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福赞同王斗的意见,与流贼决战的时机己经成熟,不过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刘见义诸贼之事,可否要告知福王及兵宪王大人?”
王斗摇头:“还是不必了,免得打草惊蛇,泄漏消息。我等先动手,铲除诸贼后再告知不迟。”
陈永福知道官府中事,很多事情根本谈不上什么保密,往往上午上官商谈什么事情,下午己是闹得街知巷闻。为保险计策,还是暂时保密,先斩后奏。刘见义等人一死,洛阳防务更以自己与王斗为重,上官不会对他们任何责罚。
二人都是果断之人,这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关于夜袭绝粮,从王斗提供的情报中,陈永福知道涧山守护森严,粮秣重地,任谁都非常谨慎重视,李自成也不例外,派下了重兵防守。
领兵将领,便为李自成心腹大将田见秀与刘希尧,囤军上万,内中更有不少的老营战士。涧山险要,又防守森严,换在白日,便是舜乡军怕也难以攻下,就算攻下,肯定也会伤亡惨重,唯有使用舜乡军擅长的夜袭。
夜晚作战,有夜盲症的军士肯定行不通,更重要的是,在黑夜中此时军队用于联络的旌鼓号令都失去了作用,如何有效的指挥作战,是个极大的难题,非军中最精锐的部队难以成功,而且也不是人数多了就好。
不过夜袭战倒是舜乡军的强项,论起营养补充,双目的锐利,纪律及军队的组织力度,这个世界怕没有几只军队比得过舜乡军。陈永福有自知之明,便是派上他的家丁前往,也不一定能行,只有靠王斗部下了。
对当晚夜袭的人选,王斗第一个想到了温方亮,这个风流的家伙表面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其实心细如发,胆大冷静,是今晚成功的最适当人选。再配上温达兴的夜不收各小队,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涧山周边地形舜乡军早己勘测清楚,早在李自成兵马未到洛阳时,王斗麾下情报司己经对洛阳周边各地进行详细的勘测,特别几处可能的囤粮之所。涧山立体地形图,此时就在王斗面前的沙盘之内,上面相关的兵力布局,也在沙盘上详细标绘出来。
对这个沙盘,陈永福每每看到都是叹为观止,他己经决定回到开封后仿效王斗练兵,沙盘当然便是其中要学习的地方。
不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陈永福作出这个决定后,却发现自己茫茫然无处着手。随便想到一点,都是一件极为复杂庞大的工程,不说别的,相关侦测人员的培养,就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
当天下午,王斗与陈永福招集自己军中各将议事,一直到了黄昏,有几骑舜乡军骑士从北门奔进城内。
北门的守军也不以为异,洛阳四关,现在只有北关仍掌握在官兵手中,还是王斗将军与陈永福副总兵镇守,他们派出什么骑士进城联络,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城外也没什么异状,守军便打开城门,让骑士们进去。
这些骑士进城后,便分散开来,直奔舜乡军将领吴争春,沈士奇,高寻诸人驻地,不多久,这些骑士又奔出城去,而沈士奇,高寻二人,也急忙来到吴争春的营地内……
夜幕渐渐降临,千年古都的洛阳城慢慢热闹起来,今天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往年每到这个时候,洛阳城便是火树银花不夜天。今年大伙倒霉,数十万流贼围城,好在这两天他们没有再攻,让大伙多少轻松一些。
城外还有重兵围城,今年洛阳城的热闹不能与往年相比,舞龙灯,赏花灯,猜灯谜等诸多传统节目不再,不过九街十八巷,很多大户家门还是挂些花灯出来。
福王府,官府与乡绅也组织了一些犒劳节目,给洛阳官兵及乡勇社兵送去元宵晚餐。在洛阳的文峰塔上面,还组织人手燃放烟花,与民同乐。各大户府内也不时腾起阵阵璀璨烟火,与夜空明月相互交应,看起来是如此的美丽。
城内不时传出男人女人,还有阵阵孩童们的欢笑声,便是街头巡逻的官兵们,也是抬头看着夜空烟花裂嘴直笑。这笑闹声给这末世的洛阳城带来一丝温馨的气氛。
“乐吧,今晚你们就知道,什么叫乐极生悲。”
在东门城墙上,刘见义全身披甲,在几个心腹将官家丁们的护卫下,只是阴冷地看着城内景色。各竿柱上的灯笼与火把在寒风中忽明忽暗,印得他的脸色也是阴沉不定。
寒气在空气中到处弥漫,天上还不时飘下一些小雪花,雪花不大,但是细密。寒意使得城墙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屑,若不是城砖地面撒上一些细沙,那上面肯定也是滑溜无比,难以行步。
天气好冷,他身旁各人,都是呵着气,拼命地跺着脚,希望能驱赶全身的麻木,这一刻,只觉时辰过得真慢。
刘见义也觉今晚难以煎熬,似乎比以前更冷了一些,换成前几天,这样的天气,他早己缩入被窝之中了。不过为了大事,为了今后的富贵,再难以忍受,今晚他也要熬下去。
城墙上人影稀稀拉拉,来回走动的,皆是刘见义麾下的家丁亲卫。
举目看去,各处垛墙上还架着一根根的檑义夜与拒马,檑义夜这种长长圆木,上面钉满尖锐的铁钉,与拒马一样,皆是防止敌军偷城夜袭的良方。加上城上的守夜人员,每隔几步的火把灯笼,一般而言,想要夜袭偷城是非常艰难的事。
不过家贼难防,城池内部出了鬼,再有效的防护手段也没用。
在前些日的时候,东门城墙夜晚巡逻人员,都是协助守城的乡勇社兵们,他们每个时辰换一班,轮流守夜执更。在今天晚上时,刘见义找了几个借口,将他们全部换成自己部下的家丁们。
东门处协守的乡勇社兵只道刘将军仁厚,无不是大喜,正好今晚是上元夜,他们可以好好过个节,轻松轻松。
事情非常顺利,只有傍晚戌时出现一个小插曲,协助东门的舜乡军千总沈士奇,顺口问了刘见义一句,言其军单独守夜辛苦,可否调一些舜乡军轮换?
当时刘见义全身唰的一声,冷汗就流趟下来,连声道不用,言舜乡军远道来援,大战艰苦,他刘某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非常过意不去。这种守城的小事,就不要劳动天下闻名的舜乡军了。他们只管养足精神,待流贼攻城时好好撕杀便是。
好在沈士奇没有多计效,便任由刘见义安排了。事情虽然过去,但直到现在,刘见义还是全身凉丝丝的。
沈士奇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容他一看就怕,一双牛眼时刻在闪动着凶光。更让人可怕的是他麾下的近千舜乡军士,可谓是杀神在世。沈士奇协助东门这些天,对舜乡军的战斗力,刘见义可谓是深深领教。
虽然自己人数比他们多,但对这只军队,刘见义始终充满忌惮,他最希望的,就是今夜之事不要惊动营地的舜乡军士。
明知道除了这些人闯王肯定心下极喜,自己功劳更甚,现在他们也在营地内歇息睡觉,但给他一万个胆子,也没有那个心力冲进营地砍杀。城内舜乡军之事,就留给进城的义军解决吧。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寒风中刘见义在城墙上来回喥步,焦急地等待子时的来临。他不时看看城内,又看看城外,与城内不时腾起的烟火相同,城外的闯军营地,时不时也冒起几道烟花。
看来不论是兵还是贼,都要过年过节的。
终于,城内外的烟火慢慢稀落下来,洛阳城池,慢慢陷入安静。
刘见义用力揉搓一阵自己将要冻僵的脸,一挥手,领着营内各将进入城楼。听刁斗之声,又凝神看了那沙漏良久,亥时了,也就是后世的晚上十一点,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
刘见义吩咐道:“让所有将士离开兵营,子时一到,在城楼上挂出灯笼,开门接应。”
他麾下各将都是低声应诺,个个皆是呼呼喘气,荣华富贵,就在此一搏了。
……
在刘见义传令后,越来越多的部下汇集在城门之外,还有东门城楼这个地方。
月光中,所有人都是无比的紧张。刘见义强自镇定,他看向南门那边,心想老罗那边应该行动起来了。最后他看了看城外,东门到东关地带,似乎人影绰绰,义军接应部队,应该己经埋伏在那边了。
就在这时,忽然刘见义听到东大街上脚步整齐,似乎有数千人的整齐跑动之声。刘见义与部下各将面面相觑:“什么声音,怎么动静这么大?”
忽然街上一个惶恐到极点的尖利声音叫道:“是舜乡军!”
听声音,却是自己营内士卒传出,刘见义周边各将轰的一声乱起来,刘见义也是瞬间脸上的血色全部消失不见,他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泄密的……”
“啪”的一声,一声手铳的鸣响响遏全城,一个带着中州口音,雄豪的声音高叫:“奉福王,兵宪王大人,定国将军令,刘见义狼子野心,勾结流匪,就地击杀。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爆豆般的火铳声响起,东门内的街道一带传来一片惨绝人寰的哭叫声,无数刘见义麾下的官兵们,如无头苍蝇般向东门城头窜来。似乎这是一个信号,与此同时,洛阳城的南门,北门一带,此起彼落的鸟铳声响个不停,间中隐隐传来无数人等的哭叫喊闹之声。
这声音震动全城,整个洛阳城似乎安静了一下,随后全城大囔起来。
马蹄滚滚,却是有人不断沿着洛阳城各街巷奔跑宣告:“刘见义、罗泰、田文宗、杨贺匾诸贼勾结流寇,开门降贼,奉上官令,将各贼格杀缉拿。令,全城即时戒严,不得在街巷逗留,违者以乱党视之,杀无赦!”
而在这时,忽然洛阳城东门外,南门外,北门外皆亮起了星星火把,一个又一个的闯兵军阵出现在眼前,人影绰绰,不知有多少万人。想必城外听到了洛阳城的动静,知道当晚事败,所以现出了身形。
己方营兵如无头苍蝇般乱窜上城头,城下一队队身披甲胄的舜乡军正在大开杀戒,用鸟铳轰击,用长枪列队冲杀,刘见义那些部下哪挡得住?面对舜乡军之威名,加上事情败露的慌乱,更是没有一个人有心抵抗,不是死就是逃,或是跪地拼命哀求。
刘见义正在全身冰冷,失魂落魄时,见到城外火光亮起,无数的闯兵出现,心中浮起一丝希望。他狂吼道:“快,快,打开城门,接应义军进城,不然我们都要死,都要死!”
刘见义身旁各将都浮起了生的希望,他们拥着刘见义,率领家丁们,拼命就想向城外逃去。不料城下响起几阵鸟铳的猛射声音,身前不知道多少人倒下去,那凄厉的哀号之声传来,立时将他们的一切勇气都打落了空。
他们拥挤成一团,最后又逃回东门城楼之内,舜乡军追上城墙,城墙上的刘见义家丁们如流水一般往城楼逃去,很多人挤在一起,慌乱中不知多少人被踩倒,甚至有人活活被从内墙上挤摔下来。
更多人跪在地上哀求,侥幸地希望舜乡军能饶他们一命,毕竟开城投贼命令是上官下的,他们这些小兵,应该没事吧?
刘见义逃到了城楼的最顶上一层,听着城楼下喊杀声音越来越近,从城墙两端相汇,最后无数的脚步声音冲进城楼之内,他更是身体剧烈哆嗦起来。他身旁的一些将领亲卫,也是个个面无人色,直感世界末日的到来。
鸟铳的轰响声音,长枪刺入体内的渗人声音,临死前己方家丁的哭泣呻吟声音,从下面一层一层的响起。最后轰轰作响的脚步声从下面楼梯处响起,不知多少双脚踏在上面。
暮地,楼梯处探出了几个高高尖尖的铁盔,盔分八瓣,盔尖上皆有闪耀的红缨。在那盔檐下面,是几张杀气腾腾的脸容。这些八瓣铁盔军士,个个穿着棉甲,手上皆持着乌黑厚实的鸟铳,鸟铳后边的火绳己经点燃。
刘见义等人集体一声尖叫,却见上楼来的舜乡军鸟铳兵越来越多。他们蹑着身子,黑乎乎的铳口只是对准那边的刘见义等人。见他们步步逼来,刘见义诸人更是缩成一堆,个个身子如筛糠般的发抖。
“不要开铳……”
刘见义身前一个把总高呼一声,随后雷鸣般的火铳声响起,火光与哨烟中,那个把总被打得踉跄摔飞出去。与他同时被打倒的,还有诸多刘见义身前的家丁或是军官们。
随后同样头戴八瓣铁盔,然后却是身披铁甲的舜乡军长枪兵闪了上前。看着他们一根根闪着寒光的枪刺,刘见义脑子一片空白,心中兴不起任何的抵抗之心。他眼泪扑簌簌的滚落下来,只是哭泣哀求:“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那群长枪兵并不理会,几声惨叫,刘见义前面几人被他们刺死。然后这些长枪兵端着滴血的长枪,继续往刘见义跟前步步逼来。在无可抵挡的死亡面前,往日所有的谋算,所有的阴狠都成为一场空。
刘见义喃喃哀求:“不要,不要杀我……”
猛然他感觉腹中一凉,却是一杆长枪破开甲胄,深深刺入自己体内。他呆呆地看了小腹半响,那枪兵将长枪抽回,带出一蓬血雨。难以形容的痛苦涌上心头,刘见义大声哭叫出来。
他要逃跑,却听噗哧的声音响起,又是几根长枪刺中他的身体,他全身无力的滚倒在地,不过求生的希望还是让他拼命往前面爬去。密密的枪兵围上来,对着楼板上爬行的刘见义就是一阵乱刺。
十几杆长枪刺入又拔出,刺入,再拔出,带出一片片的血雾与血肉。
刘见义的嚎叫声从高到低,慢慢低落,最后寂静无声。
……
洛阳城这场内乱让许多人意想不到,可谓全城震动,福王府,分守藩司,洛阳知府衙门等地都是惊动。
无数的官员披衣起床,连连追问发生什么事情,福王更是连忙派人去兵备副使王胤昌,前兵部尚书吕维祺,洛阳知府,还有总兵王绍禹诸人那里查问。
但王胤昌等人哪里知道发生什么事,他们只知道街上有人一遍遍在叫囔,说什么刘见义等人勾结流贼,意图开城内应,城内舜乡军奉福王,自己,还有王斗等人命令,缉拿格杀。随后全城就杀声震天,铳声大作,莫名其妙又让人心惊胆战。
王胤昌慌忙联络洛阳知府,杨守备,还有一些社兵长领们追问详情,这些人也是满头雾水。
他们聚在西门城楼处,看洛阳城的东门,南门,还有北门处都是打得激烈,皆是心乱如麻。他们急欲知道那边发生何事,连连派出人员打探,不过派出的人害怕遭遇流矢流弹,都不敢靠得太近,打探出来的消息语焉不详。
不过三门外举着火把的数万流贼倒是多人看见,加上吴争春很快赶来,押送来一批刘见义与罗泰诸人亲卫,将事情明明白白讲了一遍。王胤昌等人才明白了什么事,不由勃然大怒。
好个刘见义、罗泰、田文宗狗贼,胆敢献城内应,要不是舜乡军及时镇压,这洛阳城就失陷了。再看看城外数万的密密麻麻贼兵,各人更是冷汗涔涔而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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