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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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他姐》
  作者:七尾八爪九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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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不要脸的赔钱货,驴肚子里托生的小人,张大你的狗眼看看,你浑身上下哪点配得上我阿弟,恭桶里捡来的一般,脏兮兮臭烘烘、一副寡相,倒想嫁给我阿弟享福做官太太了,呸!白找给我二两银子做二房都不干!……”
  刘颐正在午睡,忽然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墙外骂,几分困意也渐渐清醒起来。那声音显然是她继母,像是十分激动的样子……听了两句之后,她便拢了拢头发,坐起身来。
  旁边的被子蠕动了几下,露出一张玉雪可爱的小圆脸来。两只眼睛迷茫地眨了眨,又因为那传入耳中的声音皱皱眉,视线转向刘颐:“阿姐?”
  “睡你的觉。”方入梦境就被吵醒,刘颐不禁感觉心浮气躁,瞪了还茫然着的幼弟一眼,就准备爬起来去处理外间的事——然而一只小爪子却抓住了她的衣襟,刘颉糯糯地道:“阿姐陪我一起睡嘛……”
  刘颐本打算一巴掌拍掉那只小手,然而看着那张着实可爱的脸,还是没忍下心,动作粗鲁地把刘颉的胳膊塞进了被子里,重新把他裹成一团:“好好睡你的……阿姐待会就回来。”
  她很快整理好见客的衣着,向外面走去。她那好继母自从嫁进刘家,发觉刘家非但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富贵、连奉川侯的爵位也只是个空名后,便开始整天阴阳怪气,横挑鼻子竖挑眼,处处都要讥讽两句。而刘颐呢,作为原配嫡长女、又一直掌握着家权,理所当然地就成了她眼中的一根刺。哪怕是再小的一件事,她也能找到理由和刘颐争吵、而且非得要占上风不行。
  她引以为傲的能和刘颐争斗的法宝就是娘家。徐氏是南乡有名的地主,家底堪称殷富。她兄长曾经做过都亭长,可惜英年早逝;唯一的弟|弟最近也成了亭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徐氏的妹妹还嫁给了万县县丞,虽然姐妹俩面和心不和,这一点却也堪称资本。
  因为被刘颐整过几次,她素日里倒是收敛了不少。如今听她在外面骂得那样中气十足,话里不乏指桑骂槐之意,一定是有人再旁撑腰——而听她骂人的主要对象,似乎又是和她弟|弟的姻缘有关?也不知道是谁家小娘子那么可怜,竟然要嫁给这样一个地痞无赖……
  走进正堂的时候,刘徐氏的叱骂刚刚结束一个段落。正如刘颐所料,徐刘氏的宝贝弟|弟正坐在旁边,下首站着一个女孩。看身量也就十四五岁,头发枯黄、皮肤也略黑,倒是没有徐刘氏骂得那么夸张,收拾得还算干净。
  她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妇人,头发上簪着朵艳俗的红花,陪着笑跟刘徐氏说话:“侯夫人仔细瞧瞧,我这女儿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呸!可取之处?就这幅尊容,连给我阿弟……”刘徐氏气咻咻地说着,转眼却看见了刘颐,那声音立即如被掐住脖子的母鸡一样扭曲起来,尖锐地道:“连给我阿弟涮马桶都不够格!”
  这种程度的挑衅刘颐还不放在眼里。她走到那女孩旁边,打量了她一眼,微笑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长得倒是俊俏。”
  刘颐的夸赞是真心实意的——虽然这女孩一看就是长期做粗活、皮肤又糙又黑,人也很瘦,但是相貌十分端正,黑得倒也顺眼,算得上是黑里俏。而听她这么一夸,旁边那妇人顿时笑开了花,连忙说道:“小娘子说得对,我女儿呀,相貌还是堪配徐二郎的……”
  刘徐氏顿时瞪起眼睛:“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夜叉鬼一样的尊荣……”
  徐二郎咳嗽了一声:“姐姐!”
  刘徐氏横了他一眼:“叫我作甚?难不成你看得上她?”
  徐二郎只拿眼看着刘颐,声如洪钟:“这件事就不用再提了!祖父定下的婚事,我做儿孙的本没有不应的道理,但是如今两家门不当、户不对,胡大娘想为我正妻,显然是……”
  刘颐向前两步,似笑非笑地道:“这是把我家当成议婚的场所了?”
  刘徐氏看见她的笑容,本来有点发憷,但是思及亲弟|弟就在身边,她的底气又足了不少:“大娘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阿母,这是你阿舅,自家人商量婚事,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姐姐!”徐二郎再次咳嗽一声,“我与大娘岁数仿佛,倒不必纠结于这亲缘关系……”
  这话一出口,刘徐氏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错了。她连忙看向弟|弟,略带吃惊地道:“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莫说你和她岁数差了半旬,就算你小她个十几岁,该叫阿舅的还是得叫……”
  徐二郎也仿佛察觉失言,露出尴尬之色,拿起了茶杯。刘颐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微笑道:“阿母要给阿舅议亲,做女儿的当然没有二话……不过听阿母方才的话音,这门亲事仿佛是议不成的。这位胡娘子……”
  那妇人连忙推了女儿一下:“小娘子叫你呢!”
  胡大娘低眉顺眼地上前了一步。刘颐问道:“婚姻之事,自然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舅舅方才的意思……”
  “不必叫舅舅。”徐二郎连忙说道。
  刘颐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兀自微笑着说道:“……意思仿佛是两家祖上曾经定亲。而这媒人嘛,眼前人就是。然而男女之间要两情相悦,舅舅喜不喜欢胡娘子还是两说,胡娘子对舅舅想法如何?”
  刘徐氏顿时花容失色,惊声叫道:“嗳哟!这话从哪里说!阿弟你可听到了,这种话……”
  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倒是说起两情相悦来了!刘徐氏希望弟|弟帮腔,拿着长辈的家世骂刘颐两句,然而她阿弟却两眼发直地看着刘颐,赞叹道:“此话有理!说得很对!”
  刘徐氏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打了她弟|弟一下:“你!”
  刘颐心里疑惑颇深,她并不记得和这位“舅舅”有过什么来往,平日里也没什么接触,怎么他倒一副对自己很亲厚的样子,反而削了亲姐的面子?
  胡大娘转头看了徐二郎一眼,又低下头,细声细气地说道:“我不愿意。”
  那妇人立刻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而刘徐氏也霍地站了起来,尖声道:“你说什么!?阿弟!你听到她说什么了!”
  徐二郎也万分诧异:“胡大娘,你莫不是脑袋烧糊涂了,说胡话呢?”他年纪才二十来岁,又新当上了亭长,家境富裕、朋友众多,自忖自己这副人才,就该是那些小娘子自己来投怀送抱才对。胡大娘的身家他虽然看不上,相貌在这乡野间倒还算上等,正妻的位置不必想,但若是当个妾室,他倒是不介意的。可是她竟然拒绝了自己!
  “胡说,胡说!”那妇人抓着胡大娘的手臂,气急败坏地道:“你就算是跟阿母怄气,也不必拿自己的终身开玩笑……”
  胡大娘冷笑道:“你若是真觉得这门亲事好,怎么不让二娘、三娘她们去嫁?祖父约定只是嫡出,你也算明媒正娶,怎么到这时节又谦让了?”
  妇人一时间竟被她问得支支吾吾起来:“你二妹……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妹……还小着呢!难不成要让徐二郎等上十年?”
  刘徐氏怒道:“难不成我阿弟还要非你胡家女儿不娶?”
  妇人陪着笑:“侯夫人……”
  徐二郎失去了耐心,道:“既然我不愿娶,胡大娘也不愿嫁,祖辈戏言也就不必当真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说着便从座上下来,向外走去。
  刘颐特地往旁边让了一步。看着正主儿走了,胡家母女也紧跟着告辞了。
  不过看她们的样子,胡大娘到家以后是有苦头吃了……刘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虽然觉得徐二郎并非良人,但她实在没想到胡大娘会拒绝亲事。这种事情,如果是男方坚持退亲,她还不会受到太大的苛责,可是这样一来,胡家人必定会把责任全部推到她的身上……
  如果刘颐是住着高楼广厦、锦衣玉食地被伺候着的王侯子孙,她倒是有能力也有办法去帮帮胡大娘的忙……然而事实上,除了头ding着“皇族”的名号以外,她也并不比胡大娘高贵多少,也无权去干涉别人的家务事。
  ……不过,自己家的家务事,她还是能管管的。
  待他们的背影消失后,刘颐转过身来,笑容满面:
  “‘阿母’可真是体恤女儿……这是已经准备好了银子,打算补贴家境了?”
  ☆、第二章
  刘徐氏顿时眉心一跳。
  “大娘这是什么意思……阿母怎么听不懂呢。”
  刘颐径自走到上首,拿起徐二郎刚才喝的茶杯,左右端详了一下,又凑到鼻端闻闻:“嗳哟,难不成是我料错了?这其实不是阿父从新季带回来的‘贵荼’?”
  时人以饮茶为风尚,就算是乡村野民也会附庸风雅地买些茶饼,偶尔在待客时引。上品被称为“玉荼”,次之“妙荼”,再次就是贵荼了。但就算是这茶饼中的次次品,也比普通人所喝的贵上许多,一两茶饼就要五两银子去买。刘徐氏倒真是舍得,家里开销都快没了,她竟然还能大方地泡“贵荼”给弟|弟解渴?
  被她说中,刘徐氏脸色一僵,怒道:“怎么,你阿母连点茶叶都不能喝?”
  “阿母可别这么说,您可是出身南乡徐氏,家底丰厚得很,嫁妆连仓库里都摞不下,只得频频回家,贵荼哪里配得上您的身份呢,您合该喝玉荼才是。”刘颐不紧不慢地说道,“阿母看我刘家贫寒、愿意自己拿钱出来待客,这份心意,阿颐就笑纳了。不过,也还请母亲赶紧拿钱出来,好让阿颐去跟阿父交代才对。”
  刘徐氏瞠目结舌:“我何曾说过要自己拿钱出来待客?这贵荼是你阿父买的……”
  刘颐的笑容消失了,脸色阴沉起来:“哦?这么说,母亲是在用阿父的珍藏招待客人啰?”
  刘徐氏心里隐隐不安,却又强撑着说道:“我与你阿父本是夫妻,用他一点东西招待自家人又如何了?自从我嫁到你刘家来,每天起早贪黑,又是收拾、又是劳作……”
  “自从阿母嫁到我家来,我未尝吃过阿母亲手所种的一粒米、穿过阿母所织的一尺布,反而是阿母加剧了家里的开销,本来就没什么收入,如今更是连吃饭都艰难。”刘颐目光冰冷,“阿母倒是大方得很嘛,拿几两银子的茶叶给阿舅解渴?若是这份开销不从阿母自己的账上出,阿父回来了又要如何向他交代?”
  “狗屁!你阿舅大大小小是个官,我若是不好好招待,岂不是丢了自家面子!你阿父有什么话,我自会跟他说,用得着你在这儿多嘴饶舌充能人……”刘徐氏掐着腰骂了起来。刘颐只是听着,在她口干舌燥、下意识地拿起茶杯喝水时,不经意般地问道:“阿母是执意不肯拿钱出来啰?”
  刘徐氏冷哼道:“天底下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一个做女儿的,竟敢要挟母亲拿私房钱贴补家务!这话若是传出去,我要你嫁不出……”
  话音未落,刘颐便忽地上前一步,劈手夺过她手中的杯子,往地上一摔。瓷杯破裂的清脆声音十分悦耳,刘徐氏却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尖叫道:“你干什么!”
  “阿母失手打碎了杯子,愧疚之下决定拿出私房贴补家务,这件事我会对阿父说明的。”刘颐冷冷地道,忽然又勾起唇角:“不知这茶,母亲喝得香不香?”
  说完以后,她便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只留下刘徐氏一人在后面气得跳脚。
  刘徐氏刚才真是可笑,竟然拿她的婚事要挟?“奉川侯家小娘子”的名声究竟有多差,难道刘颐自己还能不清楚么?
  谩说是威胁继母,就是威胁三老的事情,她照样也都做过。如果不是这样,别说是娶刘徐氏进门了,刘氏一家早就在十年前饿死在灶前了。如果没有她,阿父别说是出门饮酒欢宴,连身合适的衣裳都未必穿得出去吧……
  刘颐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干裂的手掌——和那些农女们、和胡大娘没有任何区别的手掌。
  和刘徐氏相比,真可谓是天壤之别啊。
  她最后冷冷一笑,丢掉自己残余的愤懑,走进屋里。
  ——刘徐氏会这样针对她,事实上也有阿弟的原因。
  在刘徐氏进门之前,刘盼还曾迎过一位继室进门。那时候因为刘家败落、除了一栋大宅外几乎一贫如洗,那位继室便也是普通的农女,进门后和刘颐相处还算和善。她进门后一直勤勤恳恳地操持家务,几年后才有了身子,却因难产,在生了刘颉后便去了。
  那时刘颐也不过十岁,却已经接下了抚养幼弟的担子,刘颉完全是她一手带大的,两人感情非比寻常。但是这种亲情在刘徐氏眼里就有些刺眼了,她进门才刚刚一年,年轻貌美,刘盼又还不老,一直坚信自己能很快生下孩子。而等她有了儿子之后,刘颉的存在就无疑很碍眼了——碍眼加碍眼,这对姐弟她是怎么都觉得忌惮。
  好在如今刘徐氏还没有怀孕的迹象,如果她真的有了孩子,两方少不得要先好好闹上一场……
  走进屋里的时候,刘颉已经醒了,正坐在chuang边揉眼睛。奉川侯刘盼生得好,子女也都随他,刘颉又是粉团团一个,坐在那里揉眼睛的样子别提多招人爱了。刘颐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揉了两把,严肃地道:“不许揉眼睛!小心有虫爬你眼睛里去,越揉越痒!”
  刘颉此刻已经清醒了,在刘颐怀里挣扎了一下,小声嘀咕道:“把眼里的水都吸走才好呢,阿颉就再也不会掉眼泪了……”
  刘颐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他一下:“乖,自己旁边玩去,阿姐织布去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把合拢的窗户支起来,就着窗棂往外看了一眼。
  ……空有王侯的名号,却没有王侯的家境。就连爵位,也是袭到阿父这一代就没有了。
  阿颉也五岁了……要不要和阿父商量一下,要他去习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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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奉川侯刘盼归家来了。
  他是个说不上出色的人,也没有什么恶习,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平庸。平日里万县、南乡如有什么大事,倒也都乐意叫他这个高祖嫡系的子孙出来充充场面。然而除了能吃点喝点、偶尔接受一点别人好心施舍的礼物以外,刘盼是再没有一点收入的了。
  对他来说,养家糊口是件很艰难的事。能庸庸碌碌地活到现在而没有饿死,还要多亏了长女刘颐。从年轻时起就要靠年幼的女儿养活,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也颇为惭愧。他近年来频频去新季、吴川两郡走动,也是想寻求一下堂亲们的帮助,免掉女儿的重担,好要她也能安安心心地嫁人……
  然而……
  刘盼看着殷勤迎上来的妻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阿颐又惹你哪儿了?”
  “哪儿敢让大娘惹我呢?”刘徐氏登时甩了脸子,愤愤地道:“今个儿也不知是发什么邪火,就用了点子茶叶招待我阿弟,便把茶也泼了、杯子也摔了,指着鼻子把我训了一顿。我这做母亲的,倒合该听她发火?”
  刘盼走到桌前坐下,皱眉道:“茶?你用的是什么茶、又是什么杯?”
  毕竟是穷惯了,他也清楚女儿一向发火的理由,随口便问到了重点。刘徐氏却禁不住有些支吾:“杯……就是粗瓷杯……家里能有什么好杯子?她倒是把这件事拿起来了,威逼我拿嫁妆来贴补家务……”说到这里,她倒是找到了感觉,帕子一掩就大声哭诉起来:“从来没听过这样的道理!做女儿的要母亲拿钱出来贴补家务……”
  刘盼从来就不会安慰人,这一年来倒是变得颇为熟练。他好声好气地哄着妻子:“阿颐竟然这样说?……大约也是心急……家里最近没什么余钱,要用的地方又多……”
  “她不说,难不成我还能亏待了她?”刘徐氏不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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