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冰嬉是京城人冬日里很喜欢做的一件事情,每年冬天都有人天天往那河里看,时时关注着它们什么时候上冻,一旦上冻那马上就派人回去把家伙什拿来,一刻都是忍不住的。
  即使是没冻结实的时候,也有人忍不住在上头滑来滑去,但这时候危险大得很,一个不小心就会踩到只有一层薄冰的窟窿里头,整个人都会掉下去。
  哪怕是及时捞上来也得大病一场,就此一命呜呼的也不罕见。
  不过这些都是普通人家的境遇,和曾淑这种大户人家的郎君姑娘们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因为他们往往是等到冬至之后,到处都结上厚厚的冰的时候才被长辈们允许出门去玩。
  并且所到之处还会有专门的下人上去先规整好场地,提来一桶一桶的水往冰面上再厚厚的浇上一层,务必要保证这些大家郎君姑娘们的安全。
  此外他们玩乐的地方还和京城普通的百姓不一样,普通的百姓有河便能玩,而他们去的地方则是风光优美、代表着身份、地位,平时不让普通百姓进入的金波池。
  曾淑收到的这张帖子,就是邀请她冬至那一日到金波池去的。
  “去吧。”邹氏语气和蔼,“你们小姑娘是该到处走走,不然啊得在屋子里憋坏了。不单单是你,索性啊家里的三个女孩儿都一道去,让你二哥护送你们。”
  于是一行四人就这么出发了。
  金波池上人员熙熙攘攘,遍眼都是京城的贵族子弟,平平无奇的曾家四兄妹到了此处除了早就约好的人外,丝毫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并且到了这里之后,他们就陆陆续续地跟各自的友人在一块,相互分开了。
  “今日也是不凑巧。”
  “说是大长公主拿出了一个彩头,是宫里太后娘娘赏的簪子。”下帖子给曾淑的吴家姑娘挽着她的手道:“所以啊大家都来了,你看那边就是清韵诗会的人,她们今日滑得最好、花样最多的人便能够拿到那个簪子!”
  “所以各个都摩拳擦掌呢!”
  她转头看向曾淑,“淑姐儿你要不要去试试?你是我们几个人里头滑得最好的,若是你也去没准能得到那个彩头。”
  曾淑摇头,“我还是算了吧,我们和她们也不大熟。”
  吴家姑娘点头道:“说的也是,那些要么是郡主、县主、侯府或者是伯府的女孩儿,要么就是阁老、尚书、侍郎的后辈,不是我们这些小官之女比得上的。”
  “若是不小心在场上把人撞伤了,又是一场风波。”
  吴家姑娘走着走着,突然指着前面道:“淑姐儿你看,那粉色衣裳的是户部尚书家的女儿,她你不陌生吧?去年她及笄的时候我们还去过呢,听说她如今还没定亲,今天来肯定是想要在贵人面前好好表现的。”
  “还有那个黄色衣裳的,是户部左侍郎家的女儿,哇,她瞪了尚书家的女儿一眼啊,也不怕她爹在衙门里被尚书大人穿小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另一个王家姑娘道:“她年后就要被抬进三皇子府做侧妃了,攀上了宫里的贵妃和三皇子,他们家才不怕什么尚书呢。”
  “还有这事?”吴家姑娘惊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是啊,”曾淑的确没听人说起过,“我也没听人提起。”
  王家姑娘神秘一笑,“嘿嘿,也就前些日子的事,在大公主府里,听说今天皇子公主们也都要来呢,还有朝中那些未婚的青年才俊们。”
  “她可不就得为了赢得三皇子欢心而努力表现,好让自己将来在三皇子府的日子好过些。”
  “这样啊。”
  吴家姑娘若有所思,不一会儿又指着不远处道:“你们看,那蓝色衣裳的是不是魏家的二姑娘啊?那更了不得了,是大皇子妃的亲妹妹呢!”
  “在哪儿?在哪儿?”
  “在那呢!”
  “还真的是啊,那和她走在一块的那个是哪一家的啊?好像没见过呢。”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魏大夫人娘家侄女,从江南来的,我前些日子在一处赏梅宴上见过,她刚来京城不久。”
  “还有那个呢?”
  “那个,那个好像是兴德侯府的姑娘,和兴德侯夫人长得是一模一样,快看快看,她朝着户部左侍郎家的姑娘走过去了。”
  “天啊,她竟然打了她一巴掌!”
  “这是,这是为三皇子妃出气吧,她是三皇子妃的亲妹妹呢,不过兴德侯府不愧是本朝世袭罔替的侯府之一,可真是硬气啊……”
  “还有那谁……”
  把在场出身贵重的姑娘们都数过一遍,这些家中父祖辈是小官的闺秀们咂舌道:“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啊?难不成满京城的名门闺秀们都来了吗?”
  “那怎么办?我们还滑吗”诸位姑娘面面相觑。
  “当然了,”曾淑听完她们的话后站了出来,望着冰面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湖面这么大,她们总不能都占了去,既然我们都不去凑那簪子的热闹,找个远些的地方就是了。”
  ……
  “姑娘姑娘,您看这里的冰冻得可真好!”
  “您要不要在这里头滑?”侍书踩在冰上,咚咚咚地跳,然后就把自己摔成了一个大马哈,引得曾淑和别的姑娘们都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快起来。”
  曾淑伸手去拉她,不过侍书拒绝了,自己胡乱着爬起来,有些狼狈地道:“姑娘,这里的冰是很结实,但也太滑溜了些,您可和诸位姑娘可得小心啊。”
  “知道了,你快回来吧,不要再待在上面了。”曾淑穿好鞋子,然后在侍墨的搀扶下踏上冰面,眨眼间就滑出去了五丈远。
  “淑姐儿你等等我!”
  吴家姑娘不甘示弱也追了上去。
  急得她的丫鬟抱着厚重的披风在后面大喊:“姑娘您慢点,慢点儿!小心摔着!”
  “还有我呢!”王家姑娘催促着丫鬟给自己绑鞋子,抱怨道:“她们两个真是的,次次都偷跑,尤其是淑姐儿一到了冰面上就好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
  “让人怎么追都追不上。”
  “跳,曾家姑娘跳起来了!天啊她还在天上转圈!转了两圈!”还留在湖边地面上的几位姑娘和丫鬟们大呼小叫。
  “这有什么,”王家姑娘看了一眼落地后倒着滑出了一个弧度曾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淑姐儿的冰嬉是最好的,我们几个加起来都比不上她,不过她也是最勤奋的,小时候我们怕摔都不敢怎么玩,也就是她,怎么摔也不怕。”
  “勤勉又有天赋,这自然就滑得最好啦。”
  “让开让开,我也要上去!可不能让她们两个把风头抢了去!”
  ……
  在这群姑娘不远处的一个僻静之处,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在闲聊。
  一个年长些,嘴里漫不经心地叼着一根枯草的二十几岁男子,对另一个比他略高一些的身影道:“我说傅霆,刚刚那些闺秀们,你都没有看上的吗?”
  “你可别说不知道今天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他幸灾乐祸地嘿嘿笑,“兴德侯府的姑娘、魏家的姑娘、江南梅家的姑娘,还有虽然没有下场但也来了的刘家,不死心的敬国公府……”
  “啧啧啧,你行情看涨啊。”
  被称为傅霆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的男子,他瞪了说话的那人一眼,“胡说些什么,我今日只是恰巧来这里见你罢了。”
  “这些人的身后,哪一个都牵扯着千丝万缕,不止一个府邸,我可不想哪一日我从战场上拼死拼活地回来,广宁侯府连姓都改了。”
  “说的也是。”
  陆擎呸地一声吐出了嘴里枯草,“那你的继室夫人,可就只有往小门小户里选了啊。既要聪慧过人能帮你打理好府内的那一大摊子事,又要性格软硬适中,替你应付外头各家各户,心思各异的夫人们。”
  “最重要的还有宫里头,这个人选你可要好好斟酌。小户人家,有远见的姑娘可不多见啊,即便是有,”这话他说得有几分咬牙切齿,“遇上那些爱惜女儿的,也不愿意往我们这种人家嫁。”
  “总觉得我们这种人家里,会把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伸手拍了拍傅永宁的肩膀。
  “可别怪我这个做兄弟的没提醒你,如今可不是当年你父兄双亡,只剩一口气从边城爬回来的时候了。当时各家各户都避你如蛇蝎,害你连个冲喜的媳妇都讨不到,让钱家捡了便宜去。”
  “如今你深受陛下重视,最要紧的是,我朝除了你之外也拿不出什么人来应对那些辽人了。”
  “你迟早都会重掌兵权。”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再来烧你的热灶就太迟了。”
  他凑前去小声道:“我听姑母说,太后有意让姑父赐婚你与五公主,而钱贵妃眼见你不愿意再娶钱家女,也准备求姑父赐婚你与六公主。”
  “嘿嘿,可别到头来,你成了驸马爷啊。”
  傅永宁的目光停留在下方,淡淡道:“多谢提醒。”
  “你在看什么?”永安侯陆擎好奇道,从他的身后探出个头来:“咦,怎么这里也有人玩冰嬉?哇,那个穿红衣裳的姑娘滑得不错啊,连那么难的动作都会。”
  “糟糕,摔了!”
  ……
  曾淑在冰面上滑了一阵子,越滑越开心,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忧愁尽忘。
  她时不时地还和吴家姑娘或者王家姑娘手拉手,在冰面上转圈,又或者几个姑娘相互对视一眼就默契地齐齐往前冲。
  不管输赢都很高兴,她只觉得自己是在冰面上飞翔,滑着滑着就有一种越飞越高的感觉。
  “哇,淑姐儿你太棒了!”
  “快,再快些!”
  “跳起来!”
  曾淑高兴地笑着,顺着自己的心意再度起跳,不过这一次由于重心有些不稳,她很快就摔了下来。虽说落地的时候及时调整了身子没有摔在地上,但当她再度滑行的时候却觉得脚有些不对劲。
  应该是扭了。
  于是她滑到湖边停了下来,抓住两个丫鬟的手,仍由她们帮她褪去鞋子,只着一双厚底的绣花鞋站在湖边的道路上。
  “姑娘,您刚刚是怎么了?有没有摔到啊?”侍书担心地问道。
  曾淑动了动脚踝,遗憾道:“应该是扭了一下,走路倒没有什么大碍,但今天是不能再玩了,不然非得受伤不可。”
  “那姑娘咱们赶紧回去吧!”侍墨急忙给她披上毛茸茸的厚披风。
  “淑姐儿,”吴家姑娘的身影由远及近,最终停留在湖边,“你怎么了?刚刚是不是摔着了?”
  曾淑摇头道:“我没事,就是脚有些扭了,需要回去歇息几日,今天就不能再陪你们玩了。”
  “这样啊……”
  吴家姑娘遗憾道:“我还打算今天让你教我怎么跳呢,我也想跳得那样高,不过没关系,我们下次再约好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对了要不要坐我家的马车回去?就在大门口呢。”
  “不用了,我们今日也是乘了马车来的。”曾淑道:“我去找我二哥,跟他说一声我先回去,回头再让马车来接他们。”
  “这样也好。”吴家姑娘不再勉强。
  于是主仆三人两个扶着一个,步伐缓慢地在湖边的地上行走,曾淑时不时地还用有些艳羡的目光看着冰面上飘然滑过的身影。
  “姑娘,要不要奴婢背着您啊?”侍书扶着曾淑的一只手,担忧地问道:“刚刚瞧了您的脚是没有肿起来,但是也不好走太久的,不然不小心伤了经脉或者是骨头可怎么好?”
  “不必了,就这样慢慢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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