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在还在热孝,嫁就嫁吧。”
  “哎,大丫可忍忍吧。你大哥是秀才公,等你生了儿子,他们家可没人敢欺负你的。”
  “就是就是,王家可是有二十亩地来着,嫁他不亏!”
  “等着婶子来帮你绣嫁妆!”
  ……
  林大丫面色惨白如纸,林二丫愤怒地等着周围看似善意的乡亲,难过的恨不得杀了那个王石!
  林安却是冲周围的人拱手一礼,叹道:“多谢诸位心意,只是林安明日还有事要忙,今日却不能留诸位了。”
  “可是要去县里给大丫置办嫁妆?”一妇人拍着大腿,喜道,“婶子的妹子就是给人卖布匹的,安哥儿可一定要去她那里呀。”
  林安微微一笑:“明日一早,林安要去县衙击鼓鸣冤,状告王石伪造婚书,意欲强抢民女,污蔑我家祖母孝期嫁孙女,污蔑我那位刚刚考中童生的四叔,不顾礼义廉耻,写下此等婚书,更污蔑我祖父收了莫须有的聘礼……种种罪状,数不胜数,林安身为林家村唯一的秀才,身为大丫胞兄,岂容邻村之人如此欺上门来,而懦弱胆小,毫无作为?”
  众人面面相觑,似是没听懂林安这番话的意思。
  林安叹道:“先母自嫁入林家,为林家做了整整十五载的绣活,挣了几百两银子,因此先母死前,曾乞求我祖父祖母,我下面几个弟妹的亲事,全由我来做主。祖母又岂会因莫须有的‘聘礼’,就胡乱把我大妹许配给一个不孝不义不仁之人呢?”
  “安哥儿说的,可是真的?”有人小心翼翼的询问。
  林安露出两个小酒窝,乖巧而无害地笑道:“自然是真的。我那四叔明年可是要考院试的。院试啊,听说,他的保人还没能找齐呢。我说的每件事,自然……都是真的。”
  不少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十三岁的秀才公,看起来,很是不好招惹啊。
  ☆、第12章 被算计的小秀才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离开。
  林安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陪着两个妹妹进了院子。
  猎户也跟了进去。
  林大丫依旧心绪不宁,但是也没有再想不开了。
  蝼蚁尚且偷生,林大丫当时拿了剪子,说是要自尽,其实还是想要逼王家人自己离开。
  更何况,林大丫现下心中有了另外一个想法——她为什么要死在林家门口呢?如果这次她真的非嫁不可,那她也该让花轿抬着她到了王家门前,死在王家大门口才是。
  林大丫心中下了决定,精神就好了起来,微微笑着,就去房间换了身衣服,然后就没事儿人一样的去厨房忙活儿了。
  林二丫看得心惊胆战,拉着林安的袖子:“哥,哥,大姐不对劲啊。”
  林安也看出来了。
  他目光沉了沉,更恼恨王家和自己那些所谓的亲人了。
  “二丫去隔壁,看看莫大娘他们回来了没?她们要是回来了,就请莫大娘和莫大嫂,帮忙照顾几天茂哥儿和平哥儿,二丫这几天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好好跟着大丫,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干。”林安拍拍林二丫的脑袋,温声道,“莫怕,只要哥哥把事情解决好,大丫就不会出事的。”
  林二丫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就跑去隔壁莫大娘家了。
  林安取出笔墨纸砚,便开始写状纸。
  状纸并不难写,这件事情也不算太难解决,白谨和傅师爷还没走,公堂也不难上。
  对林安来说,唯一难的地方,是在那个躲到华安县的林家身上。
  林安的祖父林老汉,祖母杜氏,二叔林义,三叔林忠,四叔林信,小姑林珍,还有二婶小杜氏,三婶李氏,小杜氏所出的堂兄林大宝和林二宝,李氏所出的一个堂妹林三丫。
  这一大家子人啊。
  林安写完状纸,将墨迹未干的纸放在一旁晒着,又铺开一张纸,拿着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林家其实是不太穷的。虽然子孙多,但林安这个身体的父亲林礼,会壮年死亡,其实是在河里救人,结果人救上来了,他自己却腿脚抽筋,没能从河里爬出来,淹死了。
  林礼救上来的人是个过路的商客,见状感激林礼,便留下了一百两银子,说是让林家养活林礼的四个孩子。在听说林安才九岁就中了童生,却因要守父孝,再过三年才能考试后,心中越发愧疚,干脆帮林安联系了县里的韩夫子,想替林安交十年的束脩,让林安在韩夫子那里读书。结果韩夫子说以林安资质,交六年便足矣,商客还是给林安交了十年的束脩,除此之外,还有伙食费和住宿费,让林安放心在韩夫子那里读书。这才对着林礼的坟头磕了三个头,走了。
  是以原身林安自父亲去后,读书的束脩之类的就没再花过林家的钱。
  他需要花钱的地方,大约就是买书本和笔墨纸砚,还有逢年过节,给夫子送礼,以及更换衣物等等。
  总体来说,供养原身林安读书,对林家来说,并不太费劲。
  而林大丫打小就乖巧能干,一个人就能把林家喂鸡喂猪打理菜园子,还有照看弟妹的活计干完;林二丫虽然爱跑去村子里玩,但养两个小丫头,能花多少银子?至于林平,今年才三岁,就更花不了多少钱了。
  而林母汪氏,不说平常的刺绣了,每年的四个双面绣小屏,就能卖至少一百两银子。如果再加上其他的手帕、衣裙等等,汪氏一年,大约能赚上至少一百五十两银子。
  汪氏嫁进林家十五年,也就是说,十五年时间,往少的说,至少赚了两千两百两银子。这还不算汪氏已然不知所踪的嫁妆。
  再加上林礼挣得钱,商客给的赔偿等等……林家分家时,因为汪氏那时已经不得已把林安许嫁了,所以林老汉直接按照林平一个男丁,分的家产——四亩下等田地,二两银子,一处破房,其余牲畜粮食,什么都没有。
  林安面色越来越难看。
  他刚重生过来时,只觉怪异,没有精力细想。可现下想想,林家的家产,到底有多少?他们那时,又是如何忍住,任由原身林安被冤枉入狱,分文不为林安打点?在林家的摇钱树汪氏和原身林安重病后,又是如何狠得下心肠,根本不管他们呢?
  林家啊。
  有这么多的银子,会背井离乡,不去较近的华阳县,而去较远的华安县,怕也是担心他们兄妹四个回过神来,把他们家中到底有多少钱财的事情捅出来,这才会跑得那么快的吧。
  林安想了想,终于执笔,写下一封信。不是写给林老汉,是写给那个比他大了六岁,却刚刚才考上童生的四叔林信。
  这封信写下来,他不信林家还会有胆量承认,他们在孝期把林大丫许配出去的事情。
  猎户一直看着林安。
  待林安将信写完吹干,猎户上前,拿过了信,转身就走。
  林安:“三哥你做甚么?那信很重要的。”
  猎户这才回头,闷声道:“去华安县,送信,抓人。”然后明天一大早再赶回来,带着那个林信,和小秀才一起去击鼓鸣冤,解决问题。
  林安一怔,抬头去看猎户。
  猎户也正看着小秀才。一双眸子,黑亮黑亮的。
  林安沉默一会儿,才道:“三哥,你不必对我这样好。”
  猎户面无表情:“你是我媳妇儿。”然后直接就走了。
  再晚一会,县城会关城门的。猎户这会儿赶去华安县,也只能骑马快跑,才能堪堪赶在关城门前,到那个林家。
  林安小胳膊小腿儿,还真追不上发怒的猎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猎户带着信走人了。
  林二丫跑出来问怎么了,林安摇头,进屋去了。
  身后林二丫还在碎碎念:“秦大哥怎么这会子走了?饭也没吃,水也没喝,而且天就快黑了,赶夜路的话……”
  林安逗弄一会平哥儿和茂哥儿,吃了晚饭,喝了药,想了一会明日去衙门的事情,微微有些困倦,正想打起精神,再思考一下他和猎户之间的事情,结果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林安身子还没好全,加上在外面跑了一天,又回来应付了一番王石母子,第二天没能按照他预想的那样一大早起来,而是等到日上三竿,他才醒了过来。
  这让那些等着看好戏,以为林安真的会一大早去县里衙门的人,大失所望。不少人还跑去王石家里,把事情当笑话似的说给王阿花和王石听。
  王阿花开头还听得胆颤,结果听到来人说,那林秀才,日上三竿还没出门呢,就立刻放下心来。
  “那安哥儿啊,才十三岁,他就是真考上秀才了,不还是个孩子?”王阿花抚了抚鬓角,颇为自得地道,“别说大丫了,他下面两个弟妹的亲事,不还是要老林家一家做主?我可是亲耳听杜大娘说了,她原本也没想着什么孝期嫁孙女的,还好我去了,提醒她了,她正想着,把二丫也给嫁出去呢。”
  来人大为惊奇:“二丫不是才七八岁?”
  “嗐,那有什么?七八岁,不正好做童养媳吗?”王阿花吃吃笑了起来,意味不明道,“就是不做童养媳,不是有些有钱人,就好这一口嘛。”
  来人也吃吃直笑。
  “还是阿花姐有眼光啊。别说那林大丫长得俊,人能干,还会刺绣,就单看昨个儿林秀才护着大丫的样子,就知道将来,阿花姐手里攥着个大丫,那林秀才爱妹心切,就只能您指东,他不敢往西了。”来人极力奉承王阿花,“阿花姐的亲侄子不是也要进学堂了?直接丢去给林秀才,我看啊,那林秀才就是为了大丫,也铁定给阿花姐教出一个小秀才来!”
  王阿花“哎呦”一声,正要说这个主意好什么的,就听院子里闹哄哄的。
  她拍着大腿出去看了一眼,就见几个衙役闯了进来,大声问:“王石呢?王石在哪儿?林秀才把他告到县衙里了,还不快出来,跟咱们去公堂?”
  王阿花只觉眼前一黑,发福的身子,“砰”的一声,砸倒在地。
  ☆、第13章 敲大鼓的小秀才
  眼看着衙门里的衙役真的赶来了,王阿花更是一下子摔倒在地,那些跑过来给王阿花“捧场”说笑的,低着头,弯着腰,就像绕过地上的王阿花,离开王家。
  奈何那几个衙役眼睛一扫,就瞪向她们:“王石呢?你们都在王家,是王家的什么人?王石去哪里了?”
  衙役其实并没有官职,只是在普通百姓,尤其是山野乡民眼里,衙役就已经是很大的官了。
  胆小的妇人直接不敢说话,还是几个胆子大点的妇人,开口说了王家田地的方向,说快秋收了,那王石应该和王石的爹正在田地里看地。
  衙役这才冷哼着走人了。
  等到王阿花睁开眼睛醒来,就有人告诉她,衙役已经把她儿子和男人一起带走了。
  王阿花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怒急攻心,又晕过去了。
  且不提王阿花晕过去的事情,林安却是已经在衙门的后堂,一面和白谨喝茶,一面等着衙役把王石带来了。
  他今日虽说起得晚了,但状纸什么的都已经写好,之前和王家退婚时的退婚书也在,而猎户也早早的把神色复杂的林信带了过来,在一旁等着,林安匆忙吃罢早饭,喝了药,就让猎户赶着马车,把他和林信一起送到衙门来了。
  林信穿着绸缎衣裳,一副儒生打扮,看起来温文尔雅。
  林安却只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不肯说。
  林信原本是不愿意来的,事实上,林家除了林安他们这一房的其他人,其实都不愿意和林安他们甚至林家村的其他人在有什么联系。奈何林安的那封信太可怕了。
  林安在那封信里,很认真地算了一笔账。把林家现在可能拥有的银子数量和来源,写了下来。
  汪氏绣双面绣有一个特点,就是会亲自为双面绣取名。汪氏本就识字,又小有才华,取出来的名字独一无二又好听,少有铺子会改掉她取出来的名字。
  原身林安记得汪氏所取的每一个双面绣小屏的名字,也一一写在了信中。
  杜氏气得把林安骂了个底朝天,更骂汪氏不会教子,林老汉抽着旱烟,不住的叹气,林义夫妻和林忠夫妻转着眼珠,就是想不出来主意。
  林信倒是真不想来,奈何那猎户人高马壮,气势惊人,见他欲躲,直接开口说了两个字:“保人。”
  林信登时就只能认栽了。
  林老汉和杜氏,林义夫妻和林忠夫妻,登时也没话说了。
  他们之所以敢带着林礼的卖命前和汪氏一生的积蓄,大喇喇的搬到不熟悉的华阳县,一是为了躲避林安兄妹四个,二则是因林信考中了童生,而且据夫子说,今年便算了,待明年再考,林信必能考中秀才,有功名。一个有秀才功名的林信,足够他们在华阳县站稳脚跟了。
  林老汉这才下定决心,带着一大家子人,来到了华阳县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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