会把祖宗留下的城池割让给敌人。明日一出城，老爷我就要拼却一死，和金人论个是非曲直！”
返回驿站的路上，宗泽看见熟人就把这番话说一遍，顿时搞得全城皆知。小皇帝赵桓、太宰李邦彦、少宰张邦昌自然都知道了。
听说宗泽抱定必死之心，这样的人一旦派出去，议和的事情肯定彻底泡汤。
居然有人公然违抗自己的旨意，小皇帝赵桓心中怒火滔天，但明面上却没有发作，只不过立即召见太宰李邦彦：“汝霖（宗泽，字汝霖）生性耿直，而且食古不化，充当割地使有害无益，爱卿看看何地出缺，干脆让他出京为好，免得言论为金人知晓反而不美。”
太宰李邦彦、少宰张邦昌气恼宗泽不识抬举，居然给他谋了一个“奇缺”：磁州知府！
磁州是哪里？磁州就在相州以北、邯郸以南，这里的知府已经被金人所杀，军队已经彻底溃散。
宗泽接到出京任职的官诰，心里顿时明白了：这是要给自己安排职务吗？分明就是要借刀杀人！
李纲得到消息，只能硬着头皮再次进宫见驾，也算是做最后的抗争：“陛下，金人所列条款超过朝廷承受能力，宰执李邦彦、张邦昌居然全部答应，这只不过脱一时之祸。金人欲壑难填，如果他认为我们好欺负，再次追加索求，我们还有退路吗？还请陛下三思，不然就后悔无及了！”
这番话的确是真知灼见，对女真鞑子的贪婪性格一语中的，事后的发展证明李纲有先见之明。
小皇帝赵桓沉默不语，仿佛没听见一样，李纲只能叹息一声告辞出宫，在暗中留意朝中的变化。
其实，小皇帝赵桓默不作声，的确是有了另外的考虑。
赵桓，继承了大宋赵家贪生怕死的性格，也继承了阴险无耻的传统。
老爹赵佶临危传位，就是要让自己背黑锅，然后给自己一个罪名卷土重来，赵桓一清二楚。
太上皇赵佶突然派人传来旨意，是自己老爹要给自己身上泼污水，赵桓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听太上皇的旨意，那就是不孝。按照太上皇的旨意做了，那就是卖国。
卖国，任何皇帝都不敢轻易决定，小皇帝赵桓也不敢，所以他要把自己的老爹拖进来，同时削弱太上皇身边的势力，防止他复辟，所以赵桓决定搏一把。
李纲毫无政治才能，更不知道朝廷之争的核心是什么，当然也不知道小皇帝赵桓到底在想什么。
主战派宗泽被赶出京城，谁来充当割地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