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最重要的是,谢刹发现,现在的蔷薇古堡是白天。
  他站在庭院门口,可以看到远处的山林和路,甚至包括更遥远处的小镇。
  这是怎么回事?
  白天到了,他却没能离开蔷薇古堡?
  难道是真的被转化了,如果是这样,其他吸血鬼呢?覃耀祖呢?
  古堡空无一人。
  谢刹走了一圈,这里比起夜晚,像是很久没有住人了,连壁炉都是冷的,但屋子打扫得很干净。
  一无所获,谢刹想起了什么,再次上楼回到二楼左一主人的卧室。
  卧室的门是锁着的。
  谢刹又回到一楼,按照夜晚的线索去找钥匙,这次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试着暴力破坏门锁失败,即便是向来冷静毫不情绪化,他也忍不住踹了门一脚。
  啪嗒。
  什么东西从身上掉出来。
  谢刹低头,看到一枚钥匙。
  他微微一怔,低头看自己身上的服饰。
  昨天夜晚他没有换衣服,身上却不是景王朝的服饰,而是和之前的夜晚一样换上的蔷薇古堡的服饰。
  和蔷薇古堡的主人覃耀祖身上的装饰如出一辙。
  谢刹看着从自己身上掉落的钥匙,为什么主人房间的钥匙会在自己身上?
  覃耀祖给他换了衣服,钥匙在衣服身上,所以才会这样吗?
  谢刹没有多想,拿着唯一的线索,打开了眼前这扇门。
  他走进去,门关上了。
  走廊空无一人。
  主卧之内,仍旧是纤尘不染的干净,却很久没有住人的气息。
  桌上仍旧放着那面镜子。
  谢刹和以往一样走过去,第一次在白天拿起了那面镜子。
  桌子和镜子的位置对着窗外,就像一楼的油画里画得那样,如果站在窗外取景作画,可以清楚看见。
  镜子对着谢刹的时候,也映照了窗外的阳光。
  谢刹的瞳孔骤然一缩,缓缓睁大。
  跟夜晚不一样,镜子里没有谢刹的脸,也不是蔷薇古堡的风景。
  镜子里,是另一个世界,景王朝的世界。
  谢刹看到了他的星之,还活着的星之,还有,星之对面另一个“谢刹”。
  ……
  景王朝,方士回来的第一天。
  夜色深沉。
  阔别十年的方士回归故国,按照规定,应当在第二天早朝面圣。
  但是方士本人等不及了,他或许撑不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景王朝的皇帝陛下早早睡了,并没有人通报他方士突然归来的消息,他的作息一向很规律,戌时过半就会安寝。
  但这一夜他被唤醒了。
  十年前方士还未出海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向来亲密无间,有自己的秘密通道,只要方士愿意,可以在任何时候第一时间见到陛下本人。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沉睡的“谢刹”忽然睁开了眼,披上漆黑华丽的寝衣走了出去,甚至没有好好系上衣带。
  清隽苍白的面容一片冷静,乌黑的眼眸淡漠极了,和白日的毫无情绪并不一样。
  寝殿外侧屏风后,戴着兜帽的方士在那里等着他。
  “陛下,我回来了。”虞星之的声音夜色里也温煦轻柔,隔着生死阔别的十年,前来见故国的故人最后一面。
  寝殿黑暗里走出来的陛下却和想象中不一样,他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尺量一样,朝着方士走过去。
  就像是一点也不意外方士的归来。
  就像是在方士到来之前,他就已经醒来,就已经朝他走来,就已经在等着他了。
  本该凄凉的生死相约,在过分冷静的陛下面前,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但方士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不对。
  那个人温和地说:“陛下不要走太近,我回来的太仓促,变了很多,陛下会吓到的。”
  “谢刹”没有停,他一直走到向后退了半步的方士面前,抬手从容镇定地掀开对方的兜帽,让那个人露出雪色的长发。
  不仅如此,手指轻轻捏着方士的下巴,用一种奇异的掌控的方式。
  比起时隔十年与故人相见,更像是抓住了妄图逃跑的猎物。
  方士水蓝色的眼眸也微微一怔,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谢刹”:“陛下,陛下和以前一样。”
  “谢刹”乌黑的眼眸安静专注,一眨不眨盯着虞星之,清隽苍白的面容没有任何情绪:“你回来了。”
  并不冰冷,甚至是熟悉亲昵的语气,但在这种情景下,年轻的陛下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危险。
  比起欢迎,像是盯着随时会再次逃跑的人。
  方士的眼眸一直看着对方,不确定的澄澈的眼眸,慢慢发生微弱的变化,像是从眼前的“谢刹”脸上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秘密。
  “原来,是这样的吗?”
  那个人连震惊也悄无声息,并无太大的神情变化。
  水蓝色的眼眸平息了微弱的波澜,连同似有若无的温柔一起消失了,就像是最后的执念牵挂消散。
  “这样也好,困扰陛下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谢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这样说着,年轻的陛下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一丝疑惑或可以称之为好奇的神色,像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对所有的一切都毫无兴趣,只专注着面前的方士本人。
  “陛下想知道的一切,这里都能找到答案。”
  方士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陛下,不确定一样将一枚古朴的铜镜试探地放在“谢刹”的手中,缓缓后退,脱离那个人的掌控。
  “谢刹”这次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朝手中的镜子瞥一眼。
  乌黑的眼眸安静微空,像是专心致志地沉浸在其他人所不知的世界,像是凝固的河流,看着面前的方士。
  “那么,臣先告退了。”
  虞星之笑了一下,笑容第一次没有温度,像是倦怠疲累了,静静地注视着他的陛下。
  “谢刹”毫无反应,乌黑的瞳眸淡漠而冷静,同样牢牢地注视着他:“嗯。”
  跟谢刹记忆里的星之回来的那一夜的情景不同,蔷薇古堡的镜子里显露出来的这一幕里,令人觉得违和不适的并不是星之本人,而是谢刹自己。
  谢刹惊讶地看着,当时的自己以那种奇怪的,隔着镜子都觉得危险至极的眼神紧紧注视着方士。
  镜子里的光影很快一闪而过。
  方士离开皇宫,黑暗之中,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朝着他前往的驿馆逼近。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杀了他,杀了他,不能让他发现秘密!”
  ……
  方士回来的第一天晚上,皇宫里第一次发生命案,方士死去了。
  第二天,大理寺一无所获。
  令朝臣觉得诧异的是,死去的方士对皇帝陛下本人的重要性,几乎无人不知,但陛下却并没有任何反应,像任何普通的事件一样,仅仅只是下令严查而已。
  没有悲痛,没有失控,没有任何和以往不同的举动。
  看着镜子的谢刹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只是因为无法接受失去星之的现实,蒙蔽了自己的感知。
  谢刹紧紧盯着镜子,接下来的晚上,他就会拿着星之给他的镜子,第一次进入蔷薇古堡。
  镜子里的时间飞快,很快就到了夜晚。
  年轻的陛下躺在床上,手握着铜镜。
  戌时过半,一道诡异的光闪过,寝殿的床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变化。
  谢刹看到自己仍旧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睡着。
  难道,进入蔷薇古堡的只是灵魂,或者精神体,真的只是梦境,他的本体一直都在寝宫?
  子夜时分,蔷薇古堡的梦境还没有结束。
  床上的“谢刹”却忽然醒了。
  和昨夜方士来的时候一样,那样突然的醒了。
  “谢刹”下床,穿着黑色华丽的寝衣和木屐,行走在黑夜的宫廷之中。
  他的脸上毫无感情,瞳孔淡漠,行走的目标却很明确,一直走向夜晚值守的问政院。
  “参见陛下。”
  值守的官吏和侍卫见到突然到来的陛下,吃惊意外的同时,立刻恭敬行礼。
  和白天的谢刹不同,夜晚的“谢刹”没有叫他们起来,径直走到办公的椅子前坐下,淡淡地说:“昨夜守卫的也是你们吗?”
  几个人觉得陛下夜半到来似乎是为了方士一案,立刻就回答了:“是,也是我们几位。”
  “那就好。”“谢刹”的声音轻淡,毫无目的,像是刚刚的话只是随口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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