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番外:不负缘来(8)
时值亥时,宴会那边宾客已经散尽,场地有宫婢跟侍人忙活,也很快收拾完毕,殿内熄了灯。
没了灯光的光线照明,唯剩下头顶散落的寡淡月色,照在一行无声行走的人身上,把那股尴尬氛围烘托得更明显。
云鸢歌走在最前头,背脊绷得笔直,整个人像是受惊的猎物,恨不得后脑勺长出一双眼睛来,以便能知晓苏伯言此时在干什么,是不是紧紧盯着她,准备随时扑上来在她脖子上咬一口。
不知道为什么,每回见着苏伯言,跟他对视的时候,她心里总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好像自己成了猎物,而他就是那个随时狩猎的猎人。
不行,得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否则等走回离风殿,她估计也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吓死。
“公公整个忙活宫里大小事务,晚上需得很晚才能歇息吧?”眼珠子转了转,云鸢歌故作不经意道。
“在其位谋其职,奴才做的都是份内事。”苏伯言答,声线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我看公公这么晚了还需这里奔波那里忙碌的,晚上光线昏暗不好视物,公公怎的不着随行小太监提个照明用的灯笼?”
本公主晚上不提灯笼是为了省点灯油,你一三品御前侍奉,可不缺那点东西了吧?大晚上的不用照明宫灯,省成这样?
摸黑送公主,可真有你的。
“在皇上跟前侍奉,做事需干净利落快速,有时候得了命令就需得立即出发,根本来不及提上宫灯,久而久之,趁夜而行便也习惯了。”男子解释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云鸢歌噘嘴,不想说话了。她故意提这个,就是想暗戳戳刺一下苏伯言,说他办事不细心。
结果人家回答得合情理不说,旁人听了恐还要盛赞一句公公办事心无旁骛。
三品侍奉苏公公真是好样的。
但是公主不高兴。
苏伯言走在后头,距离女子三步距离,不远不近。
四月的夜风吹来,带着料峭寒意,也带来女子身上一缕幽香,让人情不自禁沉迷。
看着女子绷得有些僵硬的背影,他知她跟他在一块时是极不自在的。
然饶是他手段非常心思细腻,也没办法猜测出来,她究竟是缘何排斥他。
他们之间近距离,正式面对面,迄今为止不过两次而已。
从第一次长乐殿旁的游廊相遇,她对他就避之唯恐不及。
初时他以为她不喜太监,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她似乎,仅仅是不喜他。
眸色暗了下,苏伯言开口,“公主可是看不清路?”
如他所料,他一开口,前面本就紧绷的女子,脚步更是顿了一下,随后才故作轻松状,“倒也不是看不清,今晚月色挺亮的,还好。本公主往常走夜路从来不用照明宫灯,也习惯了。”
简而言之,她走夜路不比他差。
苏伯言嘴角动了下,似想笑,又将笑意不着痕迹压了下去,“是奴才考虑不周,既要送公主回离风殿,就该考虑路上照明之事,怎能让公主摸黑走夜路。”
左右环顾,苏伯言视线最后定在汉白玉主干道旁的防风灯龙上,朝伯玉点了点头。
伯玉立即跑到主干道旁,伸手就将其中一个灯笼给摘了下来。
云鸢歌,“……”连主干道旁的灯笼都敢摘?
那条路上的灯笼常年挂着,是专门为黑皇上照明准备的。
谁都知道,但凡是皇上的东西,就算他不用,哪怕是扔了,旁人也不能拿走。
若是被人知道有人私自摘取那里的防风灯笼,少不得要受罚。
苏伯言一个三品御前公公,这是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简直胆大包天啊!
取了灯笼提了在手里,苏伯言朝女子接近了半步,作手势,“公主,请。”
“……”麻木的拖着脚步往前走,云鸢歌欲哭无泪。
回头要是苏伯言真因为这个受罚,会不会连累她?
毕竟,人家摘灯笼是为了给她照明。
看着灯笼照映下,于地上拉出的长长的几道身影,云鸢歌很想时间能倒流,让她回到半刻之前,那她绝对不会提灯笼两个字。
经此,云鸢歌再次确定,自己跟苏伯言之间铁定是八字不合。
穿过小径,穿过御花园,回到离风殿的时候已经亥时三刻。
云鸢歌草草跟苏伯言道个谢就把人打发走了,然后回到内室把自己一头扎在床上,扯了被子蒙住头脸。
“出门不吉,今天出去之前应该看黄历啊啊啊!”
映冬对公主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公主这是何意?今日并未有什么不吉的事情发生啊。听说十二公主特地挑的今日出嫁,日子是钦天监算过的,乃黄道吉日。”
“遇上苏伯言,就是不吉啊,本公主从小到大有一门不为人知的本事,看在你是我心腹,我悄悄告诉你。”
“公主请说。”
云鸢歌掀开被子,把脑袋露了出来,一本正经看着映冬,“我打小就有精准的第六感,比钦天监那些能掐会算的神棍还灵。今天我的预感告诉我,我要是再跟苏伯言多大几次交道,我会——咔!”
云鸢歌作势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头一歪,舌头一伸,狗带。
映冬,“……”如此形象,想看不懂好难。
只是,以前怎么没人告诉过她,她家公主从小就有臆想症?
“公主,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知道就先别讲,等你想明白当不当再说。”
“奴婢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不吐不快。奴婢觉得,公主肯定不会死,因为公主在宫里一个敌人都没有。”
“……”云鸢歌面无表情,一个敌人都没有,是值得炫耀的事?
说明她连被人看不顺眼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别人压根没把她看进眼里。
翻身躺平,小手屋里挥了挥,把单纯的小丫鬟遣退,云鸢歌抱着被子叹气。
那个叫苏伯言的到底咋回事呢?
撇开别的不谈,她总觉得那家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两次三番对自己展现亲近之意,是想在她身上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