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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节

  突然楼道里传来开门的声音,正是贴着嵌尸体这面墙的房间,一个文文弱弱如古带书生装扮的男子走了出来。
  “你说的不对,咳…咳,这故事还是让我来讲吧。”他说。
  第192章 恋狐
  “主管,你玩cos呢?怎么这身打扮?”那个弓着腰吐的职员,抬头看到白衣长衫,玉面书生打扮的男子,他嘴角的水渍还没擦干,就出声问道。
  刘队长听到那职员喊出这名突然入场的男子的身份,说着就要掏枪上去抓捕他,我在后面拉住刘队,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咳…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藏了这么久,我也累了,你既先我一步走了,今天我也做个了解吧,咳…”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素白手绢,擦了擦嘴角咳出来的血痰。
  我总觉得他身上的衣服穿的有些奇怪,我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个书生,发现我们两人掖衣服的方式正好相反,我衣服右边在上,正巧成一个“y”形,而他这是左边在上。
  他说他本来的样子是个书生,难道一个古人穿衣连死人左,活人右都分不清吗?还是说他本就是个…活死人?
  他似乎看到我的注意力在他的衣服上,冲我微笑颔首,然后走到了狐妖尸体边,席地坐了下来,白袍被摆的整整齐齐地,颇有成语“正襟危坐”的意思。
  “我是个本应该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死去的人,”他看着窗外的夜空,目光刹那变得渺远起来,一阵凉风出来,他不住地咳嗽起来,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
  我强忍着虚脱,开启血瞳,视野里的他,身体黑红二气缠盘旋占据,两气如同锁链一般,贯穿他遍身上下,那黑色恶气从胸腔肺里发出,恶狠狠,一看就是不知多久的积年痼疾所散发出的病戾之气,而另一条,红色的锁链,则是怨气冲天,像是禁锢了无数生魂在其中。
  “四百多年前,那时还是你们口中的明朝,想那时候,我还是个穷酸的书生,家乡在渺远的西北寒窑,那种动不动就漫天飞雪苦寒之地,我终日埋头苦读,渴望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我家境穷困潦倒,衣不遮体,食不果腹,那我年冬天还是病倒了。
  郎中说,这是肺痨病,需要花重金调养,不然会越发严重,如不及时治疗,恐怕没有几年活头。我一个穷酸书生,哪里抓得起,药方上那些动辄千金的药物。
  于是,就决定,来年开春,负箧曳屣,开赴顺天府,我想一个读书人读了一辈子的书,就算没有功成名就,实现抱负。只是临死都不能去他日思夜想一辈子为之奋斗的地方,那才是一个读书人最大的遗憾。
  西北直到进了4月,冰雪才消融殆尽。我收拾行囊对外宣进京赶考,家乡的那些淳朴的父老乡亲们为我筹备了些许盘缠。
  这一路上虽然春暖花开,但长途跋涉,免不了舟车劳顿,我身体越发虚弱,整天不停的咳,我知道这肺痨病又开始加重,那时候的交通可不能跟现在比,走了一个月,顺天府还是遥遥无期。
  刚进了五月的某一天,那天我身上最后的盘缠也花光了,剧烈的咳嗽伴着饥饿,我收拾了行囊,勉强从旅社走了出来。双目昏花,也不知道行了几步走了多远。只见夹道开满了桃花。
  清风一来,漫天绯色,落英缤纷。
  我不知在树下昏迷了多久,醒来时,身上铺满了一层粉色的落花,我想,即使没有找到顺天府,死在这漫天落花之下,倒也不失为一桩雅事。我就顺着小径,开始往桃林深处走,林子的尽头是一条安静的小溪,清澈见底的水无声的逝去。
  我站在岸边,感慨自己,正如这流水一般,无声的来无声的走。正当我准备寻死,仰面倒在水中,却看到一只受了伤的狐狸,在水里挣扎。
  我笑了,自己居然还不如一头畜牲,蝼蚁尚惜性命,我却这样轻生敷衍了事。我一个西北漠地来的书生,天知道我当时是在水里,如何挣扎,才救起这只狐狸,又是费了多大力气,才拖着自己的残躯,游到岸边。”
  讲到这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但他嘴角的一抹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夜本来就深,除我其他人听到这种冗长而乏味的自白,早已昏昏欲睡,但我知,他只是在回忆自己,他只是想有人听听这故事,让人知道,这其中的酸甜苦辣,五味陈杂,让人知道还有这样一个故事,湮没在来了夜风之中。
  我阻止了刘队他们准备直接上前拿人,让他们先下楼歇着,由我来当这个独白的唯一听众,毕竟这是一场长达四百年的爱情落幕前最后的演出,我不忍别人打断。
  他拱了拱衣袖,向我道了声谢,然后吃力地抱着那条巨狐,继续沉湎:“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这么大,我可以轻易的抱起来。白色的皮毛,在桃花下被映成了粉色。她满身都是利器划开的伤口,鲜红的血液,沾染我满身都是。久病成医,我在花下寻找可以止血的草药揉碎了给它涂上。
  她被我的笨手奔脚给弄疼了,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咬了我一口,她咬住不松口,我就笑着看着她,我的血混着她的血,将它的皮毛染成鲜红色。
  我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她伤的太重,又昏睡了过去。我终于能把手从她口中抽出来,一排尖细的牙印,流的血却早已干涸。我用剩下的草药给自己涂上,就躺在这落花如雨的林子里,与她相依为伴。
  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在死之前若是能救她一命,倒也不错。饥寒交迫,这些成了我当时唯一的求生意志。
  就这样,我在林子里,幕天席地过了两夜,第三天早起,她已不见踪影,看来她恢复的很好,已经可以自行离去,失去了最后的牵挂,我就斜倚着一棵树,准备慢慢等死。
  闭上眼睛的那一瞬,无尽的疲倦,如潮水一般涌来,它催我不断的入睡,视线越来越黑,意识越来越模糊,我当时都快为自己要死了。我甚至觉得自己飘向天空,都能看见那个躺在树下唇色惨白的自己。
  死了吗?
  最后的余光中,我似乎看见,有两个彪形大汉,来翻动我的尸体。但什么都没有找到,其中一个,还踹了一脚,张口骂了些什么?
  我本来还很愤怒,但一想自己都死了,也就释怀,释然地笑着,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讲到这他,他顿了顿,苦笑一声,说道:“这正是罪恶的开始,其实我才是造成这一切地罪魁祸首。”
  第193章 你的渴望
  “你是说,她用泣血续命大法,其实是为你续命?”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那血色锁链上,满是冤魂,原来他们的生命全被献祭给了这个书生。
  刚李二道长处理尸体时,他也略微介绍了下这恶贯满盈的泣血续命大法,这歹毒的阵法并非没有弊端,虽能让受者吊住性命,却会让施法者如万虫噬心般痛苦,这只是第一次,施法次数越多,所受反噬越是严重,有记录称一个妖道使用第三次时,那种从内到外捏碎你骨头般的疼,把他活活逼疯了。
  这也是修行八百年的狐妖,却不及一个中年道士的原因,实在是反噬太严重了。
  我忽然好奇这个狐妖是有多能忍耐,就开口问道:“这是她给你第几次泣血续命?”
  “不知道,算上这次大概是第五次吧,每次她都等我昏迷了才进行,醒来时什么证据都没有,我也不清楚,只有这次……是我和她一起谋划的。”他说,“之前,我一直不愿放下自己作为人类的尊严,每一次醒后都严厉训斥她,但上一次我看到她痛得死去活来将山石都撞得粉碎,我忽然觉得,那虚假的脸面也没那么重要。”
  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虽然内心震撼,但却没有做出任何评价,那只狐妖确实厉害,这么可怕的明明知道会受到这么可怕的反噬,还是一无反顾。他们是真爱没错,可是这样的爱建立在无辜人的性命和家庭之上,别人就没有爱了吗?这样的爱未免太自私太过分了。
  书生看着我冷着的脸,苦笑着说:“你没有经历过生死,根本就不能明白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对生命的渴望,那种渴望超于一切,想溺水一样慢慢窒息的感觉,你绝对不会像体会第二次,我只是单纯的不想死。”
  “这是自然的规则,没有生灵不会死去,违背了就是逆天,早晚遭天谴横祸。”我摇了摇头。
  “我只是一个满口之乎者也,想着功名利禄的世俗书生,没有你们这些道士看的那么豁达,但我知道自己其实早已经死了,自四百年前那次在桃花林醒来之后,我就慢慢发现了。
  那次醒来后,她幻化作一位曼妙的女子,一直都守在我身边,我不知道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但我猜,应该是她抓了那两个翻动我尸体的人发起了泣血续命大法,使我回阳救逆,吊住了我的性命。因为我醒来后,隐隐约约闻到了林子里的有股淡淡的腐臭味,花香虽然馥郁,但却遮不住尸臭。
  后来我才知道,沾染上尸臭后就再也摆脱不了,这股臭味一直跟着我,跟了我整整四百年,日日夜夜,扰的我不得安宁,让我不得不用香水遮住,可欲盖弥彰,我还是能清晰的闻到。
  我知道这股臭味是来自哪里,是来自那些死去的人的因果,是来自我自己正在一点点腐烂的身体,也许这也是你说的惩罚,算是天谴的一部分吧。不过新生的喜悦是不会收这些瑕疵的影响的。
  她没有瞒我,直言她是一只狐妖,愿以身相报我的救命之恩。穷酸书生遇到狐狸报恩的志怪传说,我也听说过不少,却没有想到,居然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样一个没有瑕疵的女人,又愿意不求回报的跟着你,我想像我让你穷酸书生,就算你明知道她是一只妖,恐怕也没有任何人能拒绝的了吧?
  她问我有什么心愿没,我说我最大的心愿是想去顺天府逛一逛。她莞尔一笑,那一刹,我惊呆了,觉得她身后的桃花都尽皆失色,我们乡里王老财主家里新娶的十二房姨太太也没有她漂亮。
  她带着我,在李自成造反的兵荒马乱之前,我们一路逛到了顺天府。我们俩见证了明帝国最后的繁华,整个顺天府里所有人都在醉生梦死。跟她在一起,我们从来没有为生计奔波过,好像有数不清的银钱。后来我才知道,这些银子都是它使用法术偷来的,为此我还跟她大吵了一架,怒气冲冲地赶她离开。
  几天之后深夜里,她突然回来,回到这个她赁下来的小房子,带着满身伤痕,有几道甚至深可见骨,一推开门,她就晕倒在地。她虽然意识错乱,但却一直重复着我的名字。我知道她离不开我,就像我离不开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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